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從傅泊冬口中聽到稱贊, 是瞿新姜幾乎沒有想過的事情。

因為傅泊冬太挑剔了,就算是對自己,她也有着旁人想象不到的苛求。

傅泊冬的手還近乎像捧着一樣, 覆着她的臉,“盡力就好了, 不是嗎。”

瞿新姜企圖冷靜下來,“我沒有在玩, 我有很認真地考慮。等你的病治好,合同就結束了, 在那之後, 我又可以做點什麽。”

她言辭中盡是誠懇, 确實有在重視自己的前程, 在考慮離開傅泊冬後,自己的去處。

就好比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忽然萌生出了離籠的想法, 傅泊冬心有點悶。

可能傅泊冬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假設, 比如有一天, 瞿新姜會逃離她給的籠子。在瞿新姜把自己的想法表述出來的時候, 傅泊冬竟覺得難以接受。

傅泊冬收回手,被按在掌心下的紙巾随即飄落, 掉在了灰色的腳墊上。

她沒有主動坐近,只是把手臂往身側一撐,微微傾過去了點兒。她傾身的姿态,因為精明從容的神色, 總是能吓唬到人。

瞿新姜很輕微地縮了一下肩。

“你真的希望我病好?”傅泊冬問。

瞿新姜點頭, “難道你不想好嗎, 是你想治病, 我才留下的。”

傅泊冬心裏明白是這樣的, 只是她好像忽略了一點什麽。她撐着手臂,看着瞿新姜說:“那你想好合同結束後,你要做什麽了嗎。”

城市已經暗了下來,路燈照進了車窗裏,光影在快速掠過。

瞿新姜有點茫然,她沒有搖頭,可是燈光從她的身上掃了過去,映在她臉上的陰影也微微一晃,好似在搖頭。

傅泊冬很快坐直了身,沒有再看她,心裏有點沉悶,她知道自己忽略了什麽。

一直以來,她不太在意瞿新姜的想法,把對方當成了一個能被好好操控的脆弱皮影人。

這和之前浮上心頭的想法不謀而合,确實很不公平。

回到嶺洋的別墅時,劉姨已經準備好晚餐,這一天的晚餐做得格外豐盛和精致,甚至還點了蠟燭。

在長桌的兩端,瞿新姜和傅泊冬遠遠地坐着。

傅泊冬沒有說話,直到用完餐,擦拭嘴角的時候才說:“我答應了你傅叔叔會好好照顧你,不會反悔,就算合同結束,你還是可以找我幫忙。”

瞿新姜望了過去,隔着那麽遠的距離,燭光又不太亮,她看不清傅泊冬的神色。

飯後,傅泊冬上了樓,又要開始忙工作,而瞿新姜回了房,給林珍珍打了一通電話。

瞿新姜蜷在沙發上,等着林珍珍把電話接通,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過了一會,林珍珍問:“要不,你把地址發給我,我給你寄件禮物。”

瞿新姜有點恍惚,未多思考什麽,還真的給林珍珍把地址發了過去。

發完,她才拍了一下額頭,連忙讓林珍珍不要給她寄什麽禮物,她現在又不缺錢了,也不缺別的什麽。

可是林珍珍發了語音,“你等着就好了。”聽起來氣喘籲籲的。

夜裏,瞿新姜還是沒開直播,而是點進某個社交媒體平臺,看到了很多那個音樂節目的消息。

這一次節目預熱了很久,在開播之前,官方發了許多選手的定妝照,有的是現在還大火的歌手,也有沉寂了很多年的,其中還有一些網絡歌手和素人的剪影。

孟紫苓算是小火的歌手,有許多她的粉絲在評論裏誇她。

金明瑩作為導師,而她的愛人卻是作為選手參加的,這聽起來并不公平,卻具有了話題性,所以節目組很樂意将這件事特地拎出來說,金明瑩本人看起來也并不介意。

瞿新姜又刷新了幾遍,她沒有在直播時透露過自己會參加這個節目,而且認識她的人也不多,她根本不期待會在評論裏看到自己的名字。

在看了一會後,她把手機放到了一邊,拉開窗簾往外看。

外面很靜,樹葉在風中微微晃動。

這時候傅泊冬大概是在工作,在傅文詠離世的這段時間裏,她總是有許多事要忙。

瞿新姜想了想,如果換作是她,可能真的撐不,她是個很會享樂的人,如果有瘾的是她,她根本做不到像傅泊冬那樣的自控力。

她覺得,在傅泊冬工作結束後,一定會把她叫過去。

一個小時後,門被敲響了,瞿新姜沒有那麽驚訝,只是心跳得有點快,她幾乎能夠想象到,傅泊冬會把什麽樣的東西用在她的身上。

或是給她戴上項圈,或是蒙住她的眼睛,她看不見,但能聽到傅泊冬的呼吸聲,或急或緩,或輕或重。

傅泊冬的姿态應該是她出乎意料的柔軟,冷淡的目光也會被**浸透。

瞿新姜錯愕地發覺,在她想到關于傅泊冬的這些事時,她的心情和她的身體……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這樣的變化讓她有點難為情,但又控制不住不去想。

但敲門的不是傅泊冬,劉姨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姜姜,保安室來了電話,說有人找你。我把監控連接到了保安室,看見是個女孩兒。”劉姨說。

這話乍一聽還挺毛骨悚然的,這大晚上的,怎麽也不像是找人的好時候。

瞿新姜愣了一陣。

劉姨又說:“你來看看,是不是你認識的人。”

瞿新姜連忙開門,迎上劉姨略顯困惑的雙目,“我看看。”

下樓後,瞿新姜在監控裏看見了林珍珍,林珍珍穿着厚厚的羽絨,裹得有點像球,正在搓着手。

瞿新姜确實給林珍珍發了地址,但哪裏想到林珍珍會過來。

劉姨問:“是朋友嗎?”

瞿新姜連忙點頭,慌張又踟蹰。

劉姨思索了一陣,“可以讓保安把她帶進來。”

聞言,瞿新姜回頭朝樓上望了一眼,微微搖了一下頭,“我出去找她。”

劉姨沒說什麽,甚至還替她開了門。

瞿新姜換了鞋,穿上劉姨遞過來的外套,捂着臉走進了冷風裏。

外面是真的冷,風又刮得狠,臉上挨一下就會又涼又麻。

相比之下,別墅裏面像是一個巨大的暖爐,牆裏牆外是兩個季節。

劉姨看瞿新姜走遠,這才關上了門,轉身上了樓,然後很輕地敲了書房的門。

“進來。”

得到應允,劉姨才打開門,看見傅泊冬正站在落地窗前,身側是打開的窗簾。

傅泊冬恰好站在窗簾中間,環着手臂往外看。在她的角度,能看見瞿新姜去見林珍珍的必經之路。

本應該在工作的人這時候不光走神,甚至離開了書桌。

劉姨有所保留地說:“我告訴姜姜了,姜姜沒讓保安把朋友帶進來,她親自出去了,看起來是很要好的朋友。”

傅泊冬還在目不轉睛地看向窗外,上身只穿着緊貼的打底衫,顯得很單薄。她看見瞿新姜在大風裏走,瞿新姜披散的頭發揚得很高。

“我知道了,如果姜姜把朋友帶回來,你就幫着招待一下。”

劉姨會意,應聲後咔一聲合上了門。

屋裏,傅泊冬還在看着窗外,等到瞿新姜的身影完全不見,才按了遙控,把窗簾完全合上。

她坐回桌前,看見筆記本亮着的屏幕,竟失去了工作的念頭。

好像瞿新姜一走,她也跟着什麽也不想做了,就連剛才忍了許久的瘾也仿佛消停,燒在心尖的火被大水澆滅。

是她讓劉姨去詢問了瞿新姜的意見,她想知道,瞿新姜會不會把這位熱心朋友請到家裏。

可沒想到,瞿新姜寧願出去受凍。

傅泊冬心裏有點不舒服,和把控不住自己的身體一樣,對瞿新姜的離開感到失落。

就好像瞿新姜把朋友帶回家裏,她會覺得不愉快,但瞿新姜親自出門,她還是不開心。

傅泊冬覺得,這種失控感主要來源于自己的放任,但是放任這個詞顯得太不公。

她敲了幾下鍵盤,然後又回删,再打,再回删。

最後傅泊冬長嘆了一聲,幹脆把手從鍵盤上拿開,她……已經對瞿新姜太在意了。

走遠後,瞿新姜把帽子拉起來戴上。

傅泊冬的別墅離小區門口有點遠,瞿新姜走了好一陣才看見門,門外果然站了一個人。

瞿新姜朝林珍珍揮了一下手,林珍珍熱切地回應,兩條手臂舞動着。

在确認了瞿新姜的身份後,保安打開門,讓林珍珍進去。

林珍珍搓着手進門,“我第一次來這邊,這裏的安保也太高級了點。”

瞿新姜小聲說:“你怎麽突然來了啊。”

林珍珍笑了,“這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嗎,只是地鐵坐不到這邊,還得打車,所以花了點時間。”

“你幹嘛啊。”瞿新姜眼一酸,又想哭了。

林珍珍邊走邊說:“我還問你怎麽了呢,打了電話又半天不出聲,吓壞我了,不是才去錄了節目嗎,這節目裏厲害的太多了,你能進去已經是很多人羨慕不來的。”

“不是故意不出聲,只是不知道說點什麽。”瞿新姜帶着她往傅泊冬的別墅走,“其實……我覺得,可能是傅泊冬打了招呼,我才過得了海選,沒有她,我可能什麽也做不到。”

林珍珍放緩了腳步,“你怎麽會這麽想?”

瞿新姜覺得就是這樣的,她在傅泊冬面前,真的很難認可自己,她總是會在傅泊冬面前犯錯,總是做不好事情。

“你有沒有想過……”林珍珍神色複雜地停頓了一下,“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只是你想要傅泊冬的認同。”

瞿新姜一愣,傅泊冬肯定她的時候,她确實……有覺得開心。

林珍珍呼出一口白氣,“你是不是太在意傅泊冬的看法了,這不會是以前留下的什麽創傷吧,你們到底發生過什麽事,你對她真的在意得過了頭。”

這哪裏是能說的事。

瞿新姜也跟着搓了一下手,“真的有這麽明顯嗎。”

“如果是你跟我提過的那件事。”林珍珍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開口:“雖然這裏面有你的原因,可傅泊冬也不是十全十美,你跟她道過歉了吧?”

瞿新姜說有。

林珍珍問:“那她跟你道過歉嗎。”

瞿新姜眨了一下眼,這卻是沒有的。

沒聽到瞿新姜的回答,但林珍珍明白了,這是沒有的意思,可能瞿新姜心結的根源,是傅泊冬過高的姿态。

走到別墅門前,瞿新姜卻停下了腳步,她特地出來,沒讓保安把林珍珍帶進去,是因為她記得傅泊冬不喜歡旁人涉足自己的領地。

但林珍珍是特地為了她來的,不請人進去坐坐,好像很不好。

林珍珍仰頭,“就是這裏嗎,好漂亮啊。”

占地很寬,大方又氣派,院子裏的花草都有被細心地照料着。

瞿新姜點了一下頭,很猶豫要不要把林珍珍帶進去。

林珍珍也有點擔憂,小聲說:“傅泊冬在家嗎。”

“在的。”

剛說完,門打開了,劉姨在把垃圾拿出去扔,在看見瞿新姜的時候卻不驚訝,還沖林珍珍點了一下頭,“姜姜不把朋友請進家裏嗎。”

林珍珍起初還擔心傅泊冬待瞿新姜不好,可現在一看,她的擔心好像是多餘的。

瞿新姜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側着身,很快地朝門裏斜了一眼。

林珍珍拉了一下瞿新姜的袖子,“不然你陪我在外面走走吧。”

瞿新姜點頭,跟林珍珍走遠了。

劉姨拎着垃圾站在門口,眼還是笑得彎彎的。

兩人就在小區裏四處走了一會。

林珍珍小聲說:“這幾天我一直在培訓,工作的內容不算複雜,學起來還挺簡單的,待遇也很不錯,這得謝謝傅泊冬。可能如果沒有你,她也不會幫我。”

瞿新姜一愣。

林珍珍又說:“這些年我媽媽恢複得很好,也多虧了你當時借我的錢,可惜我一直沒能還上,我在很無助的時候,你拉過我一把,所以現在我也希望你好。”

湖邊的風有點大,把瞿新姜的頭發吹得很亂。

瞿新姜把頰邊的頭發撥開,她沒有做過什麽好事,所以總是能惹人讨厭。那時候的施救只是她不經意間的好意,林珍珍卻在有心地回報。

“你不用……”

“不用還的。”

“要的。”林珍珍坐在冰冷的石凳上,仰頭說:“我想過很多,以後我要是結婚,一定要請你當伴娘,我要我的孩子很喜歡你。”

瞿新姜悶聲看她。

林珍珍輕嘆了一聲,“只是可惜了,等了很久都沒有遇上喜歡的人,還不知道動心是什麽感覺。”

在這件事情上,瞿新姜覺得自己沒有什麽發言權。

又走了一圈,林珍珍說:“你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她松了一口氣,扯着嘴角笑,“還不是因為你上次要跳橋的舉動吓到我了,不然我也不會急沖沖過來。”

“對不起。”瞿新姜道歉。

林珍珍擺擺手,“以後有什麽事在電話裏說,我要是正式上班了,可能就沒那麽多時間搭理你了啊。”

說得好像個大忙人一樣,瞿新姜也笑了。

經過別墅前,瞿新姜本來沒想停步,她想把林珍珍送到門外,沒想到劉姨居然站在別墅外面。

夜裏,劉姨帶着微笑,在冷風中如同一株青松。

瞿新姜猛地一頓,“劉姨?”

劉姨笑說:“姜姜的朋友是打車過來的吧?小姐讓我送您的朋友回去,這大晚上的,女孩子一個人不安全。”

說完,她還擡手展示了一下手裏的車鑰匙。

最後林珍珍坐上了傅泊冬的車,開車的人是劉姨。

瞿新姜神情恍惚地進了屋,她突然發現,傅泊冬身邊卧虎藏龍,個個都挺不簡單。

樓上,傅泊冬雙臂撐在欄杆上往下看,“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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