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稱在膝上,張大了嘴,大口喘氣卻連叫都叫不出聲。

我甚至沒來得及回一趟客棧辭行,就翻身上馬奔回了寧城。

我跑死了一匹馬,在天黑前趕回了寧城,馬兒哀鳴一聲倒地而亡,我也砸在了地上,随即又爬了起來,瘋了一樣的闖進了城。

城中不知何時已經挂起了白布,滿城哭聲,六軍缟素。

我找到了李副将,他跪在一處靈堂裏,靈堂中央放了一架烏黑的棺椁,還沒有蓋上棺木。

周圍跪着的人都是熟面孔,一個個都像沒了魂魄一樣。

我撲過去揪住李副将的衣領問他我的師父去哪兒了。

他的眼睛又紅又腫,一句話也沒說。

“李嘯行,我問你我師父呢?!”

我赤紅着雙眼質問他,他才有了一點反應,緩緩擡起手臂,指了指靈堂中的棺椁。

他說,再去看一眼吧。

我的腦子白茫茫一片,操控着自己走到了棺椁旁。

那裏面躺了一個人,臉色煞白煞白的,沒有一點生氣,那雙烏黑如墨的眼睛也閉上了,不知為什麽,我叫了他好幾聲,他也不睜開眼看我。

師父就這樣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躺在窄窄的棺椁中,他身上的衣服的領子遮住了脖子,卻還是露出了一截猙獰的傷口。

我去摸他蒼白如紙的臉龐,涼的可怕,讓我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我又去試探他的鼻息,可什麽也沒有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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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師父告訴我他要去見親友,是我太蠢,什麽都沒有察覺,我的師父死在了大敗北秦,一切安定下來後的那一天。

我跌坐在地上,嗓子接連裏發出喑啞的啊聲,眼淚也跟着滾了出來,我皎然如晨星的師父,以裴斯年之名完成了他人的心願,将自己半生都困囿在了寧城。

可他還是周景崇,他有舊友,有抱負,是南周的二皇子,他用自己的命護佑了曾經的子民,然後殉了他的南周。

我扒着棺椁,拼命起身,想要把我的師父從裏面抱出來,我不信他就這麽死了。

周圍的人都沖上來拉住我,卻又拗不過我,最後不知是誰直接從後面打暈了我,把我帶離了靈堂。

這一悶棍讓我暈了兩天,再醒過來時,我的師父已經不見了。

李副将把我堵在房間裏,不讓我出去亂跑。

我質問他把我的師父藏在哪兒,他說,已經下葬了。

他說師父生前告訴過他,自己死後,葬禮一切從簡,屍身不必運回國都,就留在寧城,埋骨青山。

“你知道他怎麽死的對不對,你為什麽不攔住他,難道你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他去死嗎?!”

我将拳頭狠狠砸在了李嘯行的臉上,他後退了好幾步,嘴角登時流了血,卻沒有還手。

“他用自己的佩劍自刎了,而且,就算他不自盡,我也會殺了他。”李嘯行歪着頭,擡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跡。

“李嘯行,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睜着發腫的眼睛,突然覺得眼前的人陌生得讓人心寒。

他說我的師父用當初将我救出的那把劍自刎了。

他還說他要殺了我的師父。

我的師父視他為弟為友,連婚事都為他一下操持,可他要殺了我的師父。

“對,他不死,我就會殺了他。”李嘯行突然聲嘶力竭的吼出了這句話,可偏偏又湧出了兩行淚:“我不但是他的副将,我還是蕭将軍的副将,只要我茍活一天,我就絕不能辜負蕭将軍臨終前的囑托。”

李嘯行說蕭鳴滄死前給他留了一封密信,上面寫着南楚大勝之日,就是李嘯行動手奪取我師父性命之時。

李嘯行還說他以為南楚會敗,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戰死殉國的準備,可南楚勝了,南楚真的勝了。

他去找師父的時候,師父還在一人飲酒,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師父那樣灑脫的模樣,自從蕭鳴滄死後,師父就将自己裹在了蕭鳴滄的殼子裏,數年來從未這般開心過。

師父還替他倒了酒,告訴他天下平定,他終于能和夫人過上逍遙安生的好日子了。

然後師父就自盡在了李嘯行面前,引劍封喉,連一絲猶疑都沒有。

李嘯行狠絕地說着鮮血淋漓的往事,自己卻也在嗚咽。

原來我的師父無論怎麽走,前面都是一條死路。

所以他死在了自己的劍下,去見了他的舊友,見了他的娘親。

我不是蕭鳴滄的影子,師父自己才是那道影子。

在邊關的土丘上,師父一個人從夜深坐到天明,一刀一刀的刻出木人,咽下了所有不為人知的苦處。

可蕭鳴滄到死,都還在算計着他。

我和李嘯行扭打在一起,與其說是扭打,倒更像是我單方面的施暴,而他連反抗都沒有。

等到打累了,徹底沒了力氣,我就和他一起倒了磚地上。

他告訴了我師父的墳在哪兒,我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找到了那座墳堆。

在寧城最高的山坡上,前面是北秦,後面,是師父的南周。

從西齊亡命出逃的那一天起,師父就活在對故國的愧悔之中。

如今他躺在這座墳裏,連一塊碑都沒有。

我的師父躺在墳裏,我躺在墳外,忽地想起那夜上元節的煙花。

原來朝老天爺許願是不靈的,要不然他怎麽沒聽見我藏在心底又震耳欲聾的願望。

“師父,你自由了,我很開心。”

“師父,我知道,你活着的每一天,都遠比死了更痛苦。”

“師父,可我已經忘了沒有你的日子,我該怎麽活下去。”

漫野山風刮過,我的師父再也沒有應過我一聲。

師父的遺物都留在了寧城,全部加起來,還塞不滿一個稍大一點的木箱。

我打開了箱子,東西被擺放的很整齊,在木箱的邊角處,我發現了陸逐溪給師父的那封信。

信被封存的很好,師父帶了回來,卻沒有打開過,最後是我拆開了信封。

裏面是一紙畫了押的供狀和兩頁手書。

供狀上還留着幹了的血跡,畫押的人是陸逐溪曾經的親衛。

那名親衛是蕭鳴滄安插在陸逐溪身邊的密探,當年陸逐溪設下埋伏一事,就曾被他飛鴿傳書秘密告知給了蕭鳴滄。

就是那場埋伏,要了蕭鳴滄的命。

可明知是埋伏,他還是去了。

我放下供狀,展開了那兩頁手書,看字應該是陸逐溪親手寫的,串聯了整個始末。

那時蕭鳴滄征戰西齊受了重傷,後來雖勝了,自己卻也時日無多,但當時北秦還在虎視眈眈,以蕭鳴滄一人之力實在無法與陸逐溪相抗,更何況自己身體每況愈下,若是自己亡故,整個南楚恐會淪陷他人之手,而自己死後,世上能與陸逐溪一搏的,就只剩下了一個。

于是蕭鳴滄隐瞞了自己的傷勢,留下了已經告知他自己真實身份周景崇。

我的師父對蕭鳴滄坦誠以待,就連自己與陸逐溪的過往都未曾隐瞞,可蕭鳴滄已然力不從心,卻又擔心師父顧念與陸逐溪的舊情不肯相助,加之師父又是南周遺孤,所以蕭鳴滄收到陸逐溪設下埋伏的密報後,并未告知師父,而是先行設下了援兵,自己則帶着師父進了陸逐溪的套。

在遭受伏擊時,那只箭本來就是要射殺蕭鳴滄,可蕭鳴滄拽了師父一把,在混戰之中,讓師父以為他是為了救下自己而死,蕭鳴滄死後,援兵趕到救走師父,自此以後,師父與陸逐溪徹底決裂,在太後的有意扶持下一步一步成了關寧軍的主帥。

蕭鳴滄用自己的命,讓我的師父為了他的南楚而戰,想要給他造就了一個不死不休的困局。

他為了自己的胞姐,自己的子侄,甚至留下了一個李嘯行蟄伏多年。

到底是他低看了我的師父,覺得他只是一個困囿于兒女私情的南周後人。

還是我的師父,高看了他。

我想不出來,但心底卻為師父開始翻江倒海般的湧起來了酸楚。

信被我收好放回了原來的位置,而我也在箱中找出了師父給我刻的那個木人。

木人曾被我放在了師父的桌案上,後來我拂袖而去,師父卻将它收了起來。

如今故人已去,木人被我握在手中用拇指一點一點的摩挲着,我暗自想着師父刻木人的模樣,想着那些漫長黑夜,他是如何在自責和痛苦中一個人挨了過去。

正想得出神,我的拇指卻突然硌到了一處。

我捧起木人湊近了細看,找了好一會兒才在木人的耳朵上看見了細細的一點凸起。

那是,一顆痣。

我突然愣在了原地,随後發了狂一樣的找出了那個放着其他木人的小箱子。

那箱子裏的木人都是蕭鳴滄,情态各異的蕭鳴滄,可沒有一個木人耳朵上有痣。

這是我的痣,我的左耳耳窩裏有一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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