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後來傅泊冬的頭發是自己吹幹的, 瞿新姜放下吹風筒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傅泊冬下樓喝水,正巧劉姨在擦桌子。

劉姨回頭問:“小姐需要什麽。”

“水。”傅泊冬已經端起了杯子,“我自己來。”

劉姨捏着帕子, 略微擔憂地望去一眼, 意有所指地說:“那位醫生很久沒有來了。”

傅泊冬下颌擡起,吞咽時脖頸微動, “嗯, 換醫生了。”

這醫生換得并不突然, 畢竟前一位已經很久沒有上門了。

劉姨有點詫異,“新換的醫生不來嗎。”

傅泊冬放下杯子,“來的。”

她垂下細密的眼睫, 說實話很想聯系醫生, 但太依賴醫生并不是什麽好現象。

劉姨又假模假樣地擦了兩下桌子, 憂心忡忡地看了傅泊冬一眼, “小姐心裏有事?”

傅泊冬很輕地“嗯”了一聲,她在思考, 究竟是哪來出了問題。

她莫名希望瞿新姜開心一點, 但結果不盡如人意。

“要聯系醫生嗎?”劉姨問。

傅泊冬搖頭, “不用。”

上樓時, 她明白過來,她雖然對自己那方面的需求還不能習以為常, 甚至覺得抗拒, 但這樣的念頭已經潛移默化地影響着她的思考。

她……會下意識覺得瞿新姜也和自己一樣,她總是過多地站在自己的角度,其實這樣并不公平。

翌日, 第二輪沒有開始錄制, 瞿新姜去找孟紫苓繼續讨論歌曲, 以及嘗試磨合,其間會有花絮老師過來拍攝。

在琴房裏,瞿新姜坐着聽孟紫苓彈鋼琴,孟紫苓把自己改過一遍的歌彈唱了出來,不得不說,和原曲出入不大,卻也帶上了自己獨特的風格。

瞿新姜聽得有點恍惚,這是她做不到的,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擅長什麽,有什麽樣的偏好,特點在哪裏,所以如果換作是她來編曲,她怎麽編都編不出朵花來。

孟紫苓回頭,有點不好意思,撓了一下額發問:“你覺得怎麽樣。”

瞿新姜颔首,“很好聽。”

孟紫苓卻不是那麽滿意,又在鋼琴上反反複複彈奏**那一段,嘴邊一邊哼着,反複調整,想在細微的變化裏找到最優解。

瞿新姜覺得,如果是她,她不會這樣勉強自己。

很突然的,她又想起傅泊冬,如果傅泊冬在,也許會對孟紫苓分外滿意,因為傅泊冬也是這樣的人。

在重重複複彈了好幾遍後,孟紫苓又在譜子上用筆修改了許多,音符被劃去,歌詞被修改。

說是合作,其實這更像是孟紫苓的單人創作,因為去瞿新姜沒有參與太多。

孟紫苓創作起來還挺投入的,就像是忘記身邊還有人,甚至連水也沒有喝。

過了有半個小時,孟紫苓把那一段的旋律重新确認好,才訝異回頭,想起來瞿新姜還在她後邊坐着,連忙問:“你要不要過來試試。”

瞿新姜也愣住了,下意識想拒絕,不是不想試,只是不太想碰鋼琴。

她已經有好幾年沒有碰過鋼琴的,以前在國內的時候還會碰上一碰,後來出國,連鋼琴都不想多看一眼。

孟紫苓看她猶猶豫豫的,往旁挪了點兒,臉有點紅,“不如你過來,我們一起試試。”

瞿新姜沉默了好一陣,看着那架鋼琴就好像在看什麽極其陌生的東西。

這種目光讓孟紫苓有種很怪異的感覺,因為按理來說,瞿新姜不應該對琴陌生,就算是不熟悉,也不會是這樣陌生到以至于有點驚怕。

“沒事沒事,”孟紫苓幹巴巴開口,“你要是不想,那就算了。”

可瞿新姜還是坐了過去,坐在鋼琴前時,氣息有點憋滞,一時間不知道手要往哪裏放。

孟紫苓先落了手,旋律從指間流瀉而出,她很容易沉浸在音樂裏,好像音樂一起,她就會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瞿新姜跟了一段,總是很容易慢下一個拍子。

兩人沒有分段,就這麽唱完了一整首。

孟紫苓擡起的手一頓,把譜子拿了下來,抓着筆思索了一陣,“我覺得分配也要改一改。”

“你想怎麽改。”瞿新姜問。

然後孟紫苓重新劃分,嫌自己畫得太花了,又重新拿了一張幹淨的譜,把調整的段落照着修改,接着才給歌詞分了段。

這次一目了然,瞿新姜一下就看懂了。

在确認了編曲後,兩人又磨合了很久。

經過昨晚,傅泊冬的一番言論,使得瞿新姜尤為敏感,把孟紫苓的一些小動作都看在了眼裏。

實際上她不是一個自戀的人,不覺得孟紫苓和她稍微親密一些,是對她有意思,但是傅泊冬在歪曲了她的意思後,使得她的想法也朝另一個方向傾斜。

可能是孟紫苓太容易害羞了,總是在她面前臉紅。

瞿新姜嘗試着把自己那一段唱了一遍,“這樣可以嗎。”

孟紫苓搖頭,顯然不太滿意,“缺了點什麽,沒有我想要的那種先抑後揚,那種……”

她不好意思地眨了幾下眼,又說:“就是壓抑,我想要你唱出壓抑的感覺。”

瞿新姜不懂,她只會照着譜子唱,乍一聽好像沒有什麽毛病,但也沒有什麽可取之處。

拍攝花絮的老師進來了,對着瞿新姜和孟紫苓一通拍,孟紫苓還在教瞿新姜,乍一回頭,看見湧進門的鏡頭,猛地紅了臉,擺手說:“能不能等會再拍。”

瞿新姜這才發現,孟紫苓對着誰都能紅臉,這完全怪傅泊冬,讓她想多了。

等到拍攝的人走了,孟紫苓才定下心,繼續跟瞿新姜講自己的想法。

兩人坐得很近,孟紫苓的頭發上也沾着香味,聞起來淡雅又溫柔,但不會讓瞿新姜心悸,不會讓她覺得自己唐突了對方,好像只是一股平平無奇的香味而已。

這和傅泊冬帶給她的感覺,很不一樣。

到下午三點,兩人也還在琴房裏,孟紫苓唱着唱着就沒了力氣,有點兒蔫,很害羞地說:“餓了。”

“去吃點什麽。”瞿新姜也有點饞。

孟紫苓已經把手機拿了出來,“要不叫外賣吧。”

瞿新姜看了手機,這才看到傅泊冬兩個小時前發過來的信息。

「午飯吃了嗎。」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她有點迷茫,手忙腳亂地打字:“在看了。”

已經過去那麽久,她不知道傅泊冬還會不會回複。

傅泊冬過了一會才開始輸入。

「太遲了,已經三點了。」

可不是嗎,在嶺洋的別墅時,劉姨總是三餐不落,每天準時開飯,相比之下,确實是太遲了一些。

瞿新姜估摸不準傅泊冬的意思,斜了孟紫苓一眼,又低頭打字。

「在編曲和磨合上花了很多時間。」言下之意,她不是故意不吃的。

過了一陣,傅泊冬發過來消息。

「還在原來的地方嗎。」

瞿新姜不明所以,動了動手指。

「在的。」

然後傅泊冬又說。

「不用點餐了,等半個小時。」

邊上,孟紫苓還在看外賣,“吃點什麽,其實有點想吃辣的,但我經紀人不讓。”

瞿新姜目不轉睛地看傅泊冬發來的消息,然後點開對方的資料看了一陣,确實是傅泊冬沒錯。

“你有什麽主意嗎。”孟紫苓回頭問。

瞿新姜眸光閃躲,“不用點了,一會可能有人送過來。”

孟紫苓詫異地問:“你點了啊。”她停頓了一下,隐隐約約察覺到有一絲不對頭。

很顯然,瞿新姜沒有點,但半個小時後,真的有人送餐過來了。

送餐的人沒有穿外賣的制服,反倒像是什麽高級餐廳的服務員,小心謹慎地把東西放在了桌上。

孟紫苓消化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些都是吃的啊?”

瞿新姜走去打開包裝,才發現送來的東西不少,別說兩個人了,就算是四個人吃也綽綽有餘。

孟紫苓看着桌上的餐盤和碗,就像是把餐廳搬過來了一樣,她把碗翻了過去,看見了碗底的印章,輕輕哇了一聲,“這家上回我連預約都預約不上。”

瞿新姜埋頭悶吃,不明白傅泊冬是什麽意思。

吃完後,兩人又搗鼓了好一陣,臨近傍晚的時候開始錄制第二輪,剛好給滿了二十四小時的編曲時間。

程碧在現場等着,在看見瞿新姜後,在她耳邊說:“在錄制結束後,老板會過來。”

瞿新姜點頭,因為傅泊冬的關切不知所措,“她要過來看嗎。”

程碧搖頭,“老板過來接您。”

瞿新姜這回是真慌了,想勸程碧叫傅泊冬不要來,可這哪裏是她和程碧說了算的。

因為是合作舞臺,所以服裝化妝都是商量過的。

瞿新姜留意到,其他小組的人表面上看起來雖然和和氣氣的,但莫名給人一種針鋒相對的感覺。

這并不奇怪,組裏兩個人會分別接受投票,票數低的人将會離場,這正是金明瑩覺得不公平的地方。

在化好妝後,程碧再度驚詫于瞿新姜的相貌,那張臉在冷光下顯得很白,漂亮得不太真實。

程碧小聲問:“會緊張嗎。”

瞿新姜心跳得不是很快,她很少能體驗到緊張的感覺,只有傅泊冬,總是能讓她懸起一顆心。

雖然心底對結果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想,但其實她還是有一些期盼的。

孟紫苓塗好了口紅,朝鏡子裏的瞿新姜看了一眼,耳朵有點紅,“該我們上去了。”

瞿新姜點頭,跟着上了臺,和孟紫苓一起完完整整地诠釋完一整首歌。

她很認真在表演,這可能是她這幾年裏做得最認真的一件事。

臺下所有人都在認真注視,專心聆聽。

也許瞿新姜在技巧上真的有所欠缺,但那張臉出現在屏幕上時,确實秀色可餐。

她太好看了,脆弱易碎,容易讓人産生破壞的念頭,以至于為了蒙蔽內心的陰暗,她的一些缺點被允許存在。

可惜觀衆投票并不能完全看臉,票數出來之後,孟紫苓的得票要比瞿新姜高上許多。

瞿新姜并不驚訝,而且還覺得是在情理之中,孟紫苓确實比她好很多。

下臺的時候,孟紫苓和她擁抱,兩人連面頰都貼在一起,被投映在碩大的屏幕中。

程碧跟着瞿新姜離場,在後臺等她換好衣服,在手機亮起的時候,連忙說:“傅總快到了。”

瞿新姜有點落寞,把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時間。

金明瑩敲門,從外面走了進來,很關切地按住了瞿新姜的肩,“沒事的,還可以有下一次機會。”

瞿新姜笑了一下,“我猜到結果了,孟紫苓确實很厲害,在還沒有上臺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金明瑩看她眼梢有點紅,覺得瞿新姜雖然嘴上說沒事,實際上還是難過的,“晚點我給你打電話?”

瞿新姜說可以。

快要到金明瑩上臺的時間,所以金明瑩沒能逗留太久就離開了。

孟紫苓還要準備別的,所以瞿新姜走的時候,沒能過來送她。

錄制現場還是很熱鬧,有觀衆站起來歡呼,鼓掌聲此起彼伏。

瞿新姜和程碧走到了停車場,走的路上,瞿新姜給林珍珍發了消息。

「二輪游結束了,同臺的歌手很厲害,編曲全程是她在負責,她彈鋼琴的樣子有點像以前的傅泊冬,很投入,可惜傅泊冬沒有繼續彈。其實我早就猜到結果了,只不過想到票數的對比,還是會有點難過,因為我真的有在很認真地做這件事。」

林珍珍的名字很快就變成“正在輸入中”。

「我剛培訓結束,剛好就看到你的消息啦,你要想,你已經過了第一輪了耶,多少人連第一輪都過不去,而且認真對待了,不論結果怎麽樣都可以接受對不對,反正你盡力了。」

「你又拿自己和傅泊冬做比較了,你不用為她感到可惜的,她現在可厲害了,又聰明,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黑暗中,手機屏幕亮得刺眼。

瞿新姜定定看了很久,然後發過去一句謝謝。

林珍珍回了個貓貓跺腳的表情,像是恨鐵不成鋼。

程碧挽着瞿新姜的胳膊,因為瞿新姜一直在看手機,她怕對方走着走着就摔了。

遠處一輛車駛了進來,車燈晃眼。

程碧拉着瞿新姜停下了腳步,“傅總到了。”

瞿新姜連忙收起了手機,下意識緊張地偏過頭,看向程碧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很不自然地扒開,像是想避免一點什麽誤會。

在車停下後,程碧給瞿新姜開了門,自己坐到了前排。

瞿新姜上了車,看見傅泊冬正疊着腿,坐姿有點散漫。

她知道傅泊冬在車上,只是看見時還是有點不太自然,“你怎麽又來了。”

“順路。”傅泊冬說。

人都上齊後,黃頑一聲不吭地把車開出了停車場,程碧在前面端端正正坐着,在傅泊冬面前不敢懶散。

傅泊冬眼簾微擡,也許是太疲乏,看起來像是昏昏欲睡,“怎麽樣。”

不問起還好,一被傅泊冬問起,瞿新姜就莫名委屈,“差距有點大。”

傅泊冬定定看了她一陣,又把前後座之間的擋板升了起來。

還沒等傅泊冬靠近,瞿新姜已經自覺往旁一避,半個身貼在了車門上。

傅泊冬很輕地笑了一聲,“知道差距不是很好嗎,這樣才知道該從哪裏改。”

這才是傅泊冬的思考模式,瞿新姜愣了一陣,猛地擡手遮在了眼前,眼睛紅得很快。

擋板又遮了許多光,瞿新姜的眼很快就濕了,但眼淚沒有出來,只是有點濕潤。

可能因為後排的空間看起來像是密閉的,且又有了上回的經歷,讓她一時間可以忽略黃頑和程碧的存在。

“可我已經很認真在對待這件事,我不是在玩,我沒有玩。”瞿新姜解釋。

瞿新姜的難過溢于言表,引得傅泊冬又開始思索,她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傅泊冬像是有點開不了口,在偏開目光後,才生硬地說:“我誤會你了。”

“我盡力了。”瞿新姜仰起頭,她的眼淚太淺,很容易哭,企圖把還沒有流出來的眼淚憋回去。

傅泊冬偏開的眸光忍不住斜了回去,她一愣,很快扯了紙巾,按在了瞿新姜的臉上。她按着紙巾的手,猶像在捧着瞿新姜的臉。

有那麽一瞬間,瞿新姜覺得自己受到了珍視。

這一段時間以來,傅泊冬看見她紅眼,仍舊會被激起潛伏的興致,氣息會急促,身體也會發生變化。可是這一回,竟有一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盡管只有一點點,但傅泊冬察覺到,她對瞿新姜束手無策。

傅泊冬很輕地擦去了瞿新姜眼下的淚,她本來想收手的,卻不大收得住心,放任般覆着瞿新姜的臉頰,“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瞿新姜倉皇屏息,傅泊冬的肯定讓她想臨陣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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