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利刃 “你,我不嫁
春日驕陽暖而溫和, 屋裏的氣氛卻冷得人快要窒息。
祝暄握着劍柄的手不住收緊,一如上輩子将匕首刺入那人心口之時。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只可惜她想起來得太晚。
若是從重生那一刻便能回想起前世的記憶,她怕是一刻都不會在上京多留, 更別提接下聖上的賜婚。
可她偏偏現在才記起那段痛苦的過去。
甚至還曾有那麽幾瞬, 對眼前這人動過心……
祝暄恨恨咬牙:“看來你一早就知道是我, 還如此不擇手段地想要再次将我拖入深淵。謝峥遠, 你真讓我惡心。”
“阿暄,你都……想起來了。”他說話間口齒已不清晰, 漆黑的眸子卻始終望着面前的人,舍不得有片刻遺漏。
“很多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樣,包括蘇……”
“你還有臉提蘇清環?”手上的力道猛地加大, 劍尖沒入心口又深了一寸,猩紅的液體噴湧而出,染紅了祝暄的手。
若非是憑空出現個蘇清環,她的婚姻都将會是美好的。
當初她求的只是一個安穩,即便謝峥遠對她的情誼只是逢場作戲,那她也甘願一直被困在他所捏造的假象之中,直到老死。
可偏偏那個女人出現了, 謝峥遠也像是變了個人。
他否定了他們過去所有的美好,否定了她曾堅信不疑的愛情。
甚至親手拆了只屬于他們二人的“家”,殺死了她在世間唯一愛着的人, 最終讓一切都化為泡影, 煙消雲散。
“阿暄, ”謝峥遠眉頭緊蹙着,口中亦是一股腥甜,卻沒有半步退縮, “你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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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峥遠。”祝暄手上的力道依舊,冷聲叫了他的名字,“沒什麽好說的,我現在就進宮禀明聖上。”
她一字一頓道:“你,我不嫁。”
劍尖猛地從傷處抽離,又是一股鮮血噴湧而出。
祝暄看也沒看那人轉身就走,步子快得像是逃離一般。
只是還沒來得及跨出門檻,便聽得身後一聲悶響,連帶着許多東西叮呤當啷地掉落——
她腳步頓住,僵着身子猶豫要不要回頭。
才回想起那些事情,祝暄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要這人死。可那些回憶混雜着重生後這幾個月的記憶在她腦海中不斷翻湧交錯。
她不由恍惚,甚至都無法确定現在的自己到底是不是還活着。
周遭的靜谧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就連劍尖的血滴落在地的聲音都仿佛是砸在耳邊一樣,她聽得一清二楚。
祝暄緊咬牙關:“謝峥遠,你死有餘……”
“侯爺,宮中傳話來了。”無名匆匆而來,見到正站在門口的祝暄不由一怔,目光落在她尚且滴着血的長劍和染紅了的手上。
他敏銳地猜到了什麽,趕忙沖進屋裏:“侯爺!”
無名難以置信地回頭去看僵在原處的祝暄,又轉回來捂住謝峥遠還在淌血的傷口。
“來人!快傳醫官!”
祝暄被送回将軍府時,眸光渙散,衣袖上盡是血跡,手裏還握着那把劍。
茗喜叫了她兩聲都沒有應答,又見她這副狼狽模樣,便猜到是出了事。
小丫頭趕忙把主子扶進了大門,又命人将大門關上謝絕外客。
“姑娘,奴先帶您去換身衣裳吧。”茗喜直接把祝暄帶去沐浴更衣,可臨進浴桶前,那把劍還被她死死攥在手裏。
“姑娘,這東西我替你收着。咱們先沐浴吧。”茗喜柔聲哄着她,這才把長劍拿過來。
手裏落了空,祝暄才緩緩回過神。
她垂眸去看自己的手,上面的血跡已經幹涸,這會兒被溫熱的水浸泡着,那紅色一點點在水面暈染開來。
“他說是刺客。”祝暄喃喃道了這麽一句。
茗喜不明所以:“姑娘說什麽?”
琥珀色的瞳仁緩慢地轉動了兩下,祝暄擡起眼看她:“他說是被刺客傷的。”
方才在校場,無名二話不說叫了醫官來為謝峥遠救治。
桌案上和地上的血那樣多,人躺在床上臉色都是慘白。
祝暄始終站在後面一言不發,靜靜望着他瀕死的模樣,心中卻并沒有因此而得到任何快感。
想來是因為沒有光明正大地捅這一劍,她才會如此別扭。
她在心中這樣安慰着自己,便聽得有人低聲詢問方才謝峥遠是為何受了傷。
衆人的目光下意識朝着祝暄看過來。
當時屋裏只有他們二人,并無旁觀者,沒人能夠證明祝暄是無辜的。
若是有,那也只能是睜着眼說瞎話了。
“是……刺客。”彼時,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那人開了口,他話都說不清楚,氣息也斷斷續續的。
“是有刺客……闖入……”
祝暄心一沉。
他一口咬定是為刺客所傷,讓人去排查,又安排無名将祝暄送回府。
只是這一路上無名都不曾與她說話,直到馬車停在了門口,也只是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臉色陰沉着不願說半個字。
“不管姑娘經歷了些什麽,今日之後,還請不要再多想了,也莫要再提。”茗喜說着替她揉掉了手上的血跡。
“還像往常一樣,坦坦蕩蕩地把日子過下去就好。”
祝暄漠然望着浴桶裏的水沒說話,任由水汽蒸騰,迷花了她的眼。
那些往事仿佛又重現在眼前,毒藥蔓延至全身時的痛苦再次襲來,她下意識攥緊了手。
謝峥遠……
為何又是謝峥遠……
平遠侯受傷之事很快便傳得人盡皆知,只不過大家都在說那日是有刺客闖入校場,平遠侯為護自己的未婚妻子,這才不幸受傷。
又趁機講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故事。
殊不知那致命的一劍,正是拜他未婚妻所賜。
祝暄在府裏恍惚了好些日,對外則宣稱是受了驚吓在府中将養,閉門謝客。
聖上聽聞此事,特意派人送來好些補品跟藥材,又讓福安公主來陪她解悶兒。
“暄姐姐你都不知道,父皇有多喜歡那個平遠侯!”福安坐在對面還不住地探過來半個身子同她說話。
“這幾日,宮庫裏的補品跟藥材流水般地往侯府送。父皇還安排了三名太醫輪流給他醫治,就連太醫院的診例也是日日都要送去父皇宮裏。若非父皇被政務纏身,怕是都會親自去看他了!”
小公主說着不由癟嘴:“我瞧着,倒是比待我這個女兒還要親些呢!”
祝暄見她一臉委屈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聲。
“平遠侯受傷命都快沒了,你也要同他比?”祝暄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這倒是……”福安坐回位子上,若有所思,“不過暄姐姐,你能帶我去看望一下平遠侯嗎?”
祝暄正準備端茶的手一頓,眉頭微蹙着看過去:“怎麽要見他?”
話一出口,她忽覺着話說得不太合适,便又接着解釋道:“平遠侯傷勢極重,尚且卧病在床,怕是不宜見客……再者,福安你是個未出閣的公主,去了侯府怕是會對你不太好。”
聽了這話福安也跟着皺起小臉來:“臨來前父皇交代了我兩件事情,其中一件便是要去探望平遠侯。只是我見着姐姐太高興便把這事抛在腦後了,現下才想起……姐姐便帶我去吧,你與他有婚約,我又是替父皇去看望,應也無妨的。”
聖上交代了兩件事?
祝暄遲疑了一瞬,笑着問她:“那另一件事可辦了?可別兩樣都給忘了。”
小公主臉色一僵,又連忙笑着掩飾過去:“這是自然!第二件事便是要好好陪着暄姐姐呀。”
她說着又過來挽住祝暄的手臂,“我這不是正在好好陪着呢嘛!”
祝暄的目光掠過她甜甜的笑容,望向一旁正耷拉着腦袋緊張得直攥手的侍女。
人是福安帶過來的,想必也是知曉聖上吩咐的兩件事都是什麽……
“既然是聖上的吩咐,那明日我再帶你去看他,畢竟現在天色不早了。”她說着示意茗喜吩咐下去,讓人先到侯府去通個信,也好給謝峥遠準備的時間。
她是與平遠侯有婚約,去探望也不稀奇。但福安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小姑娘,又是身份尊貴的公主,自然準備妥帖些為好。
“好!”
小公主高興地答應着,提出要去休息會兒,等用晚飯了再來陪她。
祝暄應下,讓茗喜将人送到了早為福安收拾好的菱香閣。
待茗喜回來,她屏退了屋裏其他人,面色凝重地看向茗喜。
“你讓人時刻留意着菱香閣,有任何動靜都要及時禀報。我總覺着福安這次來,恐怕不僅僅是陪我這麽簡單。”
“是,姑娘。”
“還有明日去侯府的事。你提前備下東西,不必太貴重,精細些便好。”
左右那些被送來将軍府的東西,侯府也都有一份,甚至更多,她也不必在這方面花多少心思。
只是之前送來的聘禮被方伯收進了府庫,明日若是送回去未免顯得太大張旗鼓,又恐會被人誤解為趁着謝峥遠重傷落井下石,還是再找個機會給送回去為好……
入夜,月色清明。
祝暄将從書房暗室拿出來的冊子收起,她卸了妝環,正欲歇息。
茗喜端着熱水腳步匆匆進了裏間。
“姑娘。”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祝暄會意,借口要梳洗屏退了守在外間的那幾個。
“可是菱香閣那邊有什麽不妥?”
茗喜連連點頭,湊過去壓低聲音:“福安公主方才說要去花園賞月,便出了院子,只帶了一個貼身侍女。可方向卻并不是朝着花園去的。”
“許是無人引路,不知方向?”祝暄沉吟片刻道。
“可瞧着也不像是迷路的樣子,直直地朝着将軍曾住的寒啓閣去了!”
阿爹的院子?
祝暄心猛地一沉。
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