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渣男就是欠修理 折騰大半夜,第二……
折騰大半夜, 第二天早上蘇元華沒能起來。
好在她今天也沒啥要緊事,家裏也不指望她上工掙那倆工分,睡個懶覺也沒啥。
“圓圓!圓圓你在家不?”
正睡得沉, 蘇元華突然被人吵醒, 迷迷糊糊起來穿好衣服, 頭沒梳臉沒洗呢,就被人拉走。
“圓圓你趕緊的,我家牛牛快不行了, 救命啊!”
蘇元華被拉得腳不沾地,腳上趿拉的鞋都快跑掉了也來不及提,稀裏糊塗問:
“出什麽事了?”
牛牛奶奶火上房地拖着她往家跑:
“我孫子嗆着了,快背過氣去了, 你快去救人!”
蘇元華打個激靈,一下子清醒過來:
“吃東西卡着了?”
“嗯吶,一個錯眼沒看住, 小東西偷着開櫃子拿冰糖吃,被我看見吓住,卡嗓子眼裏出不來了,臉都快憋青了, 你快去給看看吧!”
牛牛奶奶急得想原地起飛, 可惜蘇元華噸位大帶不動,只得擱地上拖着她跑。
牛牛奶奶家跟蘇家足足隔了半個村子,以蘇元華這速度跟體力,怕是跑過去也回耽誤大事。
蘇元華二話不說,扭頭回自己家。
牛牛奶奶沒抓住人,差點被帶一跟頭,站穩了在後頭着急地喊她回來。
“我回家騎自行車, 那個快!”
蘇元華使出吃奶的力氣,奇跡般地在三分鐘內趕到牛牛奶奶家。
快到她家門口的時候,她猛地翻身下車,把自行車往地上一扔,不管不顧地往家裏頭沖。
自行車砰地倒地,車鈴叮當亂響,倆車輪高速飛轉,飕起一陣風聲。
“孩子在哪?快給我!”
蘇元華以為家裏有人,進門就喊。
東屋傳來窸窣的動靜,她想也不想沖進去,搶過炕上躺着沒動靜的小男孩,從背後環抱住他,掀開上衣摸上小肚子,找到肚臍上方約莫兩指的位置,握拳用力向上按壓。
一次兩次三次,蘇元華鼻尖泌出細密的汗珠,動作卻不敢絲毫放松,依舊快而連續地用力按壓。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一分鐘,難受得翻白眼的小男孩哇地張嘴,噴出一顆泛着黃的冰糖。
冰糖嗒地一聲掉在地上,被随後趕回來的牛牛奶奶踩在腳下,碾得四散碎裂。
“哇奶奶——”
小小子吓得嚎啕大哭,撲進奶奶懷裏宣洩恐懼。
“還敢不敢偷吃了?叫你嘴饞,你可吓壞奶奶了!”
牛牛奶奶恨得狠拍他兩下小屁股,祖孫倆抱頭痛哭。
蘇元華吐氣甩手,聽着孩子響亮的哭聲,放心地勾起嘴角。
能及時救回孩子真是太好了,就是這哭聲實在太吵,哭得她腦仁疼。
蘇元華溜出門外,扶起自行車,頭疼地扳扳摔歪了的龍頭,試了兩回扳不正,無奈只能推回家去。
“圓圓你等等!”
牛牛奶奶從後頭追上來,胳膊窩裏還不放心地夾着她家小孫子。祖孫倆可能出門前剛洗了臉,眼睫毛還帶着濕氣。
“你這丫頭咋那急着走,也不說一聲。你救了我家牛牛,咋說也得叫我們謝上一句不是?這雞蛋你先拿回家吃,千萬別跟我客氣,我小孫子的命也不只值這一籃子雞蛋。
等我兒子兒媳婦回來,再叫他們正式謝你!好閨女,你可是救了我孫子和我的兩條命啊,要是孩子真出了事,我可沒法跟他爹媽交代。”
牛牛奶奶硬塞了一籃子雞蛋過來,見她不接便直接挂到車把上,扭頭抱着孫子蹭蹭跑走,都沒發現她車把歪了。
蘇元華喊了幾聲,越喊人跑得越快,像是後頭有狗追似的,送禮的态度十分堅決。
蘇元華也不習慣在外頭跟人拉拉扯扯,加上自行車還給她摔出了毛病,壓根立不住,沒法支起車子追人家還東西,無奈只得先收下雞蛋,想着回頭再叫梁斌跑一趟還人家。
生産隊這些天正趕上春種農忙,家家戶戶齊上工,家裏幾乎沒閑人在。
但總有例外。
蘇元華正有些吃力地推着蛇行前進的自行車往自家去,就瞅見街尾那家閃出個人來。
蘇元華下意識多看了兩眼。
那人做賊似的左右張望,一眼瞅見她,慌張地回頭敲門,又匆忙躲回去了。
這表現可就紮眼了,叫蘇元華想裝沒看見都難。
她好奇地多瞅了兩眼,沒想好是上前查看還是趕緊走,就見那家門又打開,走出來個齊齊整整的大姑娘。
“你是圓圓吧?今兒沒出去給人打井?”
大姑娘大大方方跟她打招呼,身後跟出來個男青年,躲她身後低頭不說話。
蘇元華仔細辨認了下,覺得眼熟,卻對不上號,也笑着回說:
“今天沒活兒,歇兩天。你們沒上工?”
大姑娘仿若無事回身鎖門,态度自然笑說:
“咋沒上工,上了。這不程知青手心磨出水泡,疼得握不住鋤頭,我回來拿針幫他把水泡給挑破,又借了副手套給他戴上,這就要回去接着幹活了。”
蘇元華順着瞄一眼程知青手上洗得幹幹淨淨的白線手套,心裏了然,嘴上客氣:
“十指連心,那确實疼,戴個手套護着确實好一點。”
“可說的是呢。那先不聊了,我們下地去了,回頭見啊。”
大姑娘大大方方揮手道別,程知青默默跟上,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
蘇元華笑笑,也沒當回事,走了兩步,腦海中驀地想起某段八卦——
村西頭郭喜祥的大閨女跟城裏來的知青好上了,倆人大白天就偷摸跑回家亂搞,還沒結婚就把女的肚子搞大了。
郭喜祥逼着那男的娶他閨女,那知青才承認,他已經跟知青點的另個女知青好上了,女知青也有了他的孩子,他倆已經準備領證結婚了!真不是個東西。
蘇元華蹙眉,回頭盯着那倆人一前一後無交流的背影,越瞧越覺得別扭。
郭喜祥的大閨女叫啥來着?郭彩霞還是紅霞、小霞?
不管了,試試吧。
“霞姐等等!”
“嗯?你還有啥事?”
大姑娘聞聲回頭,目光觸及身後高大斯文的程知青,本能綻出個笑臉,很快又收斂,朝更後頭的蘇元華看過來。
蘇元華将她細微的表情變化收在眼底,心裏隐隐發涼,卻還不死心地試探:
“我想起來個事兒想找喜祥伯,你知道他在哪不?”
郭彩霞訝然打量她兩眼,随即熱情笑着朝東邊一指:
“我爹在那邊種花生,你過去問一下就能找着。是有啥好事嗎?”
蘇元華看一眼枝頭桃花一樣嬌俏的大姑娘,再看看她身後一直緘默不言,有意無意降低存在感的程知青,目光落在倆人手上。
只有一雙手套,卻戴在了男人手上。
蘇元華抿抿嘴,笑得勉強:
“應該算是好事。先不跟你們說了,我找你爹說去,回頭等他跟你們說。”
拯救無知少女脫離苦海,算做好事吧?
三人分開,各懷心事。
蘇元華越想越氣,程知青這是明擺着腳踏兩條船,渣男!
最無辜的就是郭彩霞,稀裏糊塗就當了小三。
上輩子最後這事兒怎麽解決的,蘇元華并不知道。她媽嫌這事兒太龌龊,怕帶壞她,不叫人當着她面議論。
不過想也知道,攤上這種事,吃虧的只有女方,除了自認倒黴沒其他法子。
頂多要男方多出點血,賠錢了事,孩子也肯定不能留的。
可好好一個大姑娘白遭一回罪不說,以後親事也肯定艱難,等于下半輩子都被害了。
蘇元華磨牙運氣,手上一個使勁,吱呀一聲,歪掉的車龍頭都被掰了回來。
蘇元華垂眼定定看了一會兒,冷冷哼一聲。
欠修理!
蘇元華憋着氣推着自行車回家,放下雞蛋籃子,扭頭帶上門去找她爹了。
特麽的,遇見這麽個破事兒,先前成功救到人的好心情全敗壞光了!
“姐你上哪去?”
梁斌早上跟着蘇家人出工,眼尖地先瞅見人,立馬揚聲喊她。
蘇元華循聲過來,見他拐着個小簍,裏頭盛着大半簍子紅皮花生種,抓一把往地上澆過水的小坑裏頭漏兩顆,後腳一拖把土填平,幹得有模有樣。
“累不累?累就歇歇再幹。”
蘇元華掏出手絹給他擦擦額頭的汗,有些後悔空手過來,哪怕給送點水來呢。
梁斌老實站着叫她擦汗,笑得眉眼彎彎:
“不累,姐你咋過來了?你昨晚上那麽辛苦,得多休息才行。”
“姐沒事,你小孩子家家少操心。”
蘇元華輕拍下他頭頂,小家夥頭發茬子挺硬,還有點紮手,頭皮被頭頂大日頭曬得潮乎乎的,一看就沒偷懶。
梁斌下意識拿頭頂去蹭她的手掌心,樂呵呵求表揚:
“姐,你教我背的九九乘法表還有拼音字母表我全都背會了,你再教我背個別的吧。”
蘇元華對他勤學好問的精神給予高度肯定,當即教他背一首古詩,很應景的那首《憫農》。
梁斌記性好,加上平常跟村裏其他孩子玩,或多或少聽過幾句,這會兒背起來得心應手,很快就記住了。
但他沒有貪多,而是反複背誦,半點不嫌煩。
蘇元華見他念念叨叨地朝前頭撒種子平坑去了,焦躁的心情奇跡般好轉。
人生在世,豈能事事如意?總糾結那些不好的,容易抑郁;不如多往好處想,生活才充滿希望。
蘇盛泉刨完坑從地那頭過來,拄着手裏的鋤頭問她:
“出啥事了,一腦門子官司。”
蘇元華再次後悔自己沒帶點水過來,讪讪說:
“也不是啥大事,就是心裏頭實在不痛快,就跑來看看你們。”
蘇盛泉瞄閨女一眼,扭頭望着媳婦在地裏提着水桶彎腰一瓢瓢往坑裏點水,那水才澆下去就滲進沙土裏,只留下一點顏色深些的水跡,他的目光裏不由帶上憂慮。
“說吧,天塌了有爹給你頂着,為啥不痛快?”
蘇元華就近看她爹大日頭下溝壑縱橫的黝黑臉皮,胸口發梗,突然就不想給她爹添堵了。
“我把咱家自行車摔着了。剛才牛牛奶奶上家找我,說是牛牛偷吃冰糖卡着嗓子了,快上不來氣,我急忙騎自行車上他家救人。
孩子沒事,順利救回來了,牛牛奶奶還送了我一籃子雞蛋。就是我一着急吧,把自行車摔壞了,推着都不走直線,可費勁了。
我來就是想告訴你,爹你要是有急事的話,最好先跟別人借自行車,咱家車得修。”
“沒摔着你吧?”蘇盛泉聽完,上下打量閨女,擔心地問。
蘇元華抿嘴搖頭:
“我沒事,我就沒摔着。”
“人沒事就行,回頭我把自行車給修修,不耽誤騎,沒事。”蘇盛泉放心了,接過媳婦遞過來的空桶挂扁擔上,連着地上另一只空桶一起挑走,去井裏打水。
“說什麽呢,過來有事?”
崔蘭葉擡起袖子擦把汗,拿手在臉頰邊扇兩下,問她。
蘇元華愧疚地看着她媽曬得發紅的臉頰,低聲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
“還有別的事吧?”
崔蘭葉心細,了然地問。
蘇元華嘴唇張了張,還是把話咽回肚子裏:
“媽,我該提壺水送過來的。”
崔蘭葉細看閨女兩眼,覺得她沒全說實話,但還是體貼地寬慰她:
“沒事兒,馬上到晌午了,回家喝也一樣。你咋說?早上叫你起來吃飯都叫不起,累壞了吧?鍋裏給你蓋的飯,吃了沒有?”
蘇元華聽着媽媽細致的關懷,鼻頭酸酸的,張開胳膊抱住她,靠在媽媽肩頭吸吸鼻子說:
“媽,能當你們的閨女真的太好了。”
崔蘭葉哎喲一聲,想拍拍她後背又怕弄髒她衣裳。
“多大的閨女了,還跟媽撒嬌,不怕別人看了笑話。是不是做噩夢了?別怕,夢都是反的,沒事啊。”
地裏頭梁斌也趕上進度,放下小簍跑過來,好奇地問:
“我姐咋了?”
蘇元華不好意思地松開媽媽,沖他皺皺鼻子:
“沒咋,這我媽,我想抱就抱!”
梁斌眼珠子機靈轉一圈,也厚着臉皮過來要抱抱:
“現在也是我媽了。”
崔蘭葉慈愛地一把摟住小家夥,捏捏他的小臉問蘇元華:
“圓圓你看你弟是不是長胖了點?”
梁斌擡起臉任由打量,張着兩只手不碰人,花生種上拌了農藥,有毒。
蘇元華作勢左右打量他,撇嘴:
“哪胖了,還是皮包骨頭,得加把勁吃飯啊,不然出去誰信你是我弟?”
梁斌震驚地瞪大眼,擡手虛虛比當一下她的腰身,平移到自己的小身板上,兩只手間的距離還能再塞進一個他去。
小家夥一下子苦了臉:
“要胖成姐你這樣,我得吃多少啊?太難了,比背書寫字還難。要不,姐你接着減肥?”
很好,這是全家上下頭一個正面發言鼓勵她減肥的人。
蘇元華眯起眼,語氣危險:
“那要不要直接把我身上的肉切下來,勻給你?”
梁斌激靈靈打個寒顫,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拒絕:
“別別,那些肉都是姐你辛辛苦苦一口一口養出來的,弟弟哪能占你這麽大的便宜,還是不了。”
崔蘭葉被姐弟倆逗得合不攏嘴,嗔怪地看沒正行的閨女一眼:
“你別欺負你弟弟,斌斌心裏頭最惦記你,還特意給你挖了荠菜包餃子吃,你看看。”
蘇元華往旁邊一瞅,果然看見旁邊地堰樹蔭裏,擺着個草編小籃子,裏頭盛着一捧擇得幹幹淨淨的荠菜,葉片水靈靈的,一看就是噴了水。
她心裏一暖,嘴上還故意拿喬:
“弟弟給姐姐挖點野菜不是應該的嗎,回頭我分他一半餃子吃。”
崔蘭葉又嗔她一眼:
“斌斌愛吃豬肉大蔥餡的,不跟你搶。”
梁斌嘴甜地說:
“幹媽做的我都愛吃,我不挑嘴。”
插科打诨閑聊幾句,那頭蘇盛泉挑着滿滿兩桶水過來,崔蘭葉提起一桶繼續澆坑,梁斌跟在後頭播種填土,繼續忙活。
蘇元華皺眉看看遠處犁地的村民,有大牲口的邊趕邊扶犁,沒大牲口的就得人在前頭拉犁,看着就辛苦。
“爹,怎麽不用拖拉機犁地?”
蘇盛泉卷了根煙點着,猛抽兩口解乏,聞言不贊同地看她:
“拖拉機燒柴油,犁完這麽一大片地得多貴,不劃算。”
蘇元華皺眉:
“那這也太累了。還有,澆地沒有抽水機嗎?純靠人一趟趟挑,得挑到什麽時候去。”
蘇盛泉又看她兩眼,說:
“抽水機金貴,攏共全縣裏也沒幾臺,也得燒柴油。人工不值錢,反正水井離得也不遠,多挑兩趟就是了,哪那麽嬌貴。”
蘇元華眉頭皺得更緊,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勸她爹。
這會兒講究的就是艱苦奮鬥,不怕苦不怕累,連知青都下鄉體驗生活,老農民更不能矯情,這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可真的太累了。
打小就沒怎麽吃過苦的蘇元華,深深地焦慮了。
她合理懷疑,她姥跟大舅身體不好,就是幹活累出來的毛病。
“爹,老話說的好,磨刀不誤砍柴工,這幹活的家夥什兒可得舍得花錢。我給你算筆賬哈。”
她也蹲下來,撿根細棍在地上劃拉:
“你看,假如咱們在生産工具上投資一筆,以機械代替人力,就能極大地提高效率,早早完成生産任務。
解放出來的勞動力也別閑着,咱們再幹點別的,創個副業啥的,不是就能輕輕松松把柴油錢掙回來了?
這樣一來,活沒少幹,人還少受罪,錢也沒少掙,何樂而不為?”
蘇盛泉捏着短短的煙頭狠吸一口,扔腳底下拿鞋碾滅,包容地看閨女一眼,搖頭:
“說得輕巧,創副業不是過家家,哪有那麽容易。随便就能掙錢的話,別人不早搶着去幹了,還能輪得到咱?
再說了,不允許投機倒把,你這思想可有點危險。”
蘇元華不以為然:
“這都哪跟哪啊?集體辦廠創收納稅是為國家經濟建設增磚添瓦,和投機倒把有啥關系,又不是私人搞倒買倒賣。”
蘇盛泉聽出點意思來,耐心問她:
“集體辦廠?咱這能買啥,虧了咋辦?”
蘇元華興致勃勃出點子:
“什麽都可以啊,食品、服裝、手工藝品,只要能做好,都不是問題,說不定還能出口掙外彙呢。
對了,我覺得咱這塊兒的水挺好喝,甜,說不定就是上好礦泉水,回頭送有關部門測一測,搞不好也能賣的。”
蘇盛泉一下子興致全無:
“你可拉倒吧,誰家想喝水不能自己燒,非得買你的?不是腦子有病就是有錢燒的。
你快別瞎琢磨了,咱老農民就安分種地,努力多交公糧,這才是咱們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