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警告 謹遵夫人教誨

夏日蟬鳴不斷, 聒噪得令人心頭發悶。

将軍府前廳裏的氣氛有那麽一瞬的尴尬,便見祝暄将謝峥遠給拉了出來。

“大婚在明日?謝峥遠你瘋了吧!”她難以置信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那人卻笑吟吟地望着她:“我在信上告訴你了。”

“可信上說的是七日,你們不到五日就已入京,又該如何算?”祝暄據理力争。

“恩。”謝峥遠淡淡點頭, 漆黑的眸子裏映出她的模樣, “确實我們腳程快了一些, 但此事宜早不宜晚, 你心中清楚。”

她清楚?她為什麽清楚?

祝暄深吸一口氣,“抛開這個, 且不說我還沒答應嫁給你,就算我應下了,可這婚事也是聖上定的, 如今我們不吭一聲便将婚事給辦了,就算福安還在我府上,也……”

“此事我心中有數。”那人說着大手在她肩上輕拍了拍,壓低的聲音極盡溫柔,“但盡早與你完婚,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能夠保護你的辦法。”

“……”

“阿暄,這也是逼不得已。相信我, 日後必然會還你一個盛大的婚禮。”

什麽盛大不盛大的她并不在乎,從一開始他們說的就不是同一件事情。

祝暄無奈掙開他:“明日成婚,你怎麽向聖上交代提前回京的事?”

私自回京乃是欺君之罪, 是要掉腦袋的。

“回京的隊伍最晚明天到, 我身上有傷, 今晚進宮向聖上禀明,想來也不會有事。”那人沉聲說着,卻忽然轉過身去。

祝暄聽他似是悶咳了一聲, 不由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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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傷勢如何了?”

這幾日來回奔波,好不容易從北境回來又匆匆趕往晁州,這一路舟車勞頓想來也好不到哪兒去。

只是她方才瞧着這人沒什麽問題,但保不齊他會演……

“沒事。”他沉聲說道。

“……”祝暄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那晚的夢來。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要去碰那人的肩膀——

指尖還未碰到,便見那人猛地轉過身來從她旁邊擦肩而過。

祝暄被他撞了一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可還沒等她開口埋怨,就聽到一聲悶響。

她慌忙回頭,就見方才還用力撞了她一下的那人這會兒正倒在地上,嘴角還不斷有腥紅的顏色流淌而下,衣襟處早已被血浸透。

畫面忽然與夢裏的場景有那麽一瞬的重疊,祝暄腳下一軟,“謝……謝峥遠,你別吓我。”

她踉跄着走至那人身邊,只覺着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她緩慢地蹲下,顫巍巍地伸手去試探他的氣息。

還活着。

太好了,還活着……

祝暄這才回過神來:“來人!快去請郎中!快去請郎中!”

……

外間幾人站在原地焦急地等着郎中的診斷。

隔着屏風尚且能夠聞到濃重的血腥味兒,福安見祝暄緊緊攥着手裏的帕子,忙湊過來安慰:“暄姐姐你別急。謝侯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沒事的。”

祝暄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若說她有多擔心謝峥遠,或許也不然。只是方才那人的模樣與她那晚的噩夢重疊,吓得她一時恍惚,這會兒才稍稍緩過勁來。

又或許,她是習慣了對那人的擔憂,畢竟上輩子兩人也是實實在在地做了兩年的夫妻……

眼下徐宛娴也擔憂地遞來一盞茶:“暖暖,先喝口茶穩穩心神。”

“好。”

幾人又在外面候了片刻,才見郎中沉着臉色出來。

“請問諸位娘子都是公子的什麽人?”

祝暄幾乎是下意識地站了出去,“我是他妻子。先生有什麽同我說便好。”

“夫人請借一步說話。”

“夫人,不知公子這幾日可是過于勞累?”郎中沉聲問道,“我看公子身上的舊傷一直未愈,而後怕是又中了毒,餘毒未清。按理說若是在家好好休養也不會這般,想來是過度勞累所致。”

祝暄回想起這人近幾天的行程,面色也不由地沉了下去。

“他近日确實一直奔波勞累……依先生看應當如何?”

“舊傷不愈容易落下病根,餘毒不清存至肺腑怕會傷及根本。這人吶,很多時候生病都是因為不注意休養。我會給公子開幾服藥,讓他按時服下。這幾日切記不可讓他操勞,若三日後仍沒有好轉,夫人便另請高明吧。否則公子的病便再無痊愈的可能了。”

郎中說着不由嘆了口氣。

祝暄聽得心中悶悶的,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只将郎中說的話都記下,又朝人家道了謝,讓茗喜把人送出門跟着把藥抓回來。

福安與徐宛娴見她這副模樣,便也猜到了謝峥遠如今的情況并不好,兩人安慰了她幾句便也沒再多留。

眼下屋裏只剩了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那人,和坐在榻上漠然剝着葡萄的祝暄。

她将果肉剝出來放在幹淨的瓷碗中,一枚,兩枚,三枚……

等到一串葡萄剝完,瓷碗裏也被果肉堆滿。

祝暄捏起帕子擦了擦手,輕聲開口喚了一句:“謝峥遠。”

“這件事本與你無關,做到這份上,值得麽?”

屋裏是良久的寂靜,也正如祝暄所願。

她知道那人沒醒所以才敢這般問出聲來。

祝暄起身走至那人床邊,擡手替他将薄被蓋好,正欲轉身離開,卻被扼住了手腕。

她一驚,便聽得那人啞着嗓子開口:“值……得。”

祝暄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回頭看過去,便見那人蒼白着臉色朝自己努力扯出一個微笑。

“阿暄……再陪我一會兒,好嗎?”

手腕上的溫度熨貼着她的皮膚,祝暄心中五味雜陳,一時間說不上來是怎樣的情緒。

僵持半晌,她終還是在床邊坐下。

“現在可以放手了吧。”她漠然說着,從他手中掙脫出來。

謝峥遠像是又笑了一聲,漆黑的眸子雖然不甚清明,卻也始終望着她的方向。

“你還願意留下來……真好。”

還不是因為某人死纏爛打。

祝暄淡淡看過去,輕嘆了口氣,“你身上的傷一直沒好?”

“……”謝峥遠沒說話。

說起來,謝峥遠心口的劍傷,體內的毒素,以及這幾日的勞碌奔波,皆是拜她所賜。

在外戰無不勝的将軍,在朝中從不甘拜下風的平遠侯,在她面前卻沒有一次反抗。

想來他也只是為了上輩子而贖罪吧。

祝暄這般想着,垂下眼來,“你自己的身子不好好将養,也沒人會替你受罪,更沒人心疼你。這些都是你上輩子造的孽,是贖罪,還債……別想在我面前賣慘博取同情。”

那人悶笑兩聲,道:“謹遵夫人教誨。”

這句“夫人”喚得她心尖不由一顫,恍惚又想起些事情來。

——“我雖是喜歡楓樹,你也不必将每種都買回來。有些不适合上京的水土,也是養不好的。”

——“可這楓園都建好了,樹苗也都在運輸的路上,夫人說這些可是晚了。”

——“這次我便不跟你計較,下次可不許再這樣了。”

——“好。謹遵夫人教誨。”

祝暄忽地站起身,“你讓我陪你我也陪了,晚些我還要送福安回宮,先走了。”

這回她生怕那人再拽住自己,飛快地出了裏間,繞過屏風,正好見到端着藥進來的茗喜。

“姑娘,侯爺的藥好了。”

祝暄腳下的步子沒有絲毫停頓,只匆匆吩咐一句“讓無名進來喂藥”,便頭也不回地出了瞭春齋。

只因她深知,自己再多留一刻怕是會瘋。

晌午一過,祝暄便操持着送福安回宮的事宜。

福安本不想走,奈何如今将軍府裏來了徐家二姑娘,又住了病殃殃的平遠侯,她再留下來也是不便,自然沒再多推辭。

“姐姐,我能自己回去,你便不要進宮了。”

她雖然并不完全知道祝暄的事,可也明白如今皇宮對于祝暄來說十分不安全,極可能是有去無回。

她已經做錯過事,不希望自己再成為姐姐的絆腳石。

“你在府上住了這麽久,我總歸要去給聖上和皇後娘娘一個交代的。”祝暄朝她笑着,讓她安心,“不用擔心,沒事的。”

福安忍不住眼眶泛紅:“姐姐……我不想再拖累你,要不你還是繼續利用我吧,讓我在府裏多留幾天!”

祝暄哽住,望着她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原來福安一直都知道。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對不起……我不該把你卷進來。”

這件事從始至終都與福安沒有半點關系,她只不過是個被父母寵愛着長大的小公主,她不知其中緣由,更何況也願意知錯就改,祝暄沒理由遷怒于她。

可最終還是利用了她的感情跟身份。

福安連忙搖頭:“沒關系的,上次是我做錯了事,這次你利用我就當是我将功補過了。我願意的。”

“福安……謝謝你。”

一過未時,進宮的馬車已準備好,祝暄同福安一起出了将軍府的大門。

小公主仍是有些猶豫:“姐姐,你當真要一起進宮嗎?”

“恩。”祝暄點點頭,親自擡手扶她上馬車。

福安咬了咬牙,知道自己沒辦法改變她的意願,也只得乖乖上車。

“姑娘小心。”茗喜在旁叮囑着,準備扶主子也上車,卻聽到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瞭春齋的小厮追了出來,“姑娘,姑娘且慢,謝侯爺說有東西要給您。”

祝暄不由擰眉,“什麽東西這麽急?等我回來再給也不遲。”

“等你回來怕是就遲了。”謝峥遠将話接了過來。

祝暄回頭看過去,只見那人已穿戴整齊,沉着臉色正朝着這邊而來。

若非是無名在一旁扶着他,還真看不出他方才還是個卧病不起的人。

祝暄微怔:“你這是……”

那人咳了兩聲,走至她身邊,将茗喜的位置頂替。

謝峥遠望着她,沉聲道:“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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