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些只是茶餘飯後的閑話罷了, 樓玟占據大權不放,朝堂上也不是所有人都唯他馬首是瞻。見着樓皇後在宮裏不受寵,也多的是人準備看笑話。

說過之後, 衆人也就不再提起此事。

元澈起身回官署中,他身後跟着元治。元治也已經入朝為官, 只是官位比不上元澈, 平日裏除卻處理公務之外,元治都會跟在他身後。

“阿兄,陛下這是要和樓玟撕破臉?”

元澈搖頭, “遠遠不到這個時候,只不過是皇後不得寵罷了。若是真的要撕破臉, 就不該是這番作态,”

如果真的要和樓玟徹底撕破臉,至少在面上,應當對樓玟更加禮遇,和皇後恩愛無間。将這一家上下全都縱容的無法無天。然後到了他們忘乎所以, 以為自己将要得償所願的時候,再出其不意的給上致命的一刀。

只是可惜,這個道理, 小皇帝看不明白。畢竟是順風順水長大, 即使幼年時候遭遇過輔政內讧, 那也是朝堂上的厮殺,真正落到他面前的鮮血不過是那麽一點點罷了。

這脾性,也不太知道什麽叫做養精蓄銳以待來日。

元治聽到元澈這麽說, 眉頭皺起來, “這聽上去, 可不是什麽好事。”

“沒事。只要他能聽進去旁人的話就可以。聽不進去, 一意孤行,那才是要壞事。”元澈眼角的餘光暼了一眼不遠處,只見着樓玟和幾個親信前來。

樓玟看見元澈,走了過來,和顏悅色,不見有半分權臣的跋扈,“我聽說颍川公被委以城門校尉一職。”

樓玟含笑,眼露欣慰,“果然是少年人才。”

城門校尉一職,從不是什麽無關緊要的地方。職掌京師城門守衛。

元澈姿态謙虛,口裏說不敢,“只是陛下錯愛罷了,在下自當盡心盡力,不負天恩。”

樓玟點了點頭, “甚是,其實我也很希望朝堂上多些年輕人。”

他嘆了口氣,“多些青年才俊,才是一番新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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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澈對這話并不表态,只是向後退了一步。

樓玟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他的肩,和其他親信離開了。

跟着樓玟身邊的,絕大多數是其他鮮卑勳貴,他們回首看了一眼那邊伫立的年輕人,“天子突然任命他去負責京師城門守衛,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随着皇後入宮,元徵和樓玟彼此各退一步,元徵讓出了皇後位置,樓玟自然也要讓出一步,讓天子親政。

天子才親政,就在朝堂上安排了幾個人。颍川公元澈便是其中之一。

這個人在洛陽裏以至于朝堂裏,都有賢名。只不過之前并沒有被重用,甚至還被尚太後給排擠出朝堂之外。

人人都以為他時運不濟,沒想到天子親政之後,便得到了重用。

天子一手提拔的人,自然是屬于天子那邊的,和他們自然不是一條心。

樓玟并不在意,“當初讓小皇帝親政,早就料到了。若是那小子沒有安排自己的人才奇怪,現如今又有什麽要緊?”

“一個嘴上沒毛的毛頭小子。”樓玟笑了笑,“他父親是有些本事的人,但死的早又死的憋屈。給他們沒留下什麽東西。”

朝堂上行事,人很重要。這東西可以是父傳子,先任城王有這個本事,但是人死的太早,現在他兒子長大了,但早已經物是人非。當年和先任城王一路的人,怕也不怎麽對元澈出手相助。

只要沒有其他人願意和他結在一塊,那根本就不足為懼。

元治望着樓玟和身邊的幾個人說話,那幾個鮮卑勳貴邊和樓玟說話,一邊望過來。樓玟和身旁人說話,神色帶笑。

“看來樓玟對阿兄很是輕視。”

元澈不以為意,“輕視才對了,若是他現在就覺得我如何,那才是要壞事。”

元治當然明白元澈話下的意思,他見兄長繼續往前走,立即跟上去。

才到官署裏,宮城那邊來了個黃門。黃門瞧着年輕,年歲不大。

黃門是來替元徵送話的,“過十日,陛下将在城郊外騎獵。叮囑縣公一定要在。”

元澈自然點頭。

騎獵是魏國幾代皇帝都喜歡的事,尤其這次還是親政後,皇帝的頭次正式露面,更是搞得陣仗宏大。

明棠被元徵一路從宮裏帶了出來,她懶得陪皇帝到前面去。這幾次和平日裏他見那些陪他玩耍的少年不一樣。全都是朝堂上有名有姓有頭有臉的人物。萬一被人看出端倪,又要出不少事。

還不如自己在後面樂得清閑。

明棠見着元徵滿臉的意氣風發,腰後佩刀,手臂後挂着箭袋,他翻身上高大的西域汗血寶馬之後,領着身後一衆朝臣騎馬往準備好的獵場去。

一時間馬蹄踏地,明棠離的位置離元徵較近,感覺到腳下的土地都在隆隆震動。

明棠擡頭,看向皇後那邊。天子行獵,皇後等後宮也要跟随,等天子獵取到獵物,就要揮袖歡呼,鼓樂大作,給天子加油打氣。

樓皇後此刻沒有半點對天子翹首以盼的樣子,兩人在宮裏相敬如冰,誰也不搭理誰。到了宮外,兩人也沒有絲毫掩飾的意思。

不一會兒,前頭傳來天子獵到鹿的消息。同時傳話的人又說,天子讓皇後自己也去騎獵,不用在那兒等他回來了。

樓妙儀對這個安排很是滿意,轉身就走了。

她在并州長大,和洛陽那些貴女不太一樣。尤其眼下等在那兒的人只有她一個,怪沒意思的。皇帝這句話,算是讓她輕松一口氣。

這邊等皇後走了,明棠那邊有小黃門過來,“陛下讓臣和美人說,美人也去跑跑馬,多多走一會。說平日在宮裏,拘束得狠,美人看起來面色不好。正好可以騎馬疏通一下氣血。”

明棠想說她就是純粹的沒有睡飽,如果讓她一日裏睡六個時辰,不出七天,她保證自己好得能蹿天去。

小黃門說話的時候,已經有人把馬給牽了過來。

今日能送到場面上的,都不是俗物,就算是到她跟前也是一樣,是從馬場上篩選出來的好馬。體格健壯,四肢有力。

明棠知道元徵是個說什麽就做什麽的人,對身邊的人也是一樣。只要下令了,那麽後續都給安排好了,沒有多少其他的路。

明棠見着皇帝都已經跑了,自己和皇後隔得老遠,正好趁着沒人偷懶。這下子是不行了。

她翻身上馬,接過了遞來的弓箭箭袋等物,拉過馬往外面跑。

明棠沒那個心思去狩獵,不能在帳子裏頭坐着,那麽她就跑在外面偷懶。

她沒有馳馬奔騰,所以也不用花費太多的體力在控制馬匹上。然而才走出一段路,和前頭的皇後一行人撞上。

“這不是董美人麽,真是湊巧。”皇後換了一身窄袖衣裳,方便騎馬。她在馬背上容色煥發,比在長秋殿裏更神采奕奕。

樓妙儀抓住手裏的缰繩,“你怎麽出來了?”

“不是有規矩,不得诏令,不能随意走動麽?”

皇後話語裏有問罪的意思,明棠把元徵給擡出來,“是陛下讓妾騎馬的。”

樓皇後蹙眉,沒有說話調轉過頭去,明棠正要偷溜,卻被皇後身邊人圍起來,一塊帶着走。

皇後精力無限,看到什麽獵物,都立即射箭出去。往往也是十拿九穩。

明棠看見皇後又看中了一只野兔,她搭弓上箭無比娴熟,然而馬背上的皇後回身過來,手中的弓箭對準了明棠。

明棠見着她把手裏的弓拉的更滿,強行穩下心神,“殿下這是做什麽。”

“你害我被陛下罵,他現在不理我了。”樓妙儀道,她有着孩子一般稚嫩純質的坦蕩和惡。

“你太難對付,不如幹脆殺了你。只要你死了,他就沒有喜歡的人了。女人在他的眼裏全都一個樣子。”

既然全都一個樣子,那麽她也就不用傷心,反正後宮的女人不管有多少,在皇帝的眼裏,和自己也沒有什麽區別。

既然沒有什麽區別,那就太好了。

明棠見着皇後将弓拉的更滿。

“殿下且慢,殺了我又有什麽用。後宮女人那麽多,陛下喜歡誰就是誰。殺了我一個,到時候說不定還有更難對付。陛下最厭惡的就是旁人處置他的事和身邊的人,一旦下手,皇後就徹底和陛下決裂,再無恢複的可能。”

“皇後殿下青春正盛,難道真的要把一輩子都搭進去?”

這話皇後根本聽不進去,自顧自的道“你都還沒有受封呢,陛下就已經幫着你尋親了。想着要給你親人官做。這架勢要是讓你活下來,那還了得。反正他讨厭我,我就算殺了你,他再讨厭我也讨厭不到哪裏去了。”

皇後有皇後自己的一套,“我不開心了,憑什麽要讓他高興了。”

說到這裏,樓妙儀一樂,自己不好過,憑什麽讓皇帝開心如意了?他也得和自己一塊難受才好,要是比自己更難受,那就最好了。

她想不到以後的事,也懶得去想。只要眼下她快活開心就行了。

手裏的弓箭對準了明棠,就要射出去。

“住手。”

一個聲音橫空打斷了樓妙儀射殺的動作,她回頭過去,看見個俊美的年輕男人出來,方才忙着殺人,倒是沒注意周邊。

元澈踢了下馬腹,從一片可以遮擋個人的林子裏走出來。

他看到皇後還沒有收弓,“殿下這是要殺人?”

元澈又看向了明棠,他對明棠笑了笑,帶着點兒安撫的意味。

“臣為殿下計,這弓還是收回來的好。殺人容易,可是殺人之後如何收場,皇後殿下想過沒有。”

樓妙儀笑了幾聲,“我見過你,我聽說你是洛陽裏最有賢名的宗室。竟然也有這個閑心思來管個宮人的死活。”

“臣不是有閑心思來管宮人的死活,而是為了陛下和上柱國着想。皇後入宮是為了讓陛下和上柱國能和睦。如果殿下在此刻不僅沒有達到上柱國的預想,反而與陛下失和,到那個時候,上柱國恐怕對皇後就頗為不滿了。”

“上柱國子嗣單薄,但女兒卻還有幾個。尤其接下來幾位小娘子乃是臨平公主所生。若論出身也不低。到那時,風光的恐怕就不是殿下了。”

樓玟的繼妻是宗室女,樓玟掌權之後,朝廷也給了她公主的封號。

要真論出身,接下來的幾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比樓妙儀還更好一些。

樓妙儀原先還笑,等元澈的話說完,臉色極其難看,眼睛狠狠盯着元澈那張引人入勝的面孔。

這人生的一張好面容,嘴裏說出來的話,卻是軟刀子,往人最薄弱的地方毫不留情的捅下去,輕易的剮出血。

那張清俊的面孔對着她的怒意無動于衷,依然還是方才的風姿,“還請殿下三思。”

她看了明棠一眼,眼轱辘一轉,放下拉弓的手,“既然你這麽慈悲,不如娶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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