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複合正計時(十)
跟所有最親密的人吵架一樣,不管情緒多麽失控,在聽到對方說了一句蠢話的時候,另一方也還是會笑的。
沈遇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态。
他本來是很生氣的,并且這種氣憤并沒有因為陸嶼森的蠢話而消失,相反它還在,只是沈遇想發火的欲望已經沒有了。
沈遇碰上陸嶼森,從來都是毫無辦法。
他認命地嘆了一口氣:“為什麽騙我?”
陸嶼森壓根沒想到自己還能從天而降這樣一個解釋的機會,愣了一下,才說:“因為你說......你說看見我會難過,但是我很擔心你。”
沈遇走的時候狀态那麽糟糕,陸嶼森沒有一天不是在提心吊膽的,然而每每當他想要去追逐沈遇的時候,後者臨走前留下的那句“難過”都像附骨之疽一樣阻礙了他所有的行動。
陸嶼森不應該再出現在沈遇的面前。
但陸嶼森又沒辦法不見沈遇,所以他找了人打配合,處心積慮地來到這裏。
他每每遇到沈遇都是這樣笨口拙舌,這些原委要是換個人來說,大概能闡述得十分感人,但一到了陸嶼森嘴裏,卻只剩下寡淡無味的兩句話。
好在沈遇還是聽懂了。
他覺得有些好笑,便真的笑出了聲:“你為什麽覺得能瞞過我呢?我們明明......明明那麽熟。”
陸嶼森當然是做了充足的準備的,先是求了宋頌幫自己背書,又找了一個跟自己反差極大的老何讓沈遇根本聯想不到是他,他自己的穿衣習慣也全盤照搬了老何的,自以為萬事周全,欺瞞一個看不清的沈遇綽綽有餘。
但他忽略掉了一件事,他太渴望沈遇了,這種渴望會使他做出種種逾矩的行為來,而老何是不會這麽做的,況且他太過低估沈遇對自己的愛,沈遇怎麽可能會認不出陸嶼森呢?露餡是情理之中的事。
陸嶼森啞口無言,只能繼續沉默。
“陸嶼森,你說你怕我難過。那你有沒有想過......想過我發現你撒謊,我會更難過?”沈遇又問。
陸嶼森想要為自己辯解幾句,卻發現沈遇才是對的,他根本沒想到這一層,他只想回到沈遇身邊,千方百計地确保人是完好的。
“......”他想道歉,說對不起,又想到了他說過的那麽多個對不起,沒有一個能令沈遇好受哪怕一丁點。
于是陸嶼森只能繼續當個愛情裏的啞巴。
沈遇等了半天,連一句像樣的辯白都沒有。
算了,陸嶼森從來都是這樣的,苛責他也沒有任何意義。沈遇想了想,又說了一遍:“你回去吧。”
他的話一點都不重,甚至可以算得上溫柔,但陸嶼森卻繃不住了,他半跪在沈遇的面前,握住了後者垂落在膝蓋上那雙冰涼的手:“遇遇,你別......趕我走。”
沈遇愣住了,他從沒聽過陸嶼森這樣說話,帶着很明顯的哽咽,像一只在雨夜被趕出家門的小狗,夾着尾巴嗚嗚咽咽地悲泣,請求主人的一點慈悲。
沈遇猶豫地問道:“陸嶼森,你在哭嗎?”
他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了陸嶼森的回答:“因為我也很難過。遇遇,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沈遇的心底一時五味陳雜,他本來應該是憤怒的,但是他愛陸嶼森已經深入骨髓,以至于他本能地開始跟陸嶼森共情,跟着這人一起傷心。
他還是心軟了。
他從陸嶼森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找到陸嶼森的臉,很輕柔地抹掉了後者臉上的淚珠:“別哭。”
陸嶼森發出一聲很委屈但很輕的抽泣,用臉頰在沈遇的手上很是依戀地蹭。
沈遇由着他動作,而後說:“陸嶼森,我這些天也想了很多。很多事其實不能怪你的,我也有錯。”
陸嶼森停止了賣乖的行為,他本能地覺得沈遇接下來就要說一些他不愛聽的話,急忙說道:“不是的,遇遇,是我不好。我會改的,遇遇,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我......”
“你聽我說。”沈遇口氣溫和卻堅定地打斷了陸嶼森的話。
陸嶼森閉了嘴。
“我想過了,我們其實不合适。你這麽優秀,做什麽事都游刃有餘;我呢?本來就是個拿死工資的,現在還丢工作了。”沈遇自嘲地笑了一下,這些話埋藏在他心底很久了,只是他一直沒有一個很好的機會告訴陸嶼森。
“不是的,遇遇......”陸嶼森沒辦法忍受沈遇這麽貶低自己,想要反駁。
“你聽我說完。”沈遇态度異常堅決,“我因為體質的關系一直都很自卑,所以你的事我統統不敢過問,因為我覺得......我覺得有人接受我就很不容易了。”
“以前還好,後來我失業......”沈遇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因為太過痛苦而沒辦法繼續剖析自我——然而他到底是比之前堅強了不少,最終還是逼着自己繼續說了下去,“我失業了,就更不知道怎麽站在你身邊了。”
失業代表着沈遇暫時失去了社會價值,只能作為陸嶼森的愛人而存在——但他那個時候根本不敢确定自己對陸嶼森有沒有這一層價值。不确定也就算了,他甚至連去問一句的勇氣都沒有。
直到後來許念音的出現,成為了壓垮沈遇的最後一根稻草,何茵的五百萬又給了他一個離開的借口,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答應了,根本沒管那個錢到底有沒有打到自己的賬上。
“遇遇,你要多想想自己的好,”陸嶼森聽完沈遇的話,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要碎了,“你很好的。你是最好的,你不知道嗎?”
陸嶼森只覺得自己應該重修高中語文,抄三百遍《好詞好句大全》,否則他的詞彙也不至于這麽貧瘠,在沈遇把自己貶低得一文不值的時候,他一句漂亮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無力地重複“你很好”這種傻話。
盡管是他的真心話。
“臨走前一天晚上,我打了你的額頭,痛不痛?”沈遇卻好像沒聽見陸嶼森的安慰似的,突然問道。
陸嶼森聞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說:“不知道,你走了我沒有空管這些。現在不痛了。”
他又開始前言不搭後語地說話,沈遇聽來卻只覺得很是心軟。既然陸嶼森都沒空理會自己的身體,那就說明最近這段日子他過得也很苦吧。
沈遇嘗慣了苦,所以痛苦對他而言要輕一些;但陸嶼森是沒怎麽吃過苦的,所以他的痛苦對沈遇來說,都是很重的。
這就夠了,沈遇對自己說,陸嶼森十幾天的痛苦是可以和自己那麽長久的痛苦持平的,他再沒有任何的不甘心了。
“很痛的。”沈遇微笑着看向陸嶼森,他還是看不清陸嶼森的臉,但神情卻很柔軟,“那天晚上你喝醉了,自己說很痛的。”
“我不記得了。”陸嶼森有些懊喪地說。
“沒關系,我記得。”沈遇揉了揉陸嶼森的額頭,“所以我很早就原諒你了,在我走之前。也請你不要再責怪自己,不要再想着為我的病負責。我那天之所以堅持要走,只是因為,因為我太想好好生活,才選擇離開你。”
“那你,那你現在還是......”陸嶼森想問沈遇現在是不是依然想要離開他,話到嘴邊又被他吞了回去,他覺得他受不了離開這種讨厭的字眼從自己的嘴裏蹦出來。
“嗯。”沈遇卻聽懂了陸嶼森未說盡的話,“我現在還是要離開你。我不想再重蹈覆轍了,假如我又回到你身邊,說不定哪天我們又會像從前那樣,你什麽都不知道要說,我什麽都不敢去問。”
“太苦了,陸嶼森,那樣的日子太苦了。”沈遇的眼角滲出一滴眼淚來,澀然地補充道,“就算你說你會改,我也沒勇氣再嘗試一次了。因為我......因為我也怕吃苦的。”
--------------------
不好意思我卡文了,更新有點晚。昨天說了會寫兩章,因為卡文了不是很順利,明天盡量寫得粗長一點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