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翌日清晨，尹時停從東陽君的帳篷裏醒來，發現身旁空無一人。
他看着東陽君躺過的地方，長長地嘆了口氣，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麽。
然後他剛從帳篷裏出來，就聽到東陽君對烈羽說：“把人都叫起來吧。”
“是。”烈羽領命，這就去叫人了。
尹時停試探着湊近東陽君。
覺察到他的靠近，東陽君維持着側對他的站姿，将腦袋稍稍偏向他：“醒了？”
東陽君的側臉也好看，尹時停失神地“嗯”了一聲，然後才反應過來，好奇地打量四周：“要繼續上山了嗎？”
“嗯。”東陽君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一旁的凰炎心情複雜地看他一眼，遲疑着開口，問了這麽一句話：“山頂，非去不可？”
“嗯。”東陽君又是只應了這麽一下，然後便陷入了沉默。
凰炎欲言又止，一直到烈羽回來，才又找回自己的聲音：“去山頂看過後，殿下應該知道山頂有多危險，鷹豹那種程度的魔已不是烈羽可以應對，山頂的魔比鷹豹還強上許多……”
“我意已決，不必多說。”
不等凰炎說完，東陽君便開口下了決斷。
回來的烈羽聽到兩人的對話，意識到東陽君要做什麽後，不敢置信地叫起來：“殿下要率軍前往山頂？現在？！”
“不，就我們三個去，最多帶一只食邪。”東陽君說着，往尹時停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沉默片刻後，多說了一句，“在幕後操控群魔之人，多存在一天，便多一分威脅，此地貧瘠，我們從皇庭帶來的糧草支撐不了太久，必須速戰速決。”
“殿下！”确認了東陽君的決定，烈羽不由皺起眉，“天君有意坑害殿下，殿下何必為天君做到如此地步！”
“放肆。”東陽君冷冷地斜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必說下去。
然而烈羽非但沒有就此打住，反而越說越起勁：“皇庭上下，誰不知道天君派我們來此除魔，根本沒打算讓我們活着回去？！既然如此，殿下應好好愛惜生命才是！待殿下在皇庭的勢力準備就緒……”
烈羽的話還沒說話，東陽君身上突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威壓。
烈羽和凰炎幾乎是當場跪了下去，不遠處還在準備的那三千精兵也都狼狽地跪倒在地，有些甚至直接趴在了地上。
只有尹時停被威壓逼退兩步後堪堪立住，看着跪了一地的妖，驚訝地瞪大雙眼。
我去！發生啥事了？要不要這麽誇張？！
“殿下……息怒……”
凰炎跪到地上後艱難地開口，發出瀕臨窒息的聲音。
東陽君沒有搭理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動彈不得的烈羽，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我此舉，不為天君，不為皇庭，為的，是整個妖族！”
東陽君的聲音，總是那麽平靜，那麽波瀾不驚，可這一次，居然起了漣漪，可見他是真的生氣了。
“魔族的勢力一再擴大，妖族若是因此覆滅，我要那皇庭之主的身份有何用！”
說完這句話，東陽君背過身去，不願再多看烈羽一眼，親自對那三千精兵下令：“全軍聽令！駐守此處！若有魔族靠近，殺無赦！”
“是！！！”
跪了一地的妖大聲回應了東陽君，這一聲像是從胸腔裏擠出來的，既響亮又壓抑。
尹時停沒有被東陽君的威壓吓到，倒是被士兵們的氣勢吓了一跳。
東陽君側頭看他，妖嬈卻冰冷的眸子裏全是探究。
自己的威壓，能壓住整個皇庭，卻壓不住這只食邪？
為何？
不等他想清楚這個問題，尹時停幹咳一聲後，弱弱地開了口：“內什麽……你們也沒必要搞得這麽悲壯吧……山頂上的魔雖然強，但會飛的不多，打不過就跳崖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東陽君原本正在氣頭上，聽到他這句話，直接氣笑了。
他當誰都有他那麽頑強的體質，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還能僥幸不死？
不過他說得對，山頂上會飛的魔不多，打不過還能逃，這也是為什麽他最終決定只帶烈羽和凰炎二人前往。
尹時停聽到他笑，還以為自己勸慰成功了，湊到東陽君身邊，用肩膀蹭了他一下，然後就像知道他會嫌棄，又用手在東陽君肩上自己蹭過的地方拍了兩下。
東陽君：“……”
聽尹時停說話的時候，東陽君已經收了威壓，但在他出聲之前，沒有半只妖敢從地上起來。
烈羽和凰炎偷偷看了眼尹時停這不怕死的舉動，大氣都不敢出。
若換了別人，這時候去招惹東陽君，早被東陽君挫骨揚灰了。
可偏偏，面對尹時停，東陽君只是嫌棄地甩了下袖子，然後便像什麽都沒發生過，萬分平靜地開口：“出發。”
一陣靜默過後，士兵們陸陸續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重新整裝列隊，駐守原地。
烈羽和凰炎則追随着東陽君的腳步，和他一起上了山。
尹時停也跟着去了。
這一路上，烈羽都沉默不言，與平日裏聒噪的樣子判若兩人，讓尹時停有點不适應。
尹時停故意湊近他，伸手把玩他的發尾，他竟也無動于衷。
尹時停忍不住問凰炎：“我師父他怎麽了？”
凰炎嘆了口氣，小聲回應：“在為殿下擔心吧。”
他和烈羽，從被殿下救下的那一刻起，便做好了為殿下獻身的準備。
鳳凰不會懼怕死亡，烈羽之所以會變得沉默寡言，多半是在擔心殿下的安危。
殿下不是不能死，但絕不能死在這裏！
随着四人向山頂的靠近，周圍的魔氣越發濃重。
明明是白天，可整片山林都是如夜般的漆黑。
忽然，東陽君腳步一頓，所有人的腳步都跟着一頓。
這個距離，能清楚地聽到來自山頂的沉重呼吸，并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充滿危險的壓迫感。
“烈羽，凰炎，受傷的魔，就交給你們了。”東陽君忽然開口，說了這麽一句話，然後不等有人回應，便化身黑龍飛上高空，發出一聲高亢的龍吟。
這聲龍吟深沉又明亮，像是大地的轟鳴中糅合着清亮悠遠的笛音，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奇妙地交織在一起，給人以靈魂的震蕩。
尹時停擡頭望去，只見那黑龍靈活地扭着身子在空中飛着，越飛越高。
随着高度的提升，龐然大物逐漸變成了袖珍的一條，仿佛一個手掌就能輕易捉住。
東陽君化身的黑龍飛到一定高度後，四面八方的雲突然像受到召喚一樣，以一個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他聚攏。
最開始只是普通的雲，但随着彼此距離的拉近，雲的顏色逐漸變深，發展成濃重的烏雲。
再然後，雲中開始閃爍雷光。
山頂的魔都注意到了空中的黑龍，紛紛擡起它們碩大的頭顱。
忽然，一道刺眼的光亮從它們血紅色的眸子裏閃過，緊接着，“轟——”的一聲，比手腕還粗的雷電轟然落下，正中一只魔的身體！
那只魔被瞬間砸倒在地，發出一聲凄厲的嘶鳴，掙紮兩下後，不動了。
緊接着，越來越多的雷從雲中砸落，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山頂的魔一陣湧動，卻沒有要逃離山頂的意思，而是用它們毫無波瀾的嗓音七嘴八舌地說着：
“是龍。”
“是黑龍。”
“又來迫害魔族了麽。”
尹時停沒仔細聽它們說了什麽，自顧自地望着天空，只見從烏雲中劈下的雷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密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在渡劫。
一段時間後，雷電開始變得稀疏，直至消失不見。
空中的烏雲還在，雲中也還有雷光閃爍，甚至還伴随着雷電的轟鳴，但不再有雷劈落。
“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