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夢魇 “謝峥遠!”

兩日後, 将軍府。

“姑娘,有一封從晁州寄來的信。”

“晁州?”倚在榻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琥珀色的眸子在信封上淡淡掃了一下。

祝暄微蹙着眉将信接過來。

祝家在晁州并無親戚,若說有什麽相熟的人, 那也只能是五年前從上京搬走的衍國公一家。

祝暄與徐家二姑娘徐宛娴關系不錯, 但自從徐家搬走, 兩家便十分默契地斷了聯系。

可信卻并不是徐宛娴寄過來的。

上面的字跡祝暄熟悉, 是謝峥遠。

他去晁州做什麽?

祝暄擰着眉頭将信讀完,面色越來越難看。

只因這信上的話沒一句有用的, 仿佛只是在單純地問候她,借着晁州的風景說想念她。

“若有機會,願與卿同在此處賞花品茶, 好不惬意……”

“誰要同他一起賞花品茶。”祝暄下意識地把信往手邊一扔,剛好碰着了燭臺——

信紙從火苗旁掠過,大片的字跡竟消失了一瞬!

祝暄登時将信紙重新拿起,用火苗上方的高溫烤過一遍。

果不其然,大片的字跡随之消失,只留下寥寥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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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徐進京。婚期至。”

而這才是這封信的真正內容。

祝暄面色不由沉了下去。

她将信紙上的內容又仔仔細細查看一番, 這才将其點燃扔進了燒東西的銅盆裏。

謝峥遠去晁州是為了讓徐家人進京,徐家對侯府與将軍府有何利益……

難不成是為了讓徐家人來做人證?

可五年前他們舉家搬遷便是為了躲避這場災禍,黎慷也因此才留得徐家血脈延續。

如今他們當真願意回京作證嗎?

祝暄心中忐忑, 聽着院子裏福安跟小丫頭們玩耍的笑鬧聲, 更是五味雜陳。

如今皇帝是仍顧忌着福安, 她才能勉強死裏逃生,若是知道了她并不會對福安下手,她也就再沒有護身符, 一切都得聽天由命了。

“福安。”她坐在窗邊朝着院子裏招了招手。

小公主高興地湊過來 :“姐姐,怎麽啦,要一起玩兒嗎?”

祝暄笑着沒應她的話,只問:“你在府裏留了這些日子,想來聖上跟皇後娘娘都十分憂心,不如明日我便送你回宮,如何?”

“不要。”福安想也沒想直接拒絕,“我不想回去,我要留下來陪着你。”

這與祝暄所想的結果大相徑庭,她正欲開口詢問,便被小公主拉住了手。

“暄姐姐,你就讓我再多留幾日吧!”福安撒着嬌地說,“偌大一個将軍府裏只有你自己多孤單,我就是想留下來給你做個伴兒。父皇跟母後那邊我到時候送去封信報平安就好。姐姐你就讓我留下來陪你吧!”

一時間她心裏被這小姑娘搞得軟乎乎的,只得答應下來。

當晚,福安又搬回了暖香苑跟祝暄同吃同住。

許是白天勞心勞神,天一黑祝暄便覺着十分困倦,早早睡下。

夜裏蟬鳴與蟲鳴此起彼伏,不知到了幾時,她竟聽得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幾日的經歷讓她連睡覺時都保持着警惕,這會兒不由睡意全無,起身下床想去一探究竟。

她向來是把匕首壓在枕下,雖說上面被桃喜淬了毒,但勝在輕巧便攜。

——“當初在姑娘的匕首上淬毒,是因為覺得平遠侯并非是姑娘最好的歸宿,畢竟是聖上賜婚夫婿,其中難免會有危險,奴婢的本意也是想讓姑娘與侯爺離心。可如今看來,平遠侯才是對姑娘最為記挂照顧的人,姑娘怕是只有嫁入侯府方才算是有人可倚靠。”

回想着桃喜昨日的那番話,祝暄已然走至了窗邊朝外望去。

外面正站了個身影,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祝暄悄然走出門,站在那人身後,“今日才收到你的信,人便從晁州回來了,看來侯爺傷勢已然大好。”

想必體內的餘毒也清了。

她指尖下意識地摩挲了兩下匕首的刀鞘。

“……”

可身前那人始終都沒有反應。

連院裏的風都清晰地從耳邊刮過,她卻聽不到那人的呼吸,只看得到眼前挺拔又略顯僵硬的身影直愣愣地戳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難不成……

祝暄不敢胡思亂想,顫巍巍地伸手去碰那人的肩膀——

冰冷僵硬的觸感從指尖襲來,冷得她心尖都跟着顫了兩顫。

“謝峥遠……”

她話音還未落,就見那人直挺挺地朝身後倒了下去,身前的衣襟濕了大片,暗紅色的血液順着滴下來,面上一片血肉模糊——

“謝峥遠!”她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來,眼前一片模糊,胸口不住劇烈地起伏着。

“姐姐,怎麽了?”身旁的人被驚醒,慌忙跟着坐起身來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手。

福安軟乎乎的小手輕輕去碰她滿是冷汗的手心,小臉都皺成一團,柔着語氣哄她:“方才都是夢魇,姐姐別怕,我在呢。”

身體仍是止不住地發顫,祝暄就那樣直愣愣地坐着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按捺下萦繞在心頭久久無法散去的恐懼,垂下頭環住自己,将臉埋進臂彎。

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仿佛還在眼前不斷地閃現。

血流成河的場面她不是沒有見過,就連看着人被活活打死她都能面不改色,可夢裏那副場景時還是讓她被吓得說不出話來。

她擡手撫了撫心口。

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做這樣的夢,以往也經常能聽說死人托夢的事,難不成是謝峥遠真的遇害了?

希望不是吧……

守在外間的茗喜匆匆進了屋裏:“姑娘,殿下,發生什麽事了?”

“姐姐夢魇了。”福安下床準備給祝暄倒杯水喝壓壓驚,正好湊到茗喜身邊,小聲問道,“姐姐從前也經常做噩夢嗎?”

“剛出喪期的那段時間确實是,可這也過去好久了……”茗喜壓低聲音答着,将倒好的水遞給她。

小公主皺着眉點點頭,“以前也是會在夢裏叫平遠侯的名字嗎?”

據她所知,祝暄并不願意嫁入侯府,對聖上的這樁賜婚并不滿意,那日同她一起去侯府的時候更是面色不善。

如今在夢裏喚那人的名字,難不成是兩人之間有何過節?

茗喜搖搖頭:“姑娘早就說讨厭姓謝的人,以往夢魇也并未喊過誰的名字。”

“好,你去找了安神香點上吧。”福安說着将水杯遞給了縮在床上的那人,“姐姐,喝口水吧?”

祝暄茫然地擡起眼來,重重呼了口氣。

她接過水杯抿了一小口,“吓到你了,抱歉。”

“沒有沒有,”小公主連忙擺手,“是這噩夢纏人,吓得姐姐沒能睡好。我已經讓茗喜去點安神香了,姐姐再睡會兒吧,現在還早呢。”

祝暄望着她扯了扯嘴角:“好。”

自從那晚夢到謝峥遠之後,祝暄再沒收到從晁州的來信。

她一邊壓下自己對那人的擔憂,一邊又不受控制地頻繁去詢問那邊的消息。

茗喜都跟着納悶,望着主子在紙上寫的那一行又一行的名字嘆了口氣:“姑娘這幾日像是十分關心謝侯爺。”

祝暄手上的動作一頓,那尚未寫完的“峥”字便被筆尖滴下的墨暈染得沒了原本的模樣。

“……別亂說話。”她尴尬地将筆擱在架上,轉而将紙團成一團,扔進了銅盆裏。

“是是是,是奴婢亂說。”茗喜笑着道,“姑娘才沒有在紙上通篇寫下人家的名字,之後又不承認。”

祝暄皺眉:“茗喜!”

“禀姑娘,前廳來了客人。”外面忽地傳來一聲禀,讓茗喜免受了“皮肉之苦”,“說是晁州來的朋友,姓徐。”

祝暄慌忙朝門口走去,“竟這麽快就到了?”

謝峥遠寄回來的信上說七日才到,眼下才過了不到五日就已經來了。

想起許久未見過的徐宛娴,她不由加快腳步,還不忘去問來禀報的小厮:“來的是男是女,來了幾人?”

“不算下人,是一男一女。”

祝暄點頭。

一男一女,想來是宛娴和她大哥徐歷安。只是這幾年都不沒有宛娴的消息,說不準宛娴已經出嫁,随她而來的是夫君,倒也未可知。

她這般想着,腳下的步子卻絲毫沒有慢下來。

前廳裏,丫頭小厮正給客人奉上茶點,便見祝暄帶着茗喜快步進來。

坐着的女子轉頭看過來,一張清秀動人的臉蛋漫上笑意,她彎起眉眼起身迎過去,“暖暖。”

“宛娴姐。”祝暄拉住她的手,将人仔仔細細地打量一番,“這一路上可颠簸?沈伯母在家中可好?”

徐宛娴向來是個溫婉性子,這會兒笑着看她:“都好。倒是你,這些年不見果真成了個标致的美人。我說平遠侯怎會不遠萬裏到晁州将我接過來。”

“平遠侯?”祝暄一怔,擡眼便見坐在旁邊的那人并非徐歷安,而是謝峥遠。

他朝這邊笑了笑,面色雖還有些泛白,瞧着卻也沒什麽不妥。

她心下稍安,嘴上卻下意識開口:“他怎麽……”

“是謝侯爺特意去了晁州同我講了祝叔叔當年的事,以及你最近的遭遇。”徐宛娴輕握着她的手,眉間微蹙,“我若知你受這般苦,當初就該回京把你給帶走,便也不會有這麽多的事了……”

她正感嘆着,卻聽旁人插進一句話來:“若徐小娘子将人帶走,我怕是就無法與祝小娘子定下婚約了。”

徐宛娴眼睛都亮了:“你們已經訂親了?那我可得喝了喜酒再回晁州。”

祝暄皺眉瞪了謝峥遠一眼,這邊也只得尴尬地笑着應下:“是聖上賜婚,婚期還未……”

“大婚就在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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