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辭職

心月在律所前臺上班已經兩月有餘,工作上手後就漸漸忙碌了起來,平時接待訪客、接聽轉接電話、收發快遞、幫律師們整理文檔、複印傳真,有時下午還要去幫戴靜接孩子,雖然忙得一刻不停,但她仍感覺自己格格不入,無法被人認可。

原本戴靜指定小楊帶心月熟悉工作流程,可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兩人間的關系不見親厚,矛盾卻是越來越深。

小楊是個急性子,常常無法忍受心月慢騰騰的做事節奏,比如有一次她讓心月訂水,超過兩分鐘不見心月行動,就氣呼呼地自己去訂。心月還做着其他律師交代的複印裝訂的活,見小楊生氣了,忙起身道歉,說自己做完了手上的事會馬上訂,小楊賭氣似的訂好了水,不忘挖苦幾句:“不麻煩了不麻煩了,我自己來,省得辦公室裏的人再來催。”

心月記性不好,做事馬虎,因此錯漏頻出,什麽身份證複印反了不達标、忘記傳達信件、預約錯時間、訂錯機票、記錯日期等等,誤事不說,還常常需要小楊補救,一而再再而三,小楊對心月的厭煩全顯在了臉上。

心月自知理虧,想着還有很多事需要小楊教她才能做好,也就只能忍下對方的臉色,謙卑做人,小心做事。

可她本就不是一個抗壓力強的人,精神緊繃到一定程度就受不了想要逃走。

新一年的第一個季度過去了,按規定前臺要出一份訪客與電話咨詢的彙總報告,這件事本該由小楊和心月共同完成,可小楊作為見習律師是要跟案子學習的,所以大部分的信息錄入以及統計分析需要心月獨自完成。

心月統計錄入信息用了好幾天,到了截止日卻還有半數的活沒幹完,她沒辦法搞定複雜的案由分類,對于表格的計算分析也毫無頭緒,小楊在跟的案子有很多文件資料需要準備,忙得飛起,心月不好意思再去問小楊問題。

這天下班後,心月急得焦頭爛額,她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完成這份在小楊口中很簡單的統計表,毫無疑問,明天的早會上拿不出表格,她将無地自容。

好不容易等小楊忙完手上的事情,心月卻仍不敢開口尋求幫助,直到小楊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要離開時,順口問了她一句:“搞好了沒?好了記得發我郵箱,我晚上看看,沒問題就直接上傳到群文件。”

心月緊張到想哭,站起身十指緊扣,像個犯錯的孩子,神情懊喪地說:“我弄不來了。”

小楊聞言,重重地嘆息一聲,坐在心月的位子上開始檢查表格,臉越來越陰沉。

小楊:“這個離婚咨詢怎麽會分去刑事類的呀,有打架致傷也不用歸去刑事類啊,你按表格的固有格式對號入座,粘貼去‘婚姻家庭糾紛’那列不就行了。”

小楊:“這有錯別字,低級錯誤!這個!還有這個!”

小楊:“這是一個公司的兩個合夥人糾紛,明顯要分去企業糾紛類裏,怎麽會劃在合同糾紛裏呢?不是提到合同兩個字就是合同糾紛,我記得這個客戶還是你接待的嘛,就給忘了!”

小楊:“啊!我的天吶,亂七八糟,你粘貼的格式都不改的嗎?”

心月臊紅了臉,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怎麽辦呀,明天就要的。”

小楊的情緒也激動起來:“不是明天要,老板今天晚上就要看的。”

心月低聲問:“那怎麽辦呢?”

小楊也不看心月,不耐煩地說:“沒事沒事,你走吧,我來弄。”

因為自己工作不力害得小楊加班,心月十分過意不去,見小楊埋頭幹活不想說話,只好再三道歉,滿心慚愧地離開了。

那天回去後心月想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給戴靜發了信息,說自己沒有能力勝任這份工作,要辭職走了。

戴靜很快給心月回了電話,讓她先不要提辭職的事,再好好考慮一下。她又安慰心月說什麽都可以慢慢學的,她自有安排,讓心月不要怕。

第二天心月仍去上班,卻沒想到又失誤了,她雖然提前到了辦公室,卻忘記帶門禁卡,公司除了心月就只有財務和戴靜有門禁卡,可財務偏偏請假了,而戴靜是大領導通常都會晚到些,這直接導致所有坐班員工都得打遲到卡了。

律所的考勤制度嚴格,因為心月的原因使得二十幾個員工沒了全勤獎,這個責任太大。心月聽着衆人的抱怨,心虛發窘,不敢擡頭見人。

等戴靜終于來到打開了門,聽幾個員工提起全勤獎的事,爽快地安慰大家不用擔心今天的考勤問題,她會讓財務注意的,衆人這才放下心來,有人借玩笑話敲打心月,問她是不是昨天喝酒斷片了,讓她做事細心些,心月臉上燒得紅辣辣的,只能不住地道歉。

小楊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整個上午都沒來,午間休息時心月才見到她,正想笑着同她打招呼時,她臉色漠然地掃了一眼心月,故意把頭扭向一邊。

心月以為小楊還在為昨天害她加班的事生氣,正不知如何是好,卻發現她收拾起抽屜裏的私人物品往背包裏裝。

心月不想讨忍嫌棄,離得遠遠的不敢說話,小楊跟幾個相熟的同事打招呼,心月在隔間隐隐聽到了她們的驚呼和刻意壓低聲音的抱怨。

小楊居然辭職不幹了!顯而易見,她離職的原因在于心月。

在這些同事眼裏,是心月向戴靜打了小報告,小楊因此被戴靜訓斥。可小楊是個烈脾氣,她據理力争,堅決反對繼續給領導的關系戶“擦屁股”。

當場頂撞領導的後果就是離職,這件事當然得算在心月頭上,可她脆弱的神經已經無力承受別人向她投來的目光了,她感覺那些目光裏盡是鄙夷與厭惡 。

小楊驕傲地走了,前臺的部分工作內容被戴靜分攤去了專門管理文件檔案資料的內勤那裏,那個內勤女孩對心月的意見也放在了臉面上。

戴靜給心月安排了最簡單的工作,每天開門關門,收拾前臺和領導間的衛生,端茶倒水,收發快遞…但就是這些事,也還是有搞砸的時候。

很不幸的,心月又惹到人了,午飯時間員工的外賣都是由她代收的,一般情況點了外賣的人會自己來拿走,心月要是知道是誰點的也會給他送過去,可偏偏那份外賣上寫的是個網名,心月喊了一聲“誰的外賣到了”也無人回複。

等過了大半個小時,一個平時就愛爆粗發火的男律師打着電話罵罵咧咧地走向前臺,好像在跟外賣員吵架,“我沒收到就是沒收到,沒收到你給我點什麽已簽收,你們欺騙消費者啊,你送外賣就要有點送外賣的職業素質…”

當他看到了櫃臺上的外賣時,便挂了電話質問心月:“哎,奇了怪了,別人的外賣你都幫忙送一下,怎麽到我就不送了,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啊?”

心月忙解釋說是因為不知道這是誰的外賣,話沒說完男律師就轉身走了,沒一會他又來到前臺,将餐盒重重地放在臺面上,說:“這牛肉面誰簽收的誰吃,都坨成一團了還怎麽吃?我反正要申請退款。 ”

對方的态度蠻橫,嗓門又大,心月感覺自己在人前被當衆訓斥丢了臉,氣得愣在那裏好半天都喘不過氣來。

從一開始進入到這個公司,她敏感的自尊心就一直在消耗她的精力,而學歷和工作能力的欠缺也讓她時常受挫,倍感焦慮,當壞事接二連三地出現時,她再也無法堅持下去。

為了不引發矛盾,心月先是假裝生病不去辦公室,然後才向戴靜袒露心聲,說她已經認識到自己頭腦過于愚笨了做不了這份工作,想繼續跑車去。

戴靜不冷不淡地同意了,主動提起會讓財務盡快把工資算給她。心月知道自己幹了這幾個月的活,給對方找了不少麻煩,沒有底氣要這不足一個月的工資,連忙客氣地說不要工資了。

“不敢要了、不好意思、太麻煩你了”之類的客套話是發自內心的,卻也着實惹人厭煩,戴靜沒等她說完,說有其他事要忙,匆匆挂了電話。

心月無法接受自己的卑微表現,她為此郁悶煩躁,抓耳撓腮,扇自己耳光…久久不能平靜。

她又過起了每天在景區、學校外面等客拉客的日子,生意時好時壞,她努力開發客源,主動聯系從前約過她車的學生,還發朋友圈說自己辭了工作又來跑車了,希望大家要用車就找她。

以前一塊兒跑車的豔姐聯系上心月,勸她跟着自己做微商賣化妝品,禁不住豔姐的軟磨硬泡,心月花三千多塊入手了一箱不知名品牌的化妝品,自己用的同時拍了幾張照片發去朋友圈打廣告,又天天往朋友圈發複制的文案和虛假的出單截圖,但除了發自拍時有人贊她皮膚好外,并沒有人找她咨詢産品,更別提買了。

心月在路上遇到過趙齊幾次,他買了一輛摩托車,常常出沒在空曠的環湖公路上,呼朋引伴,飛馳轟鳴,有時候遇到心月的車,還會鳴笛打招呼。

趙齊剛買車那會特別喜歡在朋友圈展示摩托車和他的騎行記錄,心月按他寫的車子型號搜了一下,那車的價格在七萬以上。

一個還在讀大學的學生出手那麽闊綽,顯然他的家庭條件很好,也就難怪他那麽會打扮自己,周身名牌,天天換着花樣穿新衣不說,就單單維護他那頭精致的發型發色,也要花費許多金錢和時間。

心月想起幾個月前自己還在為這個小她許多的大學男生心馳神往,只因為他英俊漂亮的外表,不禁覺得自己幼稚可笑。

如今再看趙齊,心月只覺得他是個愛玩的,有錢人家的小孩,與她一個跑黑車為生的中年婦女不是一路人。而且,就心月知道的他與兩個女孩的情感風波來看,他這人性格輕浮,待人真真假假忽冷忽熱,甚至有一種超出年齡的油滑感。

等心中那層模糊的吸引力散去後,心月頓時感覺趙齊的模樣似乎也不是那麽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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