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瑢城是個四季如春的城市,暖春四月天,花木扶疏。
姜青遙剛上完中國古典文獻學,便匆匆往圖書館趕去,現在已經是大三下學期了,她想提前開始準備畢業論文。
高考填志願的時候,她填了瑢城本地最好的大學,第一志願是漢語言文學專業,姜宏懇和秦夢婉原本不同意她的決定,但她堅決要讀這個專業,他們也随她去了。
畢竟女兒的身體狀況不比常人,她聽不見,也不願意去殘障人學校,那就選個她自己喜歡的吧。
姜青遙來到圖書館,直奔五樓中國文學區,根據早已經檢索好的書架號,找到了需要的幾本書,捎上就走。
她準備入手的研究方向是張愛玲小說中的諷刺色彩,所以借的都是張愛玲的書,《金鎖記》《小團圓》《傾城之戀》《茉莉香片》等等。姜青遙用自助借書機借好書,抱在懷裏,又匆匆離開了圖書館。
還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出了圖書館,她就收到了白楊發來的消息。
白楊是她的編輯,她發消息,十次有五次都是催稿,還有兩三次是關于她的書的出版動态,剩下的就是朋友的閑聊了。
姜青遙一手抱着書,一手打開了消息界面。
白楊:【遙,這個月的作者專欄想采訪你,什麽時候有空?出來做個采訪怎麽樣?】《文學周刊》每月出兩期,下半月那期有個固定欄目為作者訪談,一般都會附一張作者照片。
姜青遙單手打字:【白姐,不露臉可以嗎?】寫作還是她認為比較私密的事情,雖然文學系的學生多多少少都有過一些作品,但她不想讓大家把她的臉、她的故事和她的筆名聯系到一起。
白楊:【知道你不喜歡露臉,放心吧,我跟編輯部溝通過了,你可以不露臉,你覺得怎麽樣?】姜青遙想了想:【可以,白姐,你什麽時候有空?】白楊:【後天吧,後天是周六,後天三點在邊樹咖啡館,可以嗎?】姜青遙:【就我和你嗎?】白楊:【對,就我和你。】姜青遙:【好,那明天見。】白楊:【明天見。】姜青遙和白楊是兩年前認識的,那時候姜青遙剛上大一沒多久,寫了個短篇故事,投到了《文學周刊》裏,一投就中,負責編輯是白楊。就這樣,她和白楊一點點地熟悉起來,二人都喜好文學,不久之後,就從編輯和作者的關系發展到了朋友的層面,不是特別親密的朋友,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很舒服。
姜青遙走到校門口,坐上公交車,她沒有住在學校宿舍,而是自己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租了間房子,自己一人住得自在。
她把書放在膝蓋上,從書包裏拿出一對藍牙耳機,戴到了耳朵上。
這樣,如果有人找她搭話,她就可以以正在聽音樂的名義,笑着跟對方說一聲抱歉,然後再打起精神去用唇語,“看”對方在說什麽。
雖然她根本就什麽也聽不見。可是塞着耳機,就好像是因為在聽歌而聽不見對方講話,而不是因為本來就聽不見。
這做法有種掩耳盜鈴般的自欺欺人,可那很好地、很好地照顧了她自己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可以減少別人露出探究目光的可能,她已經習慣了這樣。
因為聽不見公交報站的聲音,所以她坐車的時候不敢眯眼小憩,也不敢太過出神,回出租屋的路她很熟悉,所以可以看着窗外,等待公交車的到站。若是遇上了不熟悉的線路,那她得時時刻刻留意着電子車牌上的到站信息。
聾人的生活有諸多不便,這不便竟然讓她在看見盲人的時候,都能感同身受。
鳥語花香,花香鳥語,聾人聽不見鳥語,盲人看不見鮮花。殘缺一詞,是缺少了一部分的意思,那是一種不完整,在這個世界上,總歸缺少了一些東西。
到站了,姜青遙停止了傷春悲秋,捧着她的張愛玲下車了。
回家的路上經過花店,看到門口插着的郁金香十分漂亮,姜青遙一時興起,買了幾支,五顏六色團成一簇,這是在花店裏兜售的春天。
她腳步更加輕快,左手張愛玲,右手郁金香,挺起腰背走在街上,覺得自己頗有些文人風骨。
大片陽光依在她的肩膀,曬得裸露在外的皮膚暖洋洋的,瞧,不管怎麽樣,這世間總有陽光與她相依為命,還有什麽值得傷感的呢。
姜青遙回到租住的小屋,把郁金香插進花瓶裏,換了清水,拉開窗簾,收了衣服,便去廚房做飯了。
一個人做飯十分簡單,她把昨晚剩下的米飯拿出來,鍋裏放油,把熟米飯和調好的雞蛋都倒進去,一頓翻炒,炒到米顆顆分明,便起鍋。再次熱鍋,加入油、蔥、豆瓣醬等調料爆香,倒入煮好的番茄汁和蝦仁,烹熟後倒在米飯上,一道香噴噴的蝦仁燴飯就完成了。
她又切了點芒果,做了一杯芒果奶茶,捧到飯桌上,找了部下飯的紀錄片,一邊看一邊吃飯。
吃到一半的時候,她收到了路娉美的消息,路娉美說自己在她家門口,讓她開個門。
姜青遙由于耳朵問題,把出租屋的門鈴給拆了,怕別人找她的時候按鈴,自己又聽不見,解釋起來諸多麻煩。路娉美知道這件事,所以一般她來找姜青遙的時候,都會提前告知,這種突然到來的情況很少見,姜青遙看到消息,就馬上起身走到門口,給路娉美開了門。
路娉美穿了件碎花連衣裙,戴了一對珍珠耳環,化了淡妝,臉色卻不太好看,耷拉着頭走了進來。
姜青遙把人帶到沙發上,問:“小美,你今天不是跟常钺出去看電影了嗎?怎麽突然來我這了?”
路娉美咬了咬唇,說:“我們是去看電影了,看完電影之後,我跟钺哥一起逛超市,看到了……看到了倪钊。”
路娉美在高中畢業的時候,答應了常钺的告白,二人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但路娉美報了瑢城這邊的學校,而常钺去了北城,二人分隔數千裏,剛在一起沒多久,就開始了異地戀,不過常钺倒也是個專一之人,異地三年,待路娉美依舊如初。
二人雖然是異地戀,不過逢年過節,暑假寒假,不是常钺來瑢城,就是路娉美去北城,二人一年之中,相見的日子倒也不少。沒什麽異地戀的大矛盾,偶爾小吵小鬧,過不了兩天又甜甜蜜蜜了。
作為路娉美的至交好友,姜青遙已經不知道被喂了多少噸的狗糧了。
一開始,她并不那麽看好常钺和路娉美的未來,但後來,連姜青遙這種現在不太相信愛情的人,都相信常钺和路娉美可以走到白頭。
這次路娉美突然來找她,姜青遙看到“倪钊”那個嘴型的時候,反應了挺久,才從腦海裏搜索到了初中歷史老師這個人。
姜青遙怔了怔,說:“這個世界也太小了吧,這都能遇見?倪钊……倪钊不是去了陽城一中教書嗎?怎麽會到了瑢城?”
路娉美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職位調動,也可能是過來這邊玩,或者找朋友,什麽可能都有,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看到了他的妻子和女兒。”
常钺和路娉美在零食區裏逛着,路娉美對各種薯片情有獨鐘,往購物車裏塞了一包又一包。
常钺知道她喜歡吃薯片,十分寵她,但也不會寵到不顧她身體的地步,等他覺得差不多了,就伸出手來,制止了路娉美往貨架上伸出的吃貨之爪。
路娉美望着常钺,正要使出撒嬌本領的時候,聽到了旁邊小女孩軟糯的聲音。
“爸爸,我也想吃薯片。”
一道熟悉的聲音劈開了路娉美的思緒,種種不堪的回憶從灰燼裏複燃。
“好,爸爸去給我們鯉鯉買薯片咯。”
鯉鯉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爸爸最好啦哈哈哈。”
旁邊還有媽媽溫柔的聲音:“阿钊,你別慣着鯉鯉,買一袋就好了,不能再多。”
路娉美僵硬地轉過脖子,看到了八年不見的倪钊,以及他貌美如花的妻子,還有……比當年的她還要小幾歲的可愛女兒。
歲月沒有在倪钊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他仍舊是那個儒雅溫和的老師,架着一副黑框眼鏡,恍惚間還是那個給她講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歷史老師。
她注視的時間太長了,倪钊似有所感,正要擡頭望過來的時候,路娉美霍然轉身,她推着購物車往前走,低聲說:“钺哥,我們走吧。”
常钺見她忽然之間低落起來,不明所以,追上去問:“小美,你怎麽了?”
“沒怎麽,我只是突然有些不舒服,我想回去了。”
到收銀臺的時候,路娉美匆匆往後看了一眼,見倪钊和他的妻女好像也要來結賬了,惶恐之下,她抛下了常钺,逃也似地離開了那所超市。
姜青遙聽完,問:“你就這樣抛下了常钺?一句話也沒有講?”
路娉美說:“說了,我讓他先結賬,我身體真的很不舒服,先走了。”
“常钺沒有追你?還真在那乖乖結賬了?”
“我不知道。”路娉美捶了捶頭,說:“我那時候只想逃跑,跑得可快了,也不知道钺哥有沒有追過來。”
正說着的時候,路娉美手機振動,一看,是常钺打過來了。
姜青遙看了眼路娉美,說:“接吧,好好的約會,你說跑就跑了,借口也很無力,這樣對常钺很不公平。”
路娉美一臉倉惶,說:“那、那我應該說些什麽?我要告訴他倪钊的事嗎?可是……可是我還沒有做好這個準備。”
姜青遙旁觀者清,比她冷靜多了,說:“倪钊的事就別在電話裏說了,不管怎樣,你先給他報個平安,讓他知道你在我這裏。”
路娉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點點頭,然後按了接通,跟常钺說了幾句話,然後就挂掉了。
“常钺說什麽了?”
路娉美惱恨地一拍大腿,說:“我跟他說了我現在在你這,我下次再告訴他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答應了,然後先回北城去了,但聽起來有點生氣。他還說把我買的零食都寄去我學校了,讓我到時候收一下。”
“生氣了還能想着你的零食,小美,常钺是真的很喜歡你。”
“我知道,就是因為他很喜歡我,我才更加內疚。”路娉美吸了吸鼻子,說:“倪钊那件事,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事情,我本來想着,以後再也不相信任何一個男人了,也不會再談戀愛,這件事情就成了你知我知倪钊知,然後再無人知道的秘密。可是我還是沒忍住,我貪戀那一點溫暖,也知道自己喜歡常钺,所以,我還是跟他在一起了。阿遙,你說我現在應該怎麽辦哪?”
姜青遙說:“下次見面,告訴常钺這件事吧。”
路娉美啞聲道:“萬一……萬一钺哥知道之後,要跟我分手呢?”
三年的感情,路娉美在裏頭投注了全身心的愛意,她害怕極了,她害怕跟常钺分手,害怕悉心經營的感情毀于一旦,害怕再次變成沒有人愛的可憐蟲,淪落到一無所有的境地。
姜青遙說:“小美,如果你想跟他在一起一輩子的話,這件事,遲早都要說的。”
情人之間,當然可以擁有自己的秘密和空間,但有的秘密,一旦隐瞞,便是對戀人絕對的不尊重,隐瞞的時間越長,這件事再說出口的時候,造成的傷害也就越大。
路娉美抱着雙膝,說:“阿遙,可是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害怕,我說不出口。”
她一連用了三個真的,神情也随之黯淡。
姜青遙拍了拍她的手背,問:“常钺回北城了,下次什麽時候會過來?”
“勞動節那個假期,他應該會再過來。”
現在是四月中旬,離勞動節也不遠了。
姜青遙說:“這半個月,你可以想想應該怎麽說。小美,你……現在是怎麽看倪钊的?”
路娉美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先在腦子一團亂,我看到他女兒的時候,我都不知道他當初是怎麽對我做出那些事情的?他難道不怕、難道不怕她的女兒也會遭遇這樣的事情嗎?而且我直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當初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不,不說愛了,他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只有一點點?”
姜青遙明白,這一點對于路娉美而言,至關重要。
如果倪钊曾經對路娉美有過一點感情,那他與路娉美做的事情,便不會那麽肮髒和可恥,能給她留下一點清白的尊嚴和餘地,而不是充斥着謊言、血污和恥辱,讓她失去對常钺開口的勇氣。
姜青遙思考了一會,突然說:“小美,你有沒有想過,把倪钊找出來,親口跟他談一談。”
路娉美睜大眼睛,過了一會,才說:“我沒有想過,也不敢想。因為我沒有設想過,我還可以遇見他,中國這麽大,遇見一個人多麽難啊。這次也只是巧合,我應該不太可能再遇見他了。”
“可是你在瑢城,他可能也在瑢城定居了,這座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還是可能會遇見他的。下一次再遇見他的時候,你還是想像今天這樣逃避嗎?”
“不然呢?不然我能怎麽做?在他的妻女面前,沖上去質問當年的事情嗎?倪钊他……現在看起來,過得真的很幸福。我跟钺哥也過得很好,過去的事情我已經不想再追究了,我只想跟钺哥好好的。”
路娉美在害怕,她不是不敢去質問倪钊,她怕的是質問倪钊之後,得到的結果是她最不想知道的。
姜青遙知道這一點,她不再逼路娉美,而是問:“你吃午飯了嗎?沒吃的話,我給你下個面吧。”
“好。”路娉美擡起頭,笑了笑,這時候才發現桌面上還有半碗沒吃完的蝦仁燴飯,說:“阿遙,對不起啊,讓你聽我講了這麽久的話,你的飯都冷了。”
姜青遙笑道:“這有什麽的?你可比一頓飯重要多了。”
她去廚房裏,給路娉美做了一碗番茄雞蛋面,出來的時候,看見路娉美側躺在沙發上,抱着抱枕,在默默流淚。
姜青遙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把番茄雞蛋面捧回廚房,蓋上了保溫蓋。自己也沒有胃口再吃那碗冷掉了的蝦仁燴飯,把碗筷都收拾了,放進冰箱裏,今晚熱熱就可以當晚飯。
周五晚上,姜青遙回了一趟家。
當年她出院之後,沒幾天便被父母塞進了車裏,帶着一堆行李來到了陌生的瑢城,從此一家三口在這座城市裏定居紮根。
姜宏懇和秦夢婉把公司遷到了瑢城,最初兩年裏奮力打拼,讓公司重現了當日的輝煌,而姜青遙來到了瑢城中學,在班裏當了存在感不高的路人,兩年後順利考上了理想的大學。
那年少時刻骨銘心的愛戀,也随着時間的流逝,在心裏漸漸生長愈合。時不時會想到他,猜他的生活,過得好還是過得不好?希望他過得好,希望他也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希望他也在實現自己夢想的道路上,不斷向前。
舊的手機號碼,在那場大火中燒毀了。姜青遙換了新的手機,也換了新的手機號碼,除了路娉美和常钺二人,當年的同學都沒有再加。當然也沒有加蔣雲泊,所以他現在去了哪,讀了什麽專業,姜青遙是一無所知。
姜宏懇和秦夢婉得知姜青遙要回來,今晚也早早從公司回到家中,親手為她做了一頓飯。
那場大火後,姜家便沒有再請傭人,每周叫一次鐘點工上門打掃,一日三餐基本都在外面餐廳解決,也還算井井有條。
秦夢婉問:“青遙啊,在學校過得怎麽樣?”
每次回家都會問到的話,姜青遙笑着說:“挺好的,我已經在準備畢業論文了。”
姜宏懇問:“畢業之後有什麽打算嗎?”
“我想當一名自由撰稿人。”
姜青遙不想去當朝九晚五的打工人,每天到點上下班,每周雙休,過年放個長假,如此這般幾十年,一輩子就看到頭了。
當初她選擇漢語言文學這個專業的時候,就跟父母說過,她以後是要選擇自由職業的。
所以聽到姜青遙這番話,父母也沒有太過驚訝,秦夢婉說:“你真的不打算考研嗎?媽媽還是希望你去考研。”
姜青遙搖頭,說:“我現在還是沒有這個打算,以後如果有這個打算了,再去也不遲。”
“也行。”姜宏懇說,“不管你選擇什麽,爸爸媽媽都會支持你,先做什麽盡管去做,你有無數試錯的機會,我們家就是你的後盾和底氣。”
姜青遙被醫生診斷徹底聾了以後,姜宏懇和秦夢婉這些年對她更加關心,每次只要她回家,哪怕公司再忙,二人都會提前趕回來親手為她做飯,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她彎了彎唇,說:“好,我一定會努力的。”
周六下午兩點四十,姜青遙來到了邊樹咖啡館,比起等人,她更不喜歡別人等她,所以每次有約的時候,她都習慣提前十到二十分鐘到達約定地點。
今日她穿了一件短袖白襯衫,外搭紅白格子背心,同色系半身裙,頭發紮了高馬尾,沒有化妝,只淺塗了豆沙色的口紅,很清爽的打扮。
白楊還沒來,姜青遙便打開手提電腦,先查了點寫論文的資料。
看資料看得太過投入,等白楊來到坐下,她還沒發現,直到白楊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姜青遙才回過神來。
“看什麽呢?這麽認真。”
白楊今年二十六歲,剛出來工作沒幾年,看着也很年輕。
姜青遙合上筆記本,說:“沒什麽,查了點寫論文的資料。”
白楊說:“先點杯飲品吧。我們聊一聊,聚一聚,工作閑聊兩不誤。”
姜青遙笑了笑,叫來了服務員,點了一杯黑糖牛乳。
白楊看了眼菜單,說:“我要這杯‘婦女之友’。”
婦女之友是專門給女性做的養生茶,是邊樹咖啡館的特色之一。
白楊打開筆記本,說:“遙,因為采訪對象是你,所以我沒有提前準備問題。”
姜青遙擡了擡眉,說:“白姐,那你想問些什麽?”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能接受把你耳朵的事情寫上去嗎?”
姜青遙一怔,說:“不能,別寫這個。我可不想以後大家提起雲水謠,想到的都是身殘志堅。”
白楊點頭,說:“我也是這個想法,不想拿你的傷疤當噱頭。”
二人又閑聊了幾句,等飲品上來之後,白楊才開始進入主題。
有的問題她以前問過姜青遙,不過因為采訪需要,她還是再問了一遍。
“為什麽會取‘雲水謠’當筆名?這個名字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嗎?”
“我高考之後,去過雲水謠這個地方旅行,很喜歡這個地方,也很喜歡這三個字,就拿來當筆名了。”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寫作的?”
“這個問題,如果要從不那麽正式的寫作角度來答的話,我小學就開始寫作了,但我真正發表第一篇小說,還是在十八歲的時候。”
“你發表的第一篇小說,是一個三萬字的短故事,讀者評價這是一本十分暗黑的童話故事,請問你是怎麽想出來的呢?在生活中有原型嗎?”
“沒有原型。有一天晚上,夢到了一個只有碎片的故事,醒來的時候還記得,就想把它寫成一個完整的故事。十分暗黑只是一個形容詞,它本質上還是一個童話故事。”
……
“聽說你下一本要寫一個長篇愛情故事,請問什麽時候可以看到你的新作?”
“已經寫了一大半了,最近有點忙,但估計離收尾也不遠了,五月底應該可以交初稿。”
“方便透露一下新書的名字嗎?”
“當然可以,新書名叫——春風沉醉。”
白楊點了保存,關掉文檔,合上了筆記本,說:“好了,采訪結束了。”
姜青遙問:“最近編輯部忙嗎?”
白楊說:“挺忙的,可惜了,你堅持要做一個自由職業者,不然等你以後畢業了,可以來我們編輯部,幫我分擔一下工作。”
姜青遙哈哈一笑,說:“白姐,你就別打我的主意了,我對編輯實在是不感興趣。”
白楊說:“我知道,我就是開個玩笑,感嘆一下,遙,不過我很好奇的是,你都沒有男朋友,是怎麽寫出這麽多這麽好的愛情故事的?”
“這有什麽稀奇的。”姜青遙咬了一口珍珠,說:“很多沒談過戀愛的人,說起戀愛這回事來,都可以評選戀愛大師了。愛情,無非就是男男女女嘛。”
白楊用探究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說:“別人我不管,遙,你真沒有談過戀愛?”
姜青遙正想說話,咖啡廳的門就開了,一堆青年男女湧了進來,給這咖啡廳添了不少熱鬧。
姜青遙看了一眼,便想收回目光,但她低下頭之後,猛然想到了什麽,瞬間再次擡起頭。
只見那堆青年男女裏,有個人高挺清癯,模樣十分熟悉,感受到她的視線,那人也看了過來。
店裏開了燈,燈光暖和得像一泓發亮的水,蔣雲泊的鋒芒似乎被這潭水的柔和削平了,瓦解出幾分期待,幾分哀傷。
他對身邊的人說了句什麽,便往姜青遙那桌走過去。
白楊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二人,二人這膠着的視線讓她覺得自己多餘,她很識趣地離開了。
蔣雲泊站到姜青遙的面前。
姜青遙仰起頭,忍住眼眶和鼻腔裏漲起的酸澀,扯出了一抹笑,率先開了口。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