第8章 . 識破 那晚他在門口等了她許久
祝暄下意識地想要跑,卻被人一把摁住了手腕。
“你到底還要躲我到幾時。”那人冷聲說着,手腕上的力道也跟着加大。
祝暄疼得眉頭緊皺,“這裏是安芸寺,還請謝侯爺請自重!”
謝峥遠冷眼瞧了瞧坐在大殿裏念着阿彌陀佛的空意,淡淡勾唇:“我從不信這些。”
見他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祝暄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垂頭就朝着那人的虎口咬下去——
“嘶!”謝峥遠吃痛松開手,便見一嬌小的身影逃一般地鑽進了前面的竹林。
竹林不深,一眼便可望得到頭。祝暄一鼓作氣鑽了出來,又彎彎繞繞拐了幾條路,總算是到了馬車停的地方。
與她走散的茗喜正焦急地跺腳四下張望着,見祝暄掩面灰溜溜地朝這邊而來,趕忙過去扶人。
“姑娘,您方才可要吓死我了!謝侯爺可為難您了?”
祝暄擺擺手,示意她先上車,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後地鑽進了馬車裏。
……
“姑娘,有些疼,你忍着點兒。”眼下茗喜一手拿着藥膏,一手捧着主子的臉蛋兒。
祝暄眨巴眨巴眼,示意她自己準備好了。
可那藥膏貼到傷口上的一刻,刺痛感仍舊讓她眼裏閃了淚花。
“嘶……”
茗喜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只能趕快上完藥,又給輕吹了吹,這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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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這是何必呢?那侯爺方才叫你叫的是殷小娘子,只要仍舊扮作殷小娘子便不會被識破,左右這幾日也不會再見了。”
祝暄癟着嘴沒說話。
她當時哪來得及想那麽多,見到謝峥遠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逃走,還管得上什麽殷小娘子祝小娘子……
想到這兒她忽地一怔。
“怎麽了?”茗喜察覺到不對勁。
祝暄皺起眉頭:“你記不記得他說的第二句話是什麽?”
“啊?”茗喜也愣了一下,這才努力回想:“好像是……你到底還要躲我到幾時?”
“……”
氣氛幾乎凝固在這裏,祝暄心猛地一沉,只覺得自己身上因為鑽林子而受的這些傷都已沒了意義。
“殷無憂”何時躲過他?對他避而不見的從來都是将軍府的祝暄。
“姑娘怎麽了嗎?”茗喜仍舊不明所以。
“他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麽?”
“知道我不是殷無憂。”
“剛才多有冒犯,得罪了。”高大的身影朝殿中的住持沉聲說了這麽一句,轉身便要走。
“緣分還是要自然而然為好,強求不會得到你想要的結果。”殿裏傳來空意的聲音,回響在空曠的大殿。
謝峥遠腳步頓了一下,笑道:“我方才說過了,我從不信這些。”
他的雙手沾滿鮮血,早就不被佛祖和菩薩所庇佑了。他為了國家,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可以毫不在意到底殺了多少人,造了多少孽,甚至可以對血流成河的城池視若無睹。
他生來便是為這世間帶來死亡的工具,能夠管他的或許只有閻王爺了。
謝峥遠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此刻幹淨的手掌,仿佛又見到了它沾滿粘稠的猩紅色時的模樣。
唇角的笑意淡去,他快步離了安願堂。
守在門口的侍從見主子出來,匆匆上前禀報:“侯爺,城郊宅子的事……我們被人暗算了。”
“……”
劍眉冷冷一挑,謝峥遠的臉色陰沉下來。
“回府。”
“侯爺……不去看看麽?”那侍從顫巍巍地問道,目光不自然地落在別處。
大手忽地扼住了那人的喉嚨,謝峥遠漆黑的眸子冷冷對上他滿是恐懼的雙眼,“看來內奸已經找到了。”
“侯爺?我——”
只聽得“喀嚓”一聲悶響,那雙眼便失去焦距無限放空,再也沒了動靜。
謝峥遠将人扔進馬車,漠然看向一旁瑟瑟發抖的車夫,扔過去一錠銀子:“送他去城郊的宅子,你也不必回來了。”
那人腳下發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多……多謝侯爺……”
因着從安芸寺拿匕首不成反被謝峥遠看破了身份,最後連個平安符都沒能求回來,祝暄又是一連兩日悶悶不樂。
茗喜跟桃喜想着法子逗主子開心,卻怎麽都不起效。
“姑娘,今日可是除夕,宮裏一大早就送來了聖上給您的賞賜,怎麽還悶悶不樂呀?”
祝暄沒說話。
她始終沒明白謝峥遠到底是何時看穿了她的僞裝,雖說從一開始便錯漏百出,可這人終究沒必要陪她演戲到現在才揭穿。
到底是為何?
見主子眼皮都不擡一下,桃喜只得無奈嘆了口氣:“茗喜也不知道去做什麽了,還不回來……”
“來了來了!”話音未落便見茗喜捧着一大包東西從外面匆匆趕回來。
她将那紙包放在祝暄面前晃了晃:“姑娘,猜猜這裏邊是什麽?”
祝暄漠然看了一眼:“梨子糖。”
“……”
屋裏默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茗喜尴尬地笑了兩聲:“不愧是咱們姑娘,實在是聰慧過人!”
“對對對!”桃喜也跟着在一旁附和。
好在經過兩人的不懈努力,祝暄最終答應陪她們一起做花燈,等天黑了便在院裏挂上。
茗喜歡喜地去拿了東西,主仆三人窩在屋裏做了整整十盞花燈,再擡眼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外面有爆竹聲接連響起,除夕的氣氛也在煙火味和飯菜香中逐漸濃烈起來。
每年除夕當晚的子時,聖上都會安排于城門上燃放煙花,宮中的各位貴人也都會到城牆上觀望許願。
這便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刻。
只是此刻的祝暄對這些視若無睹。
自從發現謝峥遠已經知道自己不是殷無憂的事,她反而更加堅定了要讓這人退婚的心思。
她想着謝峥遠既然知道被騙了,定然不會還像之前那樣對待她。
也确實,侯府的禮物已經幾日都沒有送來過了。
祝暄悻悻想着,百無聊賴地坐在院裏看着茗喜與桃喜一衆人高高興興地挂着花燈,心裏卻忽然覺着比以往的每一年都還要冷清。
自從那次大病醒來後,她幾乎沒怎麽遇見過順心的事。
出門碰壞額頭,被賜婚給自己不想嫁的人,每日噩夢纏身無法安心睡眠,現在甚至連父親的遺物都沒有辦法取回……
她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麽孽才讓自己過得這般不如意?
“姑娘,侯爺來了!”有小厮匆匆跑來禀報,将她的思緒強行拉回。
祝暄正心煩,壓根沒細聽他的話,只擺擺手說:“來了就好生招待着,不必禀報。”
“可侯爺說要見您……”
“這侯爺怎麽——”祝暄話到嘴邊一哽,這才反應過來小厮口中的人是誰。
她眉頭一皺,心裏頓時又酸又澀:“他來做什麽?不見。”
“可是……”
“沒有可是,就說今日将軍府閉門謝客,誰都不見。讓他趕緊回去吧。”
她說着便轉身回了屋裏,頹廢地窩在榻上生悶氣。
那小厮明顯有些為難,卻也不敢違背主子的意思,只得點頭答應着退了下去。
茗喜讓人幫忙挂上最後一盞花燈,自己則是進屋去陪祝暄,柔聲勸着:“姑娘這又是何苦,既然身份都已經暴露了,見他一面也無妨。”
祝暄別開眼不說話。
她并非是生那人的氣,而是自己覺得心中別扭沒臉去見人,她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兒。
見她是不想再提,茗喜也沒再多嘴,只說:“那姑娘先吃飯吧,今兒可是除夕,廚房做了好多餃子。”
榻上那人這才軟乎乎地點了個頭。
彼時将軍府門口,小厮有些為難地将祝暄的原話講給了那人。
“侯爺也早些回去吧,今兒是除夕,您也早些回去守歲。”
謝峥遠淡淡笑了下,将手裏的東西遞過去:“這是我給你家姑娘的新年禮,讓她務必拆開看了。”
“好,奴才一定幫侯爺帶到。”
“恩。”謝峥遠颔首,眼看着大門在面前合上。
那晚,有人瞧見有個高大的身影在将軍府門口站了許久,直到煙花禮畢方才離開。
新年的熱鬧只保留到正月十五,元宵節過後,初春漸至,宮中也恢複了早朝,每日天還不亮便有一衆朝臣守在了議政殿的門口。
這日黎慷方才下了早朝回書房,便見內侍慌慌張張地進殿禀報。
“禀聖上,這幾日京中傳起一則流言,說……說是……”
黎慷正批着北境遭遇突襲的折子,眉頭緊鎖:“說是什麽,別支支吾吾的。”
那內侍戰戰兢兢地将原話給說了出來:“說将軍府的祝小娘子是不潔之身,已許過了人的。”
“胡鬧!”折子被重重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屋裏伺候着的內侍忙都跪下,耷拉着腦袋大氣也不敢喘。
“聖上息怒。”
“到底是誰傳的這些話,給朕查清楚!”皇帝臉色陰沉,“馬上宣平遠侯進宮見朕。”
“是。”那內侍匆匆抹了把汗退下。
彼時,将軍府暖香苑內。
“姑娘,這話傳出去是要毀了自己的清白呀!怎麽……怎麽就這麽……唉!”茗喜恨鐵不成鋼,最後也只得咬咬牙,将新沏的熱茶遞過去。
祝暄倒不以為意,垂眸抿了口茶水:“倒也沒多傳,只不過是往侯府塞了這麽兩句話而已。你慌什麽?”
“可這是關乎您清白之事,若是一個不慎傳到聖上耳中,這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掉腦袋的!”
祝暄放下茶盞,托着腮懶懶道:“既然都說了是流言,那自然不會有人懷疑到我頭上來,畢竟沒有哪個未出閣的女子會願意自己的清白受損。”
茗喜怔了一下,好像是這個理。
“放心吧。”祝暄垂眸喝了口熱茶,“如今過個年歇了這麽些日子,聖上又重新處理朝政,要忙的事情可多了,哪有空來管我。”
“若當真有,早就派人來召我進宮了。”
這種事情一出,第一件事當然是要穩住被賜婚的另一個人——謝峥遠。
找她都得是再之後的事情了。
她正如此琢磨着,便聽得院裏有人來禀:“姑娘,宮裏來人了!”
祝暄心登時猛地一顫,話都問得心虛:“宮……宮裏來人做什麽?”
“說是皇後娘娘召您進宮品茶。”
皇後?壞了。
她只想着表舅父忙着處理政務無暇顧及她,卻忘了還有在後宮閑來無事的表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