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後鎮 惦記兄弟老婆
二零一八年,秋。
談紀書接到好友的電話時正走在國外某不知名湖岸邊上。
暮色昏沉,擡起眸就是漫天的灰藍,和湖水相連的地方被打翻的橙黃染料上了色。
男人走至一處陳朽的破船旁,跳上去,平躺下,周圍寂寥無人,手機擱在耳旁,屏幕散發出微弱光芒。
手機那頭是孟越叽裏呱啦的說話聲,談紀書偶爾附和兩句,剩下的都是他在說。
“我說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啊?我可是聽說言桉和季秋很可能要在元旦那天領證,大家都十年的兄弟情了,你要是不回來,這可說不過去啊!”
“領證?”男人嗤笑一聲,“又不是和我結婚,你催什麽。”
手機那頭立刻傳來幾道“呸呸呸”聲:“談紀書,你開玩笑都開到兄弟頭上來了是吧,要是譚季秋聽到你剛才的混話,保不齊要揍你一頓。”
惦記兄弟老婆這種事,可不是正經人能幹的事。
“你都說了是開玩笑,他又怎麽會當真。”談紀書呈十字架敞開的雙臂慢慢收攏,十指交叉,移至腦後,語氣平淡道。
“你在我面前嘴碎就算了,千萬別到人家小兩口面前說這種話。”孟越斂聲。
“不是還沒領證麽?怎麽就小兩口了?”徐徐的海風吹得人煩躁,手指穿進不算長的發隙中,緩緩收緊。
“嘿!怎麽就不是小兩口了,人家一路走到現在,除了沒領證,可不就是小兩口嘛。”遠在渝水市的孟越發現談紀書今晚說話特別的杠。
談紀書不想和他糾結這個點,于是轉換話題:“最近很閑?這會兒這居然有時間給我打電話。”
皇後鎮和國內的時差是四個小時,現在這兒離晚上七點還差幾分鐘,按照時差來說國內現在還沒到下午三點。
孟越應該在公司忙得不可開交才對,而不是在這和他閑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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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為了給你打這通電話,我這次必須得便秘了。”
“怪不得我聞到了一股味,原來是從你這傳來的。”
孟越套上褲子,扣皮帶的聲進了手機聽筒裏。
他一聽頓時不滿道:“喂!半年不回來,嘴什麽時候變這麽毒了?還是我印象中那個不聞世事的談紀書嗎?”
“合着我這些年在你心裏就是這麽個形象?”談紀書偏過頭,餘光瞥向正在通話的手機屏幕。
“難道不是嗎?要不是因為我了解你,我都要以為你要出家當和尚了。”孟越推開廁所門,往外走,“要不然怎麽我前女友都二胎了,你身邊怎麽還一個女的都沒有?”
“孟越,你說這種話不怕挨揍?”談紀書坐起身,拿起手機往有光的緩緩走去,一邊又道,“再說了,你前女友二胎和你有什麽關系?”
孟越冷呵一聲,人走到樓梯間,壓低聲音:“那是我不想好不!我要是想,我——”
談紀書幽幽打斷他,回憶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前女友現任老公好像是個拳擊教練吧?”
孟越一下就萎了,強撐道:“我就是說說,我對喜當爹可沒興趣。”
皇後鎮的十一月相當于國內三四月的天氣,空氣中彌漫着櫻桃的香氣。
這會兒,正是摘櫻桃的好時節。
手機那頭孟越還在不停地說,談紀書百無聊賴地在街頭晃着。
迎面而過的,大多是成雙成對的人,除了他,像一抹孤魂。
孟越感覺說的差不多了,歇了口氣問:“我說了這麽半天,給個準信兒,什麽時候回來啊?”
“再說吧。”
談紀書靠在一家婚紗店外旁的柱子,目光飄遠,沉睡的雪山似在慢慢蘇醒,除了頂尖那一抹雪白,随着春色的洗禮,從山腰上往下延伸,開始被嫩黃、暖綠逐漸覆蓋。
“什麽叫再說吧?”孟越走到自己的工位上,瞥了一眼對面空空如也的辦公室,才放心地繼續說,“不是,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在那邊有什麽豔遇,躲進溫柔鄉所以不肯回來?”
“孟越。”談紀書涼聲開口。
“幹嘛?難道是我說的不對?”孟越嘁聲。
“我只是覺得你不做編劇可惜了,這麽大的腦洞,進擊娛樂圈估計不少人搶着要。”
“你真這麽覺得?”
皇後鎮的這條街上,最受歡迎的就是談紀書身後的這家婚紗店了,來到這第一天,公寓的老板就告訴他,這裏每年來蜜月拍婚紗照的新人數不勝數。
那處雪山,已經成了著名的婚紗照必拍點,每天都至少有一對新婚夫妻去那兒打卡,更何況還有數不清的情侶。
這不,和孟越通電話的這幾分鐘,談紀書已經目睹了不下三對情侶進了他身後的這家婚紗店。
他靜靜地靠在石柱背上,冷冽的月光落在身上,照得原本就冷白的膚色,反着混沌的白光。
透明的玻璃牆面,讓男人的視線毫無阻礙的落在模特身上的那件白色婚紗上。
他忽然想,這件婚紗一定很适合她。
孟越半天沒得到回音,不免有些不耐煩,他對着手機那頭喊道:“怎麽突然沒聲了?”
談紀書收回目光,回那頭:“我剛剛在想,他們新婚我該送什麽禮物。”
“這還差不多。”孟越嘆息一聲,接着道,“話說,言桉和季秋應該是咱們這群人裏最早結婚的吧?”
“不過他們倆也該結了,都愛情長跑快十年,再不結都對不起高中那會兒冒着被班主任發現的風險早戀。”
孟越這人哪兒都行,就是有一點不好,一說起某件事來就絮絮叨叨個不停。
談紀書覺得他有些吵,于是打斷:“如果沒其他事,我先挂了。”
孟越停住話頭,瞥見自己的那個母老虎主管好像回來了,也不再冒險,于是順着他說:“那行,決定哪天回來記得微信上告訴我。”
談紀書嗯了一聲,繼而挂了電話。
耳邊叽喳的聲音徹底消失,談紀書直起身子,離開石柱,轉身往公寓的方向走之前,回頭看了一眼隔着玻璃牆的婚紗,它正在被婚紗店裏的人取下,送到合适的人手裏。
把手機扔進口袋裏,談紀書加快速度,回酒店的是一段上坡路,天色愈晚,海風愈大。
走到公寓門口,談紀書才發現裏頭格外熱鬧。
公寓的老板是位華裔,二十幾歲時才跟着父母移民到國外,所以即便這麽多年過去,中文倒是沒忘。
他看到談紀書回來,頓時眼睛一亮,擡手招呼道:“哎!快過來,小傑撿了不少好東西回來呢!”
小傑就是老板的兒子,公寓酒店的少東家。
談紀書聞聲走過去,看到的是一堆在燈下表面泛着閃光的石頭。
石頭的形狀大小不一,顏色也不同,紫色灰色甚至還有紅色。
“這是什麽?”
談紀書拿起其中一塊紅色的圓石頭問老板。
“這是小傑在湖邊撿的,我們這的石頭有好些在陽光下都能發光,談先生你要是有喜歡的挑一塊,明天到街上專門打磨石頭的店裏加工一下,留着當裝飾品也是很不錯的。”
談紀書看着手中的這塊紅色石頭,擡頭朝他說道:“謝謝你,陳老板。”
陳老板擺擺手:“這有什麽,本來就是送給你們這些客人的。”
“對了,你這邊還續房嗎?賬上的房費只夠住兩天了。”陳易問他。
其他客人挑完了石頭陸續回房,院子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談紀書握着手心的石頭。
腦海裏反複回響的是不久前孟越說的話。
他們要領證了。
這麽多年,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怎麽了?突然發呆?”陳易碰了碰男人的胳膊。
他眼珠微轉,漆黑的瞳仁望過來
,面容清冷,臉部輪廓順滑流暢,标準的中國帥哥臉。
唇角永遠微彎着,看似溫柔很好說話的模樣。
陳易在這開了十多年的酒店,遇到了形形色色的男女,就沒見過像談紀書這種頂天容貌的人。
“沒什麽,只是在想什麽時候回去。”談紀書喃喃了一句。
陳易聽見:“你要離開了啊?”
談紀書沒點頭卻也沒搖頭,只是說:“遲早要回去的。”
陳易跟着嘆氣:“也是,這兒畢竟不是你的家。”他拍了拍談紀書的肩膀道,“打算什麽時候走?”
談紀書笑了笑搖頭:“還沒想好。”他偏頭看過去說,“所以明兒再幫我續一周吧。”
“行!明天早上就幫你續上!”
陳易聽到他這個決定,明顯挺高興的,他倒不是為了那點房費,只是覺得像談紀書這樣的旅途朋友,很是難得,想多相處幾天罷了。
國內,渝水市。
傍晚,紅霞滿天,唐言桉拖着疲憊的身子往樓上爬,還沒走到就開始喊:“媽——我沒帶鑰匙!”
“多大的人了!天天還忘帶鑰匙!”尖銳的聲音由遠及近,唐言桉剛走到四樓,就瞧見了自己的老媽李明芝女士戴着她前兩天在公司玩游戲的獎品,一件HelloKitty的圍裙給她開門。
唐言桉走過去就要張開手要抱,結果被一個還冒着煙的鍋鏟硬生生擋住。
李明芝氣不過道:“唐言桉你馬上就要二十八了,還當自己十八呢,整天沒個正行,也不知道季秋那小子看上你哪點了。”
唐言桉跨進家門,直奔冰箱,從裏頭拿出一罐冰汽水,打開喝了一大口:“當然是你女兒我天生麗質啊!”
李明芝抄着鍋鏟把鍋內的紅燒肉小心盛在盤子裏,一邊呵呵:“你這自戀的毛病全都是遺傳你那個爹。”
唐言桉拿着汽水,走進廚房,這摸摸那碰碰道:“那可不,我可是爸的親生女兒,再說了我爸當年要不是有着迷之自信,哪裏能娶到這麽漂亮的老婆啊。”
李明芝被她逗得氣消了一半,将紅燒肉遞到她手上催道:“把菜端過去,別摸了,沒洗手就摸,髒不髒啊。”
唐言桉做了個遵命的姿勢,端着裝着紅燒肉的瓷盤往餐桌的方向走。
“對了,爸去哪了?怎麽回來也沒看見他?”她問。
“家裏醋用完了,我讓他去樓下超市買醋去了。”李明芝端着剩下的菜走過來,“我還以為你今天不回來呢,飯都沒煮多少。”
一罐汽水很快見了底,唐言桉聽了這話不滿:“這是我家,我不回這回哪?”
“你在外面不是還有個小家嗎?明天不上班,你今晚怎麽沒和季秋在外面吃飯?”李明芝好奇問道。
“他臨時加班。”唐言桉随意扯了個理由敷衍,好在李明芝一直知道譚季秋的工作是會經常加班,所以并沒有懷疑。
“這會兒加加班也好,省得到時候辦婚禮領證的時候還沒時間。”提到這件事,李明芝就脫下圍裙,坐過去問,“我說你們倆今年到底領不領證?我可把話放這了,年底前要是還不領證,你們這個戀愛也就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唐言桉被念得煩躁,空了的汽水瓶被她扔進垃圾桶裏,她說:“媽,我才二十八,幹嘛這麽急讓我結婚啊。”
“什麽叫才二十八,你們倆談了這麽多年,不該結嗎?”
“什麽這麽多年,我們也就上大學快畢業才談的好不好。”
李明芝白了她一眼,一副過來人的表情道:“擱這唬你媽我呢,你以為你們早戀能瞞得過我?”
唐言桉:“……那您要真是火眼金睛,當時怎麽不拆散我們吶?”
李明芝指頭敲了下她腦袋:“我是你媽,又不是七仙女裏斷人姻緣的王母,再說了你身上這早戀的基因是你爸遺傳的,我就算要罵,也是去罵你爸。”
最近家裏常看的那個臺正重播着七仙女,裏頭的王母娘娘拆散了一對又一對,李明芝看多了,就不免入了戲。
唐言桉揉着腦袋,好奇問:“那我爸當年早戀的對象是誰啊?”
難不成在她媽之前,他爸還有過其他女朋友?
李明芝又敲了她一下:“除了你媽我還有誰?”
唐言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