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媽媽，我不怕疼

“周允承，我心裏一直有喜歡的人，只把你當成替身而已，很對不起，我扮演不下去了，我們分手吧。”

七年前的分手場景重新浮現，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學校的那一片丁香樹。

花香濃郁，卻也刺鼻。

周允承用力的閉了一下眼睛，默了幾秒才走出電梯。

今天的馬路出奇的寬敞，趙曦言一路暢通，停好車來到門口的時候還有十分鐘才到放學時間呢。

他們九班出來的晚，大概還要20分鐘才會出來。

很多家長聚在一起聊天，她也湊過去和人搭話。

“你們孩子每天晚上作業做到什麽時候？”有家嘆着氣問。

立刻有家長愁眉苦臉的回：“別說了，昨晚做到十點多，要崩潰了。”

“我們家孩子也是，磨磨蹭蹭的，作業又多，不到十點根本寫不完。”

……

大家吐着苦水，有人看見趙曦言過來，知道她是雙胞胎的媽媽，搭話道：“溫禦媽媽，你們孩子寫作業快吧？”

“兩個孩子更辛苦吧？”

趙曦言嘆口氣：“不到睡覺時間寫不完，沒辦法。”

那家長特別有感觸的說：“你這種，必須和老公一起輔導才行，一個人哪能忙過來了。”

又有人說：“經常見你過來接孩子，你老公做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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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曦言：“……”

讪笑了下，應付道：“就……混口飯吃。”

湯琪媽媽也在這中間，聞言用胳膊撞了一下那人，悄聲說：“你們胡問什麽，人家未婚生子，哪有老公。”

她雖然故意壓着聲音，但聲音一點都不小，周圍的幾個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有人不信：“你才胡說吧，這雙胞胎啊，哪個人家舍得放手，怎麽可能讓她一個人養。”

又有人附和：“還是兒子。”

湯琪媽媽笑道：“這我還能胡說，我們孩子回來說的，老師都在班上直說了，不信你們回家問問你們孩子，肯定都知道這事。”

……

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着，趙曦言雖然覺得未婚生子這事早晚都得傳出去，但也沒太當回事。

但老師在班上說過是什麽意思？

她走近湯琪媽媽，問道：“老師在課上說了？”

湯琪媽媽滿臉疑惑：“你家孩子沒回去說嗎？”

趙曦言搖頭：“沒有啊，”她從來沒聽兩個孩子說過這事。

湯琪媽媽：“我們孩子回來是這麽說的，‘老師說：你媽未婚生子沒教養，你沒爸爸教育也沒教養？’”

“溫禦媽媽你沒沒事吧？”有人看見趙曦言站不穩，伸手扶了她一下。

很快有人安慰道：“也許是孩子聽錯了，你別急。”

趙曦言臉色變得慘白，她兩只手緊緊的攥着，頭重腳輕一陣陣暈眩的感覺猶如潮水般襲來，讓她身體發虛，站都站不穩。

湯琪媽媽說的雖然過分，但大體不會差。

孩子才六歲哪裏會知道什麽未婚生子，自己的事更沒和同學家長聊過，如果不是老師說出來，怎麽會有孩子回家說這事。

可是老師怎麽能這樣。

她真的無法想象，那麽小的兩個孩子聽老師這麽指責的時候，心裏是什麽感覺。

“湯琪媽媽，”趙曦言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湯琪媽媽為了證實自己說的沒假，又說：“不信你回去問問兩個孩子。”

“嗯，”趙曦言輕聲道，“我回去就問。”

趙曦言仔細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情，趙溫寒本來就不愛說話，倒也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倒是趙溫禦很抵觸背詩，但他平時就不怎麽上心，她也沒當回事。

今天中午趙溫禦情緒倒是不怎麽好，聽說被叫辦公室了，她也能理解，後來吃了紅燒肉就活潑多了，她也沒想太多。

九小是出了名的好學校，怎麽會有這樣的老師。

當着孩子的面評價家長，侮辱孩子是什麽意思？

趙曦言心裏委屈，又覺得難過。

她像寶貝一樣疼着長大的孩子，憑什麽在學校裏受人家這種侮辱。

他們還那麽小，根本不懂什麽是未婚生子，老師憑什麽這樣說。

而且未婚生子怎麽了，礙着她什麽事了！

“媽媽——”

趙曦言整個人都沉浸在痛苦和自責裏，沒注意到什麽時候孩子們已經出來了，兩個孩子都跑到了她身邊，趙溫寒站在旁邊，趙溫禦抱住了她的胳膊。

想到老師說的那些侮辱的話，趙曦言看着兩張天真無邪的小臉，心裏難過的和刀絞似得。

她一個人帶孩子再辛苦，也從來沒像此刻這麽無助過，她不知道該怎麽跟兩個孩子提，怎麽安慰他們。

也不知道該怎麽和老師溝通，她并不是沒教養，而是有苦衷的。

而且就算是她沒教養，兩個幼小的孩子又有什麽錯？

趙溫寒小臉繃着，明顯不怎麽高興。

趙溫禦倒還算可以，但也不如往常那樣開心。

趙曦言忍着難過，伸手揉了揉他倆的腦袋：“回家。”

嗓子裏像堵了一層碎骨刺屑，卡着喉嚨生疼，趙曦言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拉着兩個孩子去找車位。

趙溫禦昨天的詩沒背下來，一進門放下東西，趙曦言就拿出古詩帶着他背。

好在有了昨天的基礎，今天趙溫禦背的很快，只讀了五遍就背下來了。

趙曦言心裏還算欣慰。

今天背誦的唐詩是《春曉》，這首詩兩個孩子都背過，所以趙曦言直接錄下來傳到小組群裏就行了。

然後是帶領孩子們讀書半小時。

趙溫寒識字，他可以自己讀。

趙溫禦不認字，需要趙曦言領讀，這半小時是不能少的，好在只用錄三十秒，上傳就可以。

背唐詩和讀書是常規作業。

今天的作業是寫三行一，語文第五頁背誦，數學1到5各寫一行。

趙曦言告訴趙溫寒怎麽寫之後就去做飯了，趙溫禦自己寫不了作業，他先去看電視。

晚飯趙曦言做的很簡單，只炒了兩個菜。

今天聽湯琪媽媽說了那件事之後，她就沒什麽心情。

兩個孩子只字不提，她也不知道怎麽問。

小小的心靈純潔又清透，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美好的向往，卻被老師指責沒有教養，該有多難過啊。

四十分鐘後，趙曦言做好了飯菜，把兩個孩子叫過來吃飯。

兩個孩子這會倒很聽話，吃的很快。

趙曦言卻握着筷子一口都吃不下。

“媽媽，你怎麽不吃啊？”趙溫寒發現媽媽臉色不好，從椅子上下來，走到趙曦言身邊，伸手摸她的額頭：“你生病了嗎？”

趙溫寒從小懂事，也比別的孩子會觀察，這麽快就發現了她不正常。

心裏一暖，兩滴豆大的水珠子從眼裏掉了出來，趙曦言趕緊擦去。

“沒有，媽媽就是想點事情。”

“真的嗎？”趙溫寒不太信。

趙曦言點了點頭，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臉蛋，“真的，媽媽沒事。”

趙溫禦看見弟弟的行為，也覺察出了什麽，他湊到趙曦言面前問道：“媽媽，你是不是哭了？”

趙曦言勉強笑了一下：“沒有，你看錯了。”

趙溫禦不信：“媽媽騙人，”他目光落在趙曦言的手背上，上邊還有水漬，“那不是眼淚？”

趙曦言深吸了一口氣，看他們兩個都吃完了，把人拉到客廳坐下，一本正經的問道：“老師在學校是不是訓你們了？”

趙溫寒低着頭不說話。

趙溫禦咬着嘴唇，眼神慌亂的躲閃着。

趙曦言一看兩個孩子這樣的表情就明白了，“所以，老師說你們了是嗎？”

趙溫禦眼睛紅了，忽然甩了下手，“媽媽我不想上學了，我不喜歡劉老師。”

趙曦言看向趙溫寒：“老師說什麽了？”

趙溫寒低着頭還是不說話。

趙曦言只能問趙溫禦：“溫禦你是哥哥，你告訴媽媽，老師到底說什麽了？”

趙溫禦看向趙溫寒，好像在緊張什麽，“弟弟不讓我說。”

趙曦言把趙溫寒拉到身邊，握住他的兩只小肩膀，讓他擡起頭來看着自己：“溫寒，你告訴媽媽，老師到底說了什麽？”

趙溫寒開始還不太想說，但架不住趙曦言問他，到底說了出來：“哥哥上課說話了，老師開始訓他，後來生氣了就連着我也一起訓。”

趙溫禦看弟弟說了，他也插嘴說：“今天下午我們沒拿唐詩，老師也訓我們了，還把我們叫到了辦公室。”

“弟弟說他都背下來了，老師找了幾首特別難的，弟弟都背出來了，但老師還是不高興，指着他說他頂嘴，還說再頂嘴就把我們兩個趕回來。”

“她還用力戳我的頭。”

“說我們沒教養，沒有爸爸就是沒教養，媽媽未婚生子也是沒教養，還說弟弟雖然背下來了，但是不尊重老師還是沒教養……”

趙溫禦一口氣說了很多，最後注意力轉移到他一直疑惑的事情上，“媽媽未婚生子是什麽意思？”

“我們有爸爸，但老師為什麽說我們沒有爸爸？”

“我們爸爸不是大明星嗎？”

“媽媽你明天讓爸爸去接我們，然後老師就知道我們是有爸爸的了，好不好？”

無邊的悲痛像傍晚的大海漲潮一般洶湧而來，讓趙曦言無法承受。

她喉嚨生刺，嗓子疼痛難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趙曦言努力壓着眼裏的濕意，她拉過趙溫禦，仔細檢查他的腦袋：“戳了哪裏，有沒有戳疼啊？”

趙溫禦搖頭，稚嫩的聲音頗有些自豪：“媽媽，我不怕疼。”

頓了下，“我能忍住。”

趙曦言忽然就忍不住了，眼淚奔湧而出。

孩子到底是受了多少委屈才能說出“我能忍住”，“我不怕疼”這種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