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多餘的解釋

過了兩天,心月上門去找趙齊,随手買了三斤荔枝送給他,說是禮尚往來,還要請他吃頓飯。趙齊懶洋洋地把她迎進屋裏,臉色并不好看。

“請我吃飯?”他譏诮地笑看心月,“怎麽,喜酒啊?這麽快。”

“沒有,怎麽可能。”心月淡淡笑着回應。

“哦。”趙齊抓了抓頭發,哈欠連天,看得出他很疲倦,眼圈烏黑,嘴邊都是胡茬。

剛剛進門時心月瞥見卧室裏的電腦是開着的,還在游戲界面,趙齊似乎是熬夜玩游戲玩得沒精力打理自己。

趙齊:“我還以為那男的是你男朋友呢。”

心月:“怎麽可能,他結婚了。”

趙齊嘿嘿笑出了聲,找打火機點煙,臉上挂着幸災樂禍的表情,“有意思,有婦之夫啊。”

心月淡淡看着他,不說話。

“我記得你大前天才跟我說喜歡我,結果第二天就和別人燭光晚餐了。”趙齊吐了一口煙,用吊兒郎當的語氣繼續說:“可以啊姐姐,原本以為你是特別老實純潔那一挂呢,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心月有點生氣,語氣稍顯嚴肅。

趙齊不說話了,目光有意無意從她短裙下的大腿處掃過,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心月沒生氣,平靜地說:“不過他好像喜歡我。”

趙齊對那天心月臉上的風情耿耿于懷,他坐直身體,低聲而促狹地問:“那你們做了沒有?”

心月抹開臉,表情厭惡地搖搖頭。

原本感興趣的八卦變得索然無味,趙齊似乎有些失望,又問:“那你喜歡他嗎?”

心月的大眼睛裏滿是迷茫,她頓了頓,遲疑但坦陳地回答:“我不知道。”

“那我和他,你更喜歡誰?”趙齊目光炯炯等心月回答,心月盯着他的臉看了幾秒,嘴角撇下來,笑出了聲,最後甚至笑到肩膀抖動,許久才停。

“笑什麽啊?”

趙齊突然有一種是自己自作多情的感覺,他沒好氣地瞪了心月一眼:“所以,你那天和我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旁邊是不是有個私家電影院,好像挺有意思的,我請你吃頓飯然後順便去看個電影吧。”心月并不高明地轉移了話題。

趙齊以為心月害羞了,也不再難為她,說:“行吧,等我換個衣服,看會電影我再去醫院換我媽的班。”

吃飯的時候,心月聽趙齊談起他爸爸的病情,說他每天化療,痛得睡不着覺,整個晚上都在哎喲哎喲地喊痛。

她心裏突然燃起一團火,急切地想做些什麽,最後卻只是捏緊了拳頭。過了一會,心月沒頭沒腦地插了一句:“你帶我去醫院看看他吧。”

趙齊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倆顯然沒有熟悉到需要去看望對方父母的程度。

“有什麽好看的,醫院那病房裏臭烘烘烏煙瘴氣的,呆一分鐘都心累。我是無可奈何要守夜才去的,你好好地去什麽醫院吶。”

心月很難分清此時此刻想去見父親是為了見他一面,還是為了實現報複他們一家人的那個伎倆。她不願意想起的,是趙齊的媽媽曾經告訴她——“你爸爸這輩子只為一個人哭過,那就是你。”、“他想你,你去看看他吧。”

她無法正視自己的內心,一面對父母之愛不屑一顧,覺得他們只給自己帶來了無盡的痛苦,一面又渴望血親之人的牽連與愛護。如果父親趙繼新死去了,那這世上就真的沒有任何一個人和她有聯系了,孤魂野鬼都有人施舍水飯,她一個活人卻不知道要孤零零地挨到什麽年月。

“嗯,也是。”她低下頭淡淡地說:“你挺辛苦的哈,白天要上課,晚上還要去守夜。”

趙齊嘆了口氣,“我沒什麽,也不是每天都去,倒是我媽,我看着她…哎,心裏太難受了…”他說着說着哽咽起來,眼角泛起淚光,心月給他遞了一張紙巾。

趙齊神情哀傷地感嘆:“這世界就是那麽殘忍,那麽不公平,我爸這樣仁義的好人,還沒到退休享福的年紀,就得了這個病,遭那麽大的罪,現在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一關。”

趙齊放下紙巾,見心月盯着自己,眼神卻是空洞的,像是已經神游天外了。

“喂,你怎麽不吃了。”趙齊問她。

心月回過神來,木木地問:“他真的好嗎?”

趙齊不明所以。

“你說你爸是個好人嗎?”心月又問了一遍,臉上沒有表情,看不出情緒,說的話卻像是不懷好意的質問。

趙齊皺了眉頭,他感覺到心月話裏有話,像是帶着莫名的敵意在反駁他。而且,這不是第一次了。

“什麽是好人呢,你說!”趙齊冷了臉,直接嗆她。

心月收斂了目光,怯懦地低下頭,她向來畏懼與別人起沖突。

趙齊有點生氣,但還是打算好好跟她說說,讓她心悅誠服。

“我就是覺得我爸是好人,如果世界上真有因果報應的說法,那這世界就是不公平!他就不該得這個病!”

“我爸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他對家庭非常負責,從來沒有讓我和我媽為物質上的事情操心過,他滿足我們一切的衣食住行,卻從不抱怨他做生意有多辛苦,有多難。僅憑這一點,他就超過了世界上的大多數男人,當得起一個好字。”

“他作為一家之主,對我媽尊重、愛惜,從來沒有說過重話,更別提吵架什麽的,他們給了我最好的家庭氛圍。”

“在我小的時候我爸對我很嚴格,希望我學習好,長本事,後來我生了一場大病,他就變了,他說他不要求我必須做成任何一件事,只希望我開心快樂地過一輩子。”

“他對我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很盡孝,他們體檢住院都是我爸忙前忙後,外公外婆也一直在我家住着,我爸幫他們養老。他還幫扶老家的弟弟和侄子侄女,出錢出力,幫親戚蓋房子找工作什麽的,總是只想着對人好,卻從來沒考慮過要回報。”

“他不但教育我要當一個善良的好人,他自己就是這樣做的。他一直在資助貧困生,給他們生活費,幫助他們完成學業。他還經常獻血,電視上看到災情,他總是第一時間想到捐款救人…他就是這樣一個總是想着幫助別人的善人。”

“所以,我覺得他是一個好人。”趙齊冷冷看着心月,問:“你覺得呢?”

心月臉上呈現出一種極度疲倦的神情,她垂下的眼眸裏是無盡的悲傷,面對趙齊的質問,她良久無言,被盯得緊了就慌張起來,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去看電影吧。”

本來說是她請客,但她慌慌張張抓起身旁的包就往外走,最後是趙齊結的賬。

趙齊在樓上的電影院門口找到了心月,她怔怔地站在海報牆面前,目光落在一幅畫面清新治愈,片名卻詭異的電影海報上。

面對這女人怪裏怪氣的言行,趙齊盡量表現出容忍和友善,他問:“仲夏夜驚魂,你想看這個?”

心月用一種讨好的笑容問他:“你想看哪個?”

“就這個吧,新片,不過,這是恐怖片哦。”

“你怕啊?”

“切,我對一切恐怖片免疫。走吧。”

趙齊拿出手機要去開包間,心月反應過來,搶在前頭把錢付了,還給趙齊買了可樂和爆米花。

電影房的裝修很華麗,只有兩個可以半躺着的軟皮沙發,工作人員進屋調好了燈光和影片後就出去了,氣氛有些冷淡,心月和趙齊沒什麽話說,便開始認真地看起了電影。

影片裏,患有焦慮症的女主深陷在失去家人的悲痛中無法自拔,她神經質、敏感、無趣,害怕被男友厭惡,所以強作鎮定,順從地跟着一群不喜歡她的人去陌生的地方旅行。

心月被電影裏如醉如夢的氛圍吸引,極晝的深夜、午夜的陽光、鮮花與綠草地下的血腥,天平另一邊善與美需要的犧牲…

聖潔而隆重的儀式…自高崖墜落的人體…

心月被逼真的碎裂聲效吓得一激靈,肩膀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旁邊的趙齊卻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她不敢看屏幕裏的血腥場面,歪過頭去往椅背裏邊縮了縮。

随後,心月感覺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趙齊在笑着看她,光線暗淡,只看得到他眼睛亮亮的。在看不到的地方,趙齊的手指拱開她的掌心,與她十指相扣。

心月沒有掙開,而是回應了手上的力量。

電影的後半段比較無聊,趙齊睡着了,等到電影結束,心月叫醒他。趙齊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兩人的手這才自然而然地放開,他一臉困倦地說:“我居然睡着了。”

“都怪我,你明明晚上還要去守夜,我還把你叫出來。”

“沒事,在醫院也能睡。只是這電影夠無聊的。”

心月笑笑,裝得很乖,突然怯怯地詢問:“我們可以自拍一張嗎?”

趙齊好像解讀出了其他意思,慢慢湊到她身邊,在她耳邊輕語:“去我家裏。”

“啊?”

心月聽懂了其中的意思,所以作出一副難以置信,被吓到的樣子。

“啊什麽,照不照!”趙齊失望地比了個剪刀手,一臉生無可戀。

心月打開相機,微微靠近趙齊,也比了剪刀手,誰知趙齊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将下巴放在她頭上,兩人一起大笑起來,開開心心地照了幾張照片。

出商場的路上,心月問趙齊:“你和盧菲說好了嗎?是分手了還是和好了?”

“分啦!”趙齊看向心月,笑得得意,“怎麽,你要追我?”

心月清了清嗓子,躲閃着不想回答。

趙齊急着說:“喂,我喜歡熱情奔放的女人,太含蓄腼腆的可追不上我。”

心月:“你怎麽這麽自戀。”

趙齊:“那你什麽個意思嘛?”

兩人走出了商場,心月停住腳步,眯起眼睛,似乎有什麽話難以啓齒,趙齊抱着手看熱鬧一樣等她開口。

心月:“你…能不能,你有沒有跟你爸媽提起過我。”

趙齊的臉僵住,問:“你現在就想嫁給我啊?”

“我才二十歲!”他驚呼,仿佛被人占了莫大的便宜,眼睛裏卻帶着狡黠的笑。

“不是這個意思。”心月一本正經地解釋:“你不是說你爸是劍川江尾的嗎,我也是那裏的人,就是,我覺得…覺得好巧啊,我也認識一個叫趙繼新的,你說奇不奇怪。”

“哦,你是跟我說過好幾次了,等我晚上問問我爸。”

“嗯。”心月擺動手指跟他告別,“那我走了。”

趙齊叫住她:“你真不跟我上去嗎?請你喝酒啊。”

“有個客人約了車,再晚趕不上了。”心月說完便快步朝停車場走去。

下午的太陽還是毒辣辣的,照得人心慌氣堵,趙齊看着那個漸要消失在拐角處的背影——輕薄的開衫被風揚起,露出了緊身包臀裙的曲線和柔嫩緊致的長腿……他心裏頓時生出一種“煮熟的鴨子飛了”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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