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轉眼間便到了開學的日子。
溪城小學有規定,學生每周一都要穿校服和戴紅領巾,因為要升國旗。而其他時間可以穿自己的衣服。
今天,姜青遙與蔣雲泊都穿好了校服,蔣州博開車送他們去學校。
姜青遙率先上了後座,給蔣雲泊留了一個位置,蔣雲泊走到車邊,腳步一頓。
蔣州博說:“雲泊,你跟青遙一起坐後面吧。”
蔣雲泊這才上了車。
車裏早就開好了空調,溫度很舒适,蔣州博開動車子,問:“怎麽樣?轉學第一天緊不緊張?”
蔣雲泊聳聳肩,說:“沒什麽好緊張的。”
“要認識新老師和新同學了,期待嗎?”
蔣雲泊說:“有一點吧。”
這“有一點吧”是給他爸的面子,真要說實話,他對新學校和新同學都沒什麽興趣。反正也就相處一年,讀完六年級就上初中了。
姜青遙抱着書包看向窗外,十分安靜。
蔣家就在姜家的旁邊,方便蔣州博和姚姍去姜家工作,如今也方便蔣州博接倆孩子一同上下學。
他們家離學校都不遠,蔣州博開車十來分鐘,就将人送到了。
“注意安全啊。”蔣州博叮囑道:“對老師要有禮貌,放學早點出來,別讓青遙等你……”
蔣雲泊沒有回頭,擺擺手,很潇灑地進學校了。
姜青遙看着好笑,說:“你跟你爸的相處方式還挺獨特的。”
蔣雲泊問:“哪獨特了?”
姜青遙一語中的:“你在你爸面前,有種努力裝作很成熟的感覺。”
蔣雲泊反駁道:“把‘努力裝作’四個字去掉就對了,我就是很成熟。”
姜青遙哪裏信他,說:“成熟的人才不會這樣說話呢。”
蔣雲泊岔開話題,問:“你教室在哪裏?我下午去等你放學。”
姜青遙說:“诶,還是我先帶你去找你的教室吧。”
“不用,現在時間還早呢。”
“行吧。”
姜青遙帶蔣雲泊走到一棟教學樓前,爬上了三樓,說:“我的教室在走廊盡頭,你比我大一年級,要再上一層樓。”
蔣雲泊看了眼,說:“行,記住了,放學別亂跑,我來接你。”
“行行行。”姜青遙覺得蔣雲泊有時候還挺啰嗦,說:“快去報到吧。”
結果到放學的時候,姜青遙等了十分鐘,都沒等到蔣雲泊來接她。
她坐不住了,出了教室,徑直上了四樓,找到了六年四班所在的教室。
姜青遙走到窗側,發現少年剛好坐在窗邊,百無聊賴地撐着頭。
教室裏只有蔣雲泊一人,姜青遙扣了扣窗。
蔣雲泊聽到聲響,直起腰,開了窗,說:“你來得正好。你先下去吧,跟我爸說不用等我了,你們先回去,我留完堂自己回去。”
姜青遙睜大眼睛,問:“你為什麽要留堂?你這才上學第一天啊,你幹什麽了?”
蔣雲泊撓撓頭,說:“沒什麽啦。你快回去,老師去上廁所了,很快就會回來,別讓她看到你。”
“我又不是你們班的學生,我才不怕你們老師呢。”姜青遙實在好奇,“你到底做了什麽?你不告訴我,我可不走了。大不了等你們老師回來,讓她告訴我。”
蔣雲泊沒撤了,只好老實說:“今天升旗儀式,我們班有個人忘記帶紅領巾了,我就把我的借給他了。”
然後蔣雲泊自己就沒有紅領巾了,被老師抓住的時候也沒有把那位同學供出來,還一臉“大不了你罰我啊”的拽樣,讓老師收起了對他第一天來上學的憐憫心,給他罰了四十分鐘的留堂。
姜青遙倚在牆邊,問:“我和蔣叔要是先回去了,你等會怎麽回去?”
蔣雲泊拍了拍褲兜:“我有錢,可以坐公交回去,坐34路公交,三站就到了。”
姜青遙又問:“等會蔣叔問我你怎麽了?我該怎麽回答?”
蔣雲泊早就想好了:“就說我熱愛勞動,集體感強,第一天來上學就自告奮勇包了教室的清潔,所以做完清潔才回去。”
姜青遙長長地“哦”了一聲,說:“我可保不準到時候……我嘴裏說出的是真版本,還是假版本。”
蔣雲泊心想,要是讓他爸知道他第一天上學就被罰留堂,還不知道要被唠叨多少次,說不準還會成為親戚桌上茶餘飯後的笑話。蔣雲泊思及此處,一咬牙,求道:“拜托了——姐姐。”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可比男孩子要早熟,這聲姐姐,姜青遙聽得很是受用,說:“行吧,那我就當一回壞孩子,為你撒一次謊。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啊。”
坐到車上的時候,蔣州博果然眉頭一皺,問:“青遙,怎麽只有你一個人,雲泊去哪了?”
姜青遙說了自告奮勇的好學生故事,這話從她嘴裏說出,可信度大大增加。
“這孩子……”蔣州博眉頭一松,語帶笑意,很是欣慰:“那我先送你回去。”
姜青遙挨在靠背上,用書包遮擋住下半張臉,嘴角這才放心向上揚。
溪城小學給高年級的同學組織了志願活動,五六年級的同學可以選擇參加烈士掃墓、敬老院服務、圖書館清潔等活動。
志願活動不按班級來進行,每個活動都有三個負責老師。
午休的時候,蔣雲泊來姜青遙的班級,問她要去哪個志願活動。
姜青遙說:“敬老院吧。”
蔣雲泊說他知道了。
下午的時候,二人一起參加了敬老院活動。
孩子們相當于放了半天的假,雖然也要服從學校安排,但也比上課有趣多了。敬老院離學校不遠,孩子們叽叽喳喳的講話聲沿着街道蔓延開。
溪城的天氣很古怪,雖然已經是十月份了,但是太陽高懸,大地依然像一塊被烘烤得正在融化的芝士片。
感覺還是夏天。
溪城的夏天和冬天都很漫長,春和秋被夏冬擠在狹縫裏,只有短短的月餘時間。
蔣雲泊撐着傘,為姜青遙和自己遮擋了炎熱。
他讀書晚了一年,個子卻撺得快,一手插進校服褲兜裏,走得漫不經心,哪怕沒有挺直背,也高出了身邊的人一大截。
姜青遙笑他:“你能不能別用這種姿勢走路?”
蔣雲泊有着怡然自得的自戀:“這種走路姿勢怎麽了?”
姜青遙說:“……太拽了,看着想揍你一拳。”
蔣雲泊白了她一眼,說:“哥不跟小孩計較。”
“你上個月才叫我姐姐。”姜青遙哼了一聲,走快了幾步,“過河拆橋,下次不幫你說謊了。”
蔣雲泊趕忙追上去,無辜道:“你的确比我小兩歲啊。”
草坡微斜,景致疏朗,天幕下一兩棵樹的影子。
倆小孩一路拌嘴,到了敬老院才停下來。
老師把志願者們分成了兩人一組,有的被派去做清潔,有的去給爺爺奶奶們按摩,還有的去端水盆來,為爺爺奶奶們洗腳。
姜青遙和蔣雲泊就被分到了洗腳組。
蔣雲泊讓姜青遙在原地待着,自己去打了一盆水。
他打水回來,眼瞅着一個老爺爺還沒有被安排,就領着姜青遙過去,把水盆放在老爺爺腳前,抓起老爺爺的腳就要給他脫襪子。
老爺爺連忙護住自己的腳,說:“別脫我襪子。”
姜青遙按住蔣雲泊的手:“爺爺叫你別動啦。”
蔣雲泊住手,不解地問:“為什麽?”
老爺爺笑眯眯地說:“你們的好意我心領啦,但是別再給我洗腳了,坐下來陪我聊會天吧。”
姜青遙和蔣雲泊依言坐下,一左一右,占據了老爺爺身側的位置。
老爺爺樂呵呵地說:“最近天天都有志願者來做活動,我這腳啊,一天被抓着洗個五六遍,腳掌心都起皮了。我現在啊,看到你們這些熱心志願者,就害怕啊。”
姜青遙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蔣雲泊問:“既然如此,學校為什麽還要組織這麽多志願活動?”
姜青遙說:“為了讓我們多做善事,以後也當一個好人。”
老爺爺藹聲道:“對啊。但我覺得這方式有點不多,不是被帶着來做志願就能成為好人了。而是要讓學生都自覺自發地去參加志願活動,只有把意識提上去了,志願活動才是有用的。”
姜青遙和蔣雲泊都聽得似懂非懂。
今天不在學校放學,姜青遙提前跟蔣州博說了,蔣州博原想去他們做志願的地方接他們,但因為時間不定,怕蔣州博久等,姜青遙便說要與蔣雲泊一起搭公交回去。
蔣州博問了姜青遙父母,他們同意,蔣州博自然也沒意見。在他眼裏,不過兩三站的距離,放心得很,倆小孩丢不了。
蔣雲泊帶着姜青遙走去公交站,他悄悄給姜青遙塞了個藍牙耳機。
左耳突然響起了音樂旋律,姜青遙一愣:“你偷偷帶手機了?”
溪城小學是不允許帶手機去學校的。
蔣雲泊把手伸到嘴邊,做了個“噓”的手勢,說:“小聲點。”
姜青遙接受能力也很快,她骨子裏頭有種叛逆精神,早就有偷偷做壞事的念頭了。
只不過一直還沒實踐。
“這是什麽歌?還挺好聽的。”
蔣雲泊說:“周筆暢的筆記。”
他們很快就走到了公交車站,坐在長椅上等車。
女聲在耳膜上流淌而過——
我看見天空很藍就像你在我身邊的溫暖生命有太多遺憾人越成長越覺得孤單……
沒等多久,公交車就來了。蔣雲泊讓姜青遙先上車,然後往投幣箱裏投了四枚硬幣。
車上只剩一個位置了,蔣雲泊讓姜青遙坐。
姜青遙也不扭捏,她坐下,蔣雲泊扶着她的椅子,站在她旁邊。
兩人聽着歌,都很安靜,罕見地沒有鬥嘴。
公交車外暮陽昏朦,雲層裏栖着霞光的薄紅,映在了他們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