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武李兩家,連面上功夫也不屑做了。”◎

白若還沒想明白左瓷這突如其來的關注是怎麽回事, 狄惠已經在她背後推了一把,她回頭瞪了他一眼,腳步卻很誠實地向垂花門走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更何況, 打從進了張家的大門開始她就總覺得衆人的目光都有些奇怪,但又沒有惡意, 當真是摸不着頭腦。

“左小姐?”她輕輕地喚了一聲,剛剛好能讓裏面的人聽到而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白若看見她的衣角動了, 仿佛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開口解釋道:

“我是刑部的白若, 嗯, 是個女官, 你不要怕。”

“誰說我怕?”

左瓷突然站出來,色厲內荏地說了一聲。

這少女近看更顯清致, 只是神情十分緊張,滿面稚氣,左手緊緊攥在一處, 就像在給自己打氣:“你……你跟我來!我有話問你!”

白若強忍着沒有笑出聲:張說這個大變态腦子果然有問題, 這麽可愛的小姑娘都舍得扔在一邊!

“好的, 不過裏面是女眷休息的地方, 我去是否不太合适?”

這個問題似乎超出了左瓷的準備範疇, 她愣了片刻才結結巴巴地回道:

“不要緊!你別再廢話了!”

白若憋笑憋的難受,趕緊低頭跟上她的腳步, 左瓷似乎對張家的內院不大熟悉, 每次走到要拐彎的地方總是左看右看, 等她終于選好一塊清淨地方的時候, 白若擡頭一看, 就只剩下嘆息了——

這處回廊看似沒人, 但一道假牆之後便是前來聚會的夫人們談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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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要說眼前這開闊的,随時可能有下人進來的庭院:

就憑左瓷這一臉緊張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知道她們在談些不為外人道的事情。

白若無言地想,這果然是腦子一熱就能跑到演武場的左瓷啊!

還沒等她開口建議換地方,左瓷的質問就已經打過來了:“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麽身份?”

白若一懵:“左家小姐,不是嗎?”

“誰問你這個,”左瓷:“我是道濟哥的未婚妻!”

白若:“……哦哦恭喜恭喜。”

左瓷:“你真是口是心非,有什麽話,大家就不能坦誠布公地說出來嗎?”

白若迷茫地看着她,終于在這宛若大房捉外室的氛圍中揣摩出了一點味道:

“左小姐,雖然不知道你聽說了什麽,但我和道濟兄并無瓜葛……”

左瓷根本不聽:“我知道你很喜歡他,為了洗刷他的冤屈還去了泉州。”

說到這裏,就不由得有點傷心:

“其實我當時也想跟着去的,可我家裏不讓,我也……不如你豁得出去。後來聽說你腿傷了,我也很為你感動的。”

白若:“……”

感動啥呢?

我難道不是被秘旨押去吳家的麽?

左瓷:“我也知道道濟哥總是去看望你,這對他來說很難得……”

她死死地抿了一下唇:

“可是我不會放棄的!畢竟道濟哥哥的母親張夫人非常喜歡我,你要知道,世家聯姻并不只看個人意願……”

白若已經完全聽不懂了:“等等。”

左瓷已經要哭出來了:“你怎麽能這樣啊!腦子好用,長得還這麽好看!”

白若:“……謝謝,但是你先聽我說,當時如果不去泉州,我身上也有罪責……”

左瓷滿臉不信。

白若沉默了一下:“朝中有規矩,女官除非隐退,否則不能嫁與朝中官員。”

左瓷:“嗯?”

白若:“我一沒家世二沒背景,要是丢了這個飯碗就徹底活不下去了——還得回去混江湖。”

左瓷哽咽道:“對,江湖,你居然還是那個傳說中的小晉!誰會不喜歡你?我若是個男人,也像為你搏一搏的。”

白若:“……張兄看望我,只是純粹的……”

想要挖出我和魏家還有來俊臣的關系

“……報恩而已。”

白若艱難地接上話:“你想,張家家教嚴苛,也沒有抛下受傷的恩人不管的道理啊!”

左瓷雖然還在抽搭,但表情明顯是信了。

這麽好騙,弄得準備套話的白若充滿了負罪感:“好啦,左小姐,我發誓絕對不和你搶張道濟好嘛?再說,你敢獨身從家裏跑出來,冒着危險去演武場通知……”

左瓷滿面震驚:“你怎麽知道?!”

白若臉上帶着安撫的笑意說道:“當天我也在場。”

心裏卻暗暗點頭:看來左家是真的知道武氏的計劃——

這麽說來,藏兵一事,整個左家應該只有當年的左鳳夫人參與過,其餘人概不知情,否則今日的左家又如何敢站隊到武家去?

見左瓷有些驚慌,白若道:“如果騙你,就讓我……”

“好了好了!”左瓷打斷道:“不用發誓的,我信呢。”

她似乎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非常失禮,這會兒又不好意思起來,小心翼翼道:“你不要把武場的事說出去好麽?”

白若強行忍住摸頭的沖動,微笑道:“當然。”

左瓷抿了抿唇:“剛才,對不起。”

白若:“沒關系的,正好我也想見識見識夫人們的聚會——左小姐和張家夫人的關系很好?說起來,既然進了牡丹宴,我也該去拜會一下主人家才是。”

左瓷找到了道歉的機會,連忙點頭:“我帶你去!”

張夫人作為主人家,忙得很,自然不是那麽好找的,但白若的目标本來就不在她身上——

所以當左瓷領着她進入夫人們談天的花園之後,她就順其自然地微笑回應了夫人們的關注,并應她們的要求坐下來講一些武林轶事。

久居深閨的女人們對這個在官場任職的女官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白若本身又是個嘴甜讨喜的,聊了不過兩炷香的功夫,夫人們都自然而然地當她是自己人,說話都不避諱了。

白若道:“這年頭,會武的羨慕學文的,學文的惦記會武的——要我說,還是符夫人有福氣呢!兒女雙全,又把文武都占上了!”

這位符夫人便是她刑部頂頭上司“福福大人”的親娘,符大人狀元出身,眼下已做到了刑部尚書;

他妹妹符鏡更是傳奇,明明長得十分嬌小,卻憑着一身武藝力壓群雄,乃是當今聖上身邊的羽林軍總教頭。

符夫人聽得心花怒放:“小侍郎客氣啦,我家鏡鏡啊就是不聽話,羽林軍這麽重要的地方她女孩子家家怎麽管嘛,可讓在她手底下辦事的別家公子多麽沒面子!”

“別家公子”的親娘們臉色一黑。

劉夫人哼了一聲:“我說符夫人,咱們這可還是在張家呢,要說文武雙全,你家可不是頭一份吧?”

符夫人:“阿說這孩子是不錯,不過就是年紀小一些,他小時候鏡鏡還教過他呢!”

言下之意,老娘家就是這頭一份怎麽啦!

劉夫人:“啧,符夫人,當年的張氏二傑你都忘了?怕不是年紀大了記不住事了吧?”

白若在心裏狠狠地感謝了劉夫人一把,這話題可算引過來了。

已經有不知內情的年輕貴婦們小聲問道:“張氏二傑?”

符夫人氣鼓鼓道:“不就是張丞相的弟弟麽!再風光又能怎麽樣?最後還不是……這高門大宅裏亂七八糟的事,我家可沒有!倒是你家的小劉,可得好好管管了吧……”

那邊兩家夫人開始明裏暗裏針鋒相對地吵了起來,別家夫人或勸解或看戲都忙得很,白若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左瓷雖然瞧她要走,也悄悄地跟上。

走到僻靜處,左瓷開了腔:“你是不是想探聽那個張二爺的事?”

白若心思一動,是了,左瓷雖然單純,到底是從小在這環境裏長大的,她來打探,一定比自己這個外人要容易得多。

左瓷鼓起勇氣道:“我可以的!算是,謝謝你不和我搶道濟哥!”

白若笑道:“若能得你幫忙是最好,可也犯不上為這種我本來就不打算做的事道謝;若左小姐真能助我,我将雨湖釵送你。”

若世上真有這麽個“年輕女子最想要的東西排行榜”,雨湖釵可以穩穩地排進前三——

傳說釵上的寶石籠住了天山上最美的星光,受到了神佛保佑,它的歷任主人都得以和心上人幸福美滿,終成眷屬。

這釵子獨一無二,可以說是很有誘惑力了。

左瓷簡直兩眼放光,仿佛她的道濟哥哥就蹲在雨湖釵上一樣,幾乎是铿锵有力地說道:“交給我,你放心!”

未待回話,外面竟傳來了唱聲——張家內院離府門很遠,能一疊聲傳到這裏,定是有王侯到場了,白若側耳聽去:

“太平驸馬武攸暨到!”

“雍王妃賀儀到!太平殿下賀儀到!”

雍王妃,那便是“韋氏”了,想來回了京都以後,為了不露破綻,白若還從未見過笙歌,本想着今日見一見,笙歌卻只是送來了禮物,人卻沒到場。

啧,她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好像有什麽地方很奇怪。

左瓷不解道:“驸馬都到了,太平殿下的賀儀為什麽會和韋娘娘的一起送來?叫驸馬帶來不就是了?”

原來如此,到底不是在京中長大,這種禮節上的不同白若看不出來,左瓷卻一下就能發現古怪之處。

不過,連她都看出來了,這全府上下的客人們都是水晶心肝的人精,又有誰會不知道?

早在萬年城,太平的态度就已經很明顯了——雖然嫁進了武家,但她到底姓李;

而今顯殿下回京正位,武李兩家,竟是連面上功夫也不屑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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