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複合正計時(十一)

陸嶼森看着沈遇,他現在已經發現了面前這個人的狡猾,這個人溫柔得要命,也殘忍得要命,沈遇用他自己作理由,逼得陸嶼森進退維艱,被動地去接受沈遇對二人之間關系的所有裁決。

他最終還是向沈遇讓步了。

陸嶼森默默地擦掉了自己臉頰上新流出的眼淚,問道:“遇遇,你現在看見我,還會不會難過?”

沈遇茫然地看着前方,良久才說:“我不知道。”

然而陸嶼森已經不能再奢求更好的結果了,他的眼底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來:“我回去以後,可以給你發信息嗎......你會不會讨厭?”

沈遇覺得這人實在是有些犯傻,哭笑不得地回答:“我看不清手機的,你發了也沒用。”

陸嶼森的腦回路卻異常清奇:“看不清也好,萬一我忍不住給你發消息,就算發很多條,你也不會煩了。何況你的眼睛一定會好的。”

他說起沈遇的眼睛,倒提醒了沈遇一件事,陸嶼森對自己的病情了如指掌,顯然是有人在背後給他傳遞情報:“你跟宋頌什麽時候串通好的?”

“......”陸嶼森難得地有些尴尬,但又不敢不回答沈遇的問題,“一周前,我纏了她挺久,你別怪她。”

沈遇笑笑:“不會。其實這樣也好,上次我......我生病,我們都沒能把話說開。”

“嗯。”陸嶼森貪婪地看着沈遇的笑容,都顧不上好好地回話。沈遇的唇形很漂亮,唇珠特別明顯,真笑開的時候那顆小東西會微微拉扯開,在他雪白的牙齒上形成一道微微下墜的弧線,像半個小桃心,很讨喜。

可惜他的笑容那樣短暫。

陸嶼森很艱難地撤回了自己的目光,開始沒話找話:“老何,你想讓他留下嗎?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可以請別人來。”

沈遇緩緩地搖了搖頭:“不用了,不要因為我們的事,弄得別人失業。”

陸嶼森點點頭,又想起沈遇看不清,便開口應和:“好。”

他的大腦飛快地旋轉着,絞盡腦汁地想要再找個話題,好讓自己留在沈遇身邊的時間再久一點,然而人一着急腦子腦子就短路,他竟然想不到有什麽事可以再被拿來商讨一下。

兩個人之間保持着詭異的沉默,足足有兩分鐘。

陸嶼森沮喪地站起了身:“我是不是該走了?”

“我送你吧。”沈遇說。

“外面已經很黑了。”陸嶼森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突然說道。

“路上要小心。”沈遇叮囑道。

陸嶼森一向挺直的肩膀徹底垮塌下來,他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沈遇真的不像從前那麽心疼他了,天這麽黑,沈遇也不肯多收留他哪怕一晚。

“那我走了。”他說。

“陸嶼森,”沈遇叫住他,“我上次沒有跟你好好說再見。現在補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神情莊重,語氣認真:“陸嶼森,再見。祝你以後每天都開心。”

陸嶼森欲言又止地看着沈遇,想說你不在我身邊,我再也開心不起來了,話到嘴邊又被他自己咽回了肚子裏。要是他那樣說,沈遇又會傷心了。

“......再見。”他聽見自己輕輕地說。

他麻木地驅動着自己的四肢打開了大門走出去,回頭最後看了一眼沈遇平靜的臉龐,又關上門,而後一步一步地走在村道上。

今夜無月,難得有仁慈的晚風給過路人帶來一絲清涼,陸嶼森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的快意。

他和沈遇互相說了再見,他也清楚地知道沈遇的意思是再也不見,所以才要好好告別。

比沈遇看見陸嶼森會難過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那就是沈遇已經不需要他了,這一點陸嶼森其實不是在今晚才察覺到的,而是在更早一點的時候。

在沈遇神情緊張但專注地救小奶貓的時候,在沈遇今早對着那個高中生很輕松地微笑的時候——沈遇當然是不吝惜給陸嶼森一個笑容的,但他和自己在一起時,無論是什麽表情都帶有一層悲傷的底色,已經很少單純地因為覺得一件事好玩而開心了。

陸嶼森不再擁有讓沈遇開心的能力,即便那種能力只見了兩面的高中生都能擁有。更可悲的是,陸嶼森眼睜睜地看着這件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卻對阻止它毫無頭緒。

他渾渾噩噩地叫司機把自己送回他在鎮上暫住的那家酒店,在進大堂的時候碰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何茵難得地不施粉黛,只塗了個大紅唇,坐在沙發上一臉虎視眈眈地看着陸嶼森。

陸嶼森只覺得心煩意亂,卻不得不迎上去叫人:“媽媽。”

何茵擡頭看了看大堂正中央的石英表:“都八點半了,你怎麽才來啊森森?媽媽等了你好久。”

陸嶼森沒接話,反問她:“你今天在這邊住嗎?”

何茵點點頭:“都這麽晚了,媽媽還能去哪呀?”

陸嶼森很幹脆地說:“那我給你開間房。”

“等一下,秘書說你住的是套房,媽媽睡客卧就好了。森森,媽媽有話跟你說。”

陸嶼森忍耐地閉了閉雙眼:“但是我今天不想聊天,我很累。”

何茵不說話了,沉默地用委屈的目光跟陸嶼森對峙。

一分鐘後,陸嶼森敗下陣來,帶着何茵上了電梯。

何茵進了酒店房間,才一改剛才輕松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森森,媽媽覺得有些事你需要跟我解釋一下。”

陸嶼森自顧自地走到沙發上,一言不發地消極抵抗何茵的問話。

他的所作所為顯然不能令何茵滿意:“森森,你怎麽不理媽媽?”

陸嶼森不得已才開口:“解釋什麽?”

“這還用問嗎?你看看你最近都做了什麽好事?”何茵嬌嗔地看着陸嶼森,“媽媽理解你失戀的痛苦,也給了你很多的時間去消化這件事——你任性地跟許家小姐取消了訂婚,媽媽一直都沒有來過問,對不對?”

陸嶼森轉頭看着何茵,有那麽一瞬間,他的腦海中竟然冒出了一個荒誕的問題:何茵真的是自己的媽媽嗎?

如果是的話,為什麽身為人子的他都痛苦成這樣了,何茵作為母親,卻絲毫感受不到呢?

但他也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來,他明白這會傷害到何茵那顆脆弱的心,他心中有許多尖銳的諷刺,最終挑挑揀揀,只拎了一句最不痛不癢的說出來:“你不理解我,媽媽。”

就算是這樣,何茵也有點受不了,她被寵慣了,對于來自兒子的質疑接受度非常低:“森森,我覺得你還是在怪我趕走沈遇。可是我跟你說過很多遍了,是他自己要走的。而且......而且你都追着他來到這裏了,他還不肯回來,就說明他本來就不想跟你在一起啊。”

“男子漢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媽媽看見你這個樣子,心裏不知道有多難受。”

她提到沈遇,終于讓陸嶼森的情緒失控了,他盯着何茵無辜的表情,眼眶發紅,一字一句地說:“去他媽的男子漢,我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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