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等我 阿暄,我別無他求
“你是哪個院的, 鬼鬼祟祟地做什麽呢?”
祝暄腳下的步子一頓,僵着身子半晌沒動。
聽這聲音并不是府裏的老人,她信不過,自然也不能輕易暴露自己還活着的事。
正猶豫, 便聽得另一邊傳來個熟悉的聲音。
“是我叫他到暖香苑送東西的。”桃喜說着順勢把人往門裏推了一把, “茗喜那邊急着要用呢。還不快點送過去?”
桃喜話都說到這份上, 那人也不好再多嘴, 只笑呵呵地朝人點了個頭,又寒暄幾句這才轉身去忙別的了。
這會兒祝暄進了垂花門, 站在後面等着桃喜過來。
“姑娘,方才情急,沒傷着你吧?”桃喜一轉過頭便擔憂地望過來, “姑娘沒事實在是太好了,奴婢們這些日子可都急壞了,尤其是茗喜……”
祝暄微眯了眯眸子,笑道:“我瞧着你應是不急的。”
桃喜垂眸笑了笑,“想來有許多事情是姑娘想知道的。但現下不是時候,霜秋園那邊正虎視眈眈,姑娘須得趁着這會兒人少進去将東西拿來才好。”
“果真是你。”
她一開始還不願将事情聯系到一起, 但如今看來放在她客棧房間門口的那張字條就是桃喜寫的。
祝暄望着她,一時間竟發覺自己從來沒有将桃喜看明白過。
她始終都是在扮演着一個不起眼的角色,可難保有哪件事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姑娘, 晚些時候奴婢會親自向您請罪, 眼下将府裏的外人趕出去才是正事。”
聽桃喜說得這般誠懇, 祝暄也不好再多耽誤時間,只問了證據是為何物,又匆匆趕往了霜秋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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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桃喜說, 陳文曜近來喜歡在前廳用早飯,還喜歡讓一群人守在旁邊伺候着。
這會兒飯菜應當剛擺上不久,霜秋園裏正是人少的時候。
祝暄快步進了卧房,小心翼翼地将四周打量了一番。
屋裏的裝潢當初是她親自定下的,對于物件擺設也尚有印象,但眼下這間屋子裏多了不少并不屬于将軍府的東西。
她向來喜歡清雅的東西,故而府裏鑲金帶銀的擺設十分少有,但這件屋子裏就擺了五六件金光閃閃的物什,與房間的風格大相徑庭,顯然是後來被擺上的。
“這樣的好物件,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給的。”祝暄恨恨咬牙,就見桌案的一摞書下露出了一角紙張,那紙的質感顏色明顯比府裏的要更加精細罕有。
她小心翼翼地将紙張抽出來,果然見上面寫着“承蒙聖上恩賜新身份”的字樣,落款處還寫了一個“曜”字。
“果真不是祝家血脈。”祝暄淡淡說了這麽一句,不由想起阿娘之前講過的有關阿爹的事。
她之所以能夠篤定祝家沒有更多孩子,也是因為母親曾經将這事作為給她講的睡前故事。
——“在下聘之時你阿爹就已将從前的事情和盤托出。姓甚名誰,祖籍何處,祖上三代曾出過什麽事,家中人口財産……甚至連曾被指腹為婚,後來又退婚的事都一五一十講了出來,還要親自帶我去查證一番。”
——“暖暖,日後你要嫁的人也必須要将這些都與你交代清楚,千萬不可馬虎。”
阿娘那時臉上幸福的笑容和叮囑她時的模樣都始終印在她的腦海,她又怎麽會忘?
可即便如此,她終是嫁給了謝峥遠那個騙子……
眼下祝暄将東西收好,目光略過上面那些字句時心裏說不出是何滋味,只覺着悶悶的,想即刻就找個地方狠狠發洩一通。
等到從霜秋園出來,便聽得不遠處有陳文曜的聲音,似乎正在吩咐着什麽事,她佯裝在院子外的花園裏澆花,背對着走過來的一行人。
“一會兒叫了方管家來。如今妹妹不知蹤影,這府裏的一切總該有人打理。還有,我來了這麽久也該讓府裏的下人們改口了,一口一個‘陳公子’的算什麽?聖上說了,我是要入祝家宗祠名冊的,當然也是将軍府的大公子……”
一旁的小厮笑呵呵地引着他進了院子,後面跟着的幾人都耷拉着腦袋不吱聲。
待到一行人都進了霜秋園,祝暄也并沒有急着出府,而是朝着寒啓閣的方向而去。
那邊之前雖然有毒粉飛揚,但過了這麽久,她也曾讓人用水将院子裏都噴灑了一遍,現下應是安全的。
更何況,目前看來能夠進入侯府的最佳辦法就是從寒啓閣的暗室走過去,她可不想再絞盡腦汁地混進混出平遠侯府了。
等到從侯府的暗室出來,入眼便是罄楓樓的書房。
雖與暗室中的裝潢擺設無甚區別,可到底是有陽光照進屋裏,溫暖之意無他可比。
她擡眼,陽光順勢照進她琥珀色的瞳仁裏,是難得的惬意。
鼻尖有甜香味萦繞,十分好聞。
祝暄深吸一口氣,不由皺眉:“這人不在府中還要每日在屋裏熏香?還是……安神香?”
那股甜香味将她包裹起來,像是将人推到了一大團棉花上。
她只覺着一股子睡意湧上來,下一刻似乎倒進了誰的懷裏——
“阿暄,睡個好覺吧。”
夏風拂過院子,帶動樹葉與花草輕輕晃動,發出“沙沙”的聲響。
祝暄醒來時,發現自己正窩在軟榻上,身上還披了件男子輕薄的月白色外衫。
她霎時間清醒過來,四下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她仍是在罄楓樓的書房裏,軟榻的正前方是一對高大的竹骨紗織屏風,透過那層紗屏剛好能看到有一男子的身影此刻正背對着她坐在桌案前。
那人的身影她自然是再熟悉不過,正思索着為何那人回到了侯府,便聽得有人進了屋。
無名壓低了嗓子問道:“侯爺可換好藥了?”
謝峥遠默然點了點頭,起身就朝屏風後走了進來。
祝暄慌忙閉上眼假寐,下意識的連呼吸都屏住了。
可那人的腳步聲卻只停在了屏風旁,似乎并未再靠近過來。
她正納悶,就聽得房門被人關上的聲音,屋裏半晌再無動靜。
這是跟着無名一起出去了?
祝暄小心翼翼地把眼睜開一條縫——
“睡醒了。”
謝峥遠帶着笑意的聲音冷不丁從頭頂處傳來,吓得她一個激靈,差點拔出藏在衣袖裏的匕首,“你……你沒出去啊。”
祝暄有些尴尬地從榻上坐起,目光不知該看哪裏,只故作淡定地朝着屏風外面看了一眼。
只可惜她的小動作此刻皆落入那人眼底。
謝峥遠點頭:“恩,不放心你自己在屋裏。”
這人總是會在毫不适合的時間說這種肉麻的話。好在祝暄也懶得理他這種無賴做法,只當做沒聽見。
她壓下心中複雜的情緒,清了清嗓子起身走到另一邊:“想來侯爺在刻意讓人在書房點了安神香,并非只想說這種無用的話。”
謝峥遠輕笑兩聲,“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真的就只是想把這話說給你聽?”
祝暄:“……”
她就多餘跟這人廢話。
見她轉身就要走,那人聲音響在身後:“這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你放心吧。今晚我就會回北境。”
事情都處理好了?也對,謝峥遠這般匆忙偷偷趕回上京必然是有急事需要處理的。
祝暄腳步頓了一下,便聽得他接着說道:“三個月內我必會凱旋,屆時定會風風光光娶你進門,從前虧欠的所有都會一一補上。”
“阿暄,我別無他求,只希望你……能再等等我。”
“……”
祝暄沒說話,只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後直直地朝着門口走去。
謝峥遠也沒再攔着,只苦笑着告訴她無名會送她出門。
祝暄沒再作停留,推開門果然見無名守在外面。
“小娘子醒了,如今府裏情況特殊,屬下送您出去吧。”
祝暄點點頭:“好。”
無名先一步走在了前面,便聽得屋裏傳來劇烈的咳嗽聲,她忍不住擰起眉頭,腳下的步子卻沒敢停。
直到跟在無名身後出了侯府側門,祝暄心頭才算松了一口氣。
她身上還穿着粗布衣服,這會兒走在街上也無人注意。
她沿着街道走了許久,本想着先回自己之前住的客棧,卻聽得不遠處一陣騷動,不斷有人湊過去将道路圍了個水洩不通。
那邊再往前便是将軍府了。
祝暄心中疑惑,趕忙攔了個正從那邊回來的大娘詢問:“大娘,你知道前邊這是怎麽了嗎?”
“哎呦你不知道嗎?”那大娘表情十分誇張,好像此事該人盡皆知一樣,“将軍府混進去個假公子,今兒一早他岐州老家的親戚找過來要向他讨好處,他不肯給,現在人都鬧到将軍府門口了!聽說祝小娘子已經幾日不見蹤影,都說是被這個假公子給害了!那小娘子生得貌美,又是祝将軍的血脈,可別有事啊……”
祝暄朝她道了謝,心中卻越發疑惑了。
原本陳文曜的事她是盡力在瞞着的,怎會在一夕之間就傳遍了整個上京城?還這麽快就有老家的親戚找過來,大吵大鬧地把事攤到了外面來說?
陳文曜就算是個傻的,聖上也該叮囑過他此事不得聲張。
更何況之前在宮裏聖上也同她講過,陳文曜的身世都已經查的清清楚楚,那麽這些親戚也應當一并處理了才對……
難不成這一切都是有人準備好了,只等在關鍵時刻放上這致命的一擊?
她下意識地朝着身後看了一眼。
平遠侯府已遠了,這會兒只在熱鬧的市井之中隐約瞧見個輪廓。
腦海中忽地回響起某人的聲音,祝暄不由嘆了口氣,“原來是你說事情都解決了,是指這個……”
只可惜她雖有些許感激,卻也終不能與前世之事混為一談。
前方依舊熱鬧,祝暄默默朝着旁邊的小道拐了進去。
眼下事情既然解決了,她手裏又還攥着陳文曜受皇帝指使的把柄,只等看宮裏怎麽向她解釋這件事情就好。
府裏還有茗喜跟桃喜等着她,茗喜那小丫頭重情,她可不能再讓人多擔心,需得先回府報個平安才好。
她正思索着,忽地有人一頭撞進了她懷裏。
“嘶。”祝暄擡眼,便見一巴掌大的小臉上梨花帶雨,還沾了不少泥土,委屈巴巴的又是可憐又是好笑。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那小姑娘哭着死死攥住她的衣袖,就差把自己塞進她懷裏了。
祝暄本是不願管閑事的,可聽得聲音卻不由擰眉。
她定睛再看,卻發現眼前這個小姑娘是她認識的——
“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