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顧長思一聽就炸了,當即就要回罵,然而顧家的禮儀又拘着他,屎尿屁根本說不出口,憋了半天:“你爹才是壞爹。”

蒼老男似乎覺得自己在罵人這方面天縱奇才,穩占上風,肆無忌憚道:“你爹是狗屁爹,你爺爺是狗屁爺爺,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祖宗十八代都是狗屁!”

顧長思怒目圓睜,結結巴巴:“你你你!”

潘潮忽然插話,語速極快:“你爹你娘你叔你姑你嬸子你舅你姨你哥你姐你弟你妹你全家包括你家雞鴨豬狗鳥雀蚊蟲都是狗屁!”

正争吵的兩人都停住了。

蒼老男:“你罵誰?”

顧長思亦看向他。

潘潮非常後悔自己插話,敵在暗他們在明,他可不想白白送了性命。然而又不願在自己看不起的人面前丢了臉,遂,面朝顧長思,昂着頭,大聲喊:“反正不是罵你。”

顧長思怔了怔,忽然開心的笑了。大概是受了感染,潘潮也不由自主笑了起來。這一瞬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将二人緊緊的拉在了一起,友誼的橋梁像雨後的彩虹,說有就有了。

潘潮的嘴角才裂開,額頭忽然挨了下,一枚小石子差點砸出一個窟窿,破了皮出了血,巨疼。

潘潮嗷嗷叫。

蒼老男:“再敢罵我爹娘,砸穿你腦袋。”

潘潮不滿:“為什麽你打顧長思只用小石子輕輕砸一下腿,到了我就用力砸我頭?”

蒼老男:“管得着?”

潘潮:“不公平!”

蒼老男想了想:“因為我有話問他爹,留着他還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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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潮忽而悲從中來,惡狠狠将顧長思一瞪:“有爹疼了不起啊!”友誼的橋梁說斷就斷了。

蕭二郎恰在此刻醒了過來,他痛哼一聲,睜了眼,一言不發,運轉內力就要掙破束縛,哪知丹田處空空如也,一點力氣也提不上,這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中了毒,遂惱羞成怒,厲聲呵斥道:“卑鄙小人!”

回應他的是一個物件從暗處被扔了出來,三人定睛一看,赫然一條人腿,斷口處鮮血淋漓。

“嘔,”潘潮受不住當即就幹嘔了起來。剛才吵架的時候都忘了,他們是怎麽被這花月教教主給吓得肝膽俱裂才中了陷阱。

“黃毛小子再敢口出狂言,切了你們胳膊腿,坐成人彘。嘿嘿。”

蕭二郎寒了臉。

潘潮幹嘔個沒完沒了,什麽都沒吐出來,腿先軟了。

倒是顧長思一言不發,眼睛盯着那斷腿毫無懼意,反生出疑惑的神色。

在這詭異的安靜中,一聲輕微的鈴铛聲響起。蒼老男嘿嘿笑了起來:“大魚上鈎了。”

他剛要開始行動,洞口處傳來巨大的聲響,來人聲勢浩大,倒是一點不怕打草驚蛇。

蒼老男當機立斷,直奔顧長思而去。

幾人這才看清一直躲在暗處不曾露面的花月教教主,一身黑袍,兜頭罩臉,面上一張白色哭臉面具只露一雙眼。走路姿勢奇奇怪怪的,尤其那兩條腿,褲筒空蕩蕩,像是杵着兩根細竹竿。

花無心尖利的鬼爪才掐住顧長思的喉嚨,一陣破山碎石的震動,顧容瑾手執一柄長劍現了身。罡風帶起飛揚的發絲,翻飛的袍角。眉眼銳利如刀。震落的碎裂山石,在他身後揚起煙塵。

衆人紛紛看來,各懷心思。

面具男:“嚯!”

顧長思:“爹!”

蕭二郎:原來顧太尉不是繡花枕頭啊。

潘潮:哼!別人的爹。

顧容瑾帶着洶湧殺意而來,然而見了真人,面上一瞬錯愕,失望與憤怒幾乎同時在他心中暴走,“你不是花無心。”

面具男:“……我是啊。”

顧容瑾舉劍,毫無預兆的,驟然出手。看那氣勢仿似連兒子的安危都不顧了。然,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面具男都沒反應過來,躲在顧長思身後的腿已被齊齊斬斷。潘潮就在顧長思身邊,眼睜睜看到這一幕,徹底被吓瘋了:“啊啊啊啊!”

面具男倒下的瞬間,就地一滾,靈活的像是土行孫,拔腿就往山洞跑去。長袍磕磕絆絆,顧容瑾長劍又至。

幾乎快要刺上面具男後頸的瞬間,一道破風聲直指顧容瑾腦後。顧容瑾轉身揮刺,一劍兩斷。低頭一看是一柄折扇。

再要去追面具男,只見一道白影順着石壁斜刺裏飛來,徒手一抓,揪住面具男後衣領。二人一拉一扯。黑袍裏掉出一個黑臉小孩兒。小孩兒瘦巴巴的,七八歲的樣子。身上還綁着扯斷的繩子。

白珏随手丢了抓在手裏的衣架子,沒管那孩子,反睨了眼顧容瑾;“戾氣太重了。”又看向被斬斷的折扇,拉了臉:“你賠!”

顧容瑾看清是個孩子,心裏也很無趣,即便他有心抓了花月教教衆嚴刑拷問,對着個孩子他也下不了手。轉而揮劍割斷綁住孩子們的繩索。

蕭二郎面上羞愧,擡手朝顧容瑾行了個禮。

豈知先前跑得還跟只兔子似的小孩兒這會兒反不走了,睜着一雙過分大的眼睛,盯着顧容瑾說:“你就是白娘娘的前夫顧容瑾?”

顧容瑾怔住,等等,白娘娘是誰?前夫又是誰?

小孩兒一只手指向顧長思:“那他真是你和白娘娘的親兒子嗎?”

好嘛,白娘娘原來指白珏啊。

白珏手裏把玩着斷成兩截的扇子,一臉興味,死之前她到處惹事,人見人厭,就差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沒想到死過一回後,不僅被尊為武神,還成了白娘娘。

顧容瑾本不欲搭理,不經意間看到兒子正看着自己,目光中皆是小心翼翼。顧容瑾沒看明白,等他反應過來,心中鈍痛。

那些風言風語,他不是沒有過耳聞。旁人質疑他用私生子冒充武神之子是想籠絡江湖人,為了齊王的天下,也為了他如今地位。他嗤之以鼻。別人對他的诋毀,他不在乎,卻從未想過,這些诋毀造謠也會傷了他的兒子。他光知道給他最好的給他想要的,卻從未想過,百密一疏,也許這孩子也遭受過一些謠言的傷害。

“長思自然是我與白珏的孩兒!若是再讓我聽到有人胡言亂語,我定不饒他!”他怒極,一掌隔空打向山石。碎石崩裂。洞內人都震了震。

潘潮默默的縮了縮腦袋,抱緊自己,只想當個透明人。

白珏打開一半的扇骨,虛情假意的扇了扇,俨然一副看戲的神色。

小孩兒不解:“可是白娘娘武功蓋世,為什麽這個胖子這般孱弱?”

這次不用顧容瑾說什麽,當娘的都聽不下去了,一收半截折扇,敲了敲小孩兒的腦袋:“小寶不足月出生,娘胎裏就傷了根本,這不怪他。要怪就怪他那個沒用的廢物爹,連妻子孩子都護不住。”

小孩兒喜笑顏開:“這我知道,我爹說過,白娘娘前夫就是個繡花枕頭!”

顧容瑾剛因為白珏的一句話,心情低落,又因為這小孩的一句話七竅生煙。他怎麽就是前夫了!

小孩兒又遲疑的歪了歪頭:“他也叫小寶嗎?”

顧長思看了眼白珏:“我叫顧長思,你不是知道嗎?”

小孩兒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跑到顧長思跟前。

顧容瑾忽然将顧長思一舉,抱開了,擋在二人中間。護崽子護的明明白白。

潘潮看得牙酸眼疼。

小孩兒一臉豔羨。

顧容瑾:“何事?”在他看來,花月教那種地方養出來的小孩肯定是危險百倍。

小孩兒仰着頭,看向顧容瑾:“我要和我哥說話,你讓開。”

顧容瑾:“?”

小孩兒歪着腦袋,大白牙奪人眼球,清清脆脆道:“哥哥!我是你同母異父的親弟弟。乳名小寶,大名白。花。花。”

四周為之一靜。

忽而一道古怪的笑聲響起,顧容瑾擡頭看去,就見白珏笑的前仰後合,只差斷了氣。

見他看來,白珏指着他,“這頂綠帽子戴得好!”花姐,我謝謝你了!

顧容瑾壓住怒氣,對方一個孩子,他總不能割了他的舌頭,讓他閉嘴。

“胡言亂語!”

白。花。花認真道:“真的,我爹花無心,我娘白珏。親生的。”

潘潮:喔嚯,私生子!

白珏搶話:“顧朝朝親爹顧容瑾,親娘闵栀。也是親生的。”

小孩兒疑惑:“顧朝朝誰?”

蕭二郎聽到自個女神轶聞,一時沒忍住:“小孩,你幾歲?”

花花比了下手指:“我八歲。”

蕭二郎嚯得一下站起身:“這麽說武神沒死!”

顧容瑾的瞳孔劇烈的收縮了下,片刻後,又歸于平靜,閉了下眼,壓下痛苦和不适,“花無心在哪?”語氣裏壓抑着憤怒到極致的殺意。

白珏扇着扇骨,神情愉快,凡是能讓顧容瑾感到憤怒的事,她都感到開心。你初一,我十五,好嘛,扯平了。

不過這惡心人的方式,也虧得花無心想得出。花無心為求得至高功法揮刀自宮,外面裝真男人,私底下卻與她稱姐道妹。當年他二人一同闖蕩過江湖一陣子。就因為花無心,白珏還被江湖人追殺過一陣子,稱她為花月教妖女。本以為這“污點”會伴随一生,沒想到死了一回,搖身一變,她就成了江湖正派口中的武神,人人向往的至高武學存在。

所以說,這人吶,活着不值錢,死了倒成人人惦念的無價寶了。

這般一想,白珏倒有些挂念老友了。

卻說這白。花。花一聽顧容瑾問花無心,鼻子抽嗒了一下,“我爹死了。”

“死了?”白珏驚呼出聲。

顧容瑾看她一眼,又看向小孩,“好好說話。”

白。花。花低了頭,忽而捂住臉,嗚嗚哭了起來,腳下生風,噌得一聲沒影了,山洞內甬道錯綜複雜,回聲陣陣,感覺四面都是小孩兒的哭聲,乍一聽頗為詭異。

顧容瑾深吸一口氣,又吐出。轉而看向蕭二郎。

蕭二郎是個精明人,立刻會意,作出沉着冷靜的樣子,說:“看來這小孩為求脫身,故意胡言亂語。今日這事甚是丢人,潘潮,你別對外說出去了。”

潘潮忙連聲答應。

白珏松了一口氣又覺可惜,老友亡故說什麽都是一件讓人心裏不好受的事,看小孩倉皇逃走,應是假話無疑了。可惜的是,這好不容易戴在顧容瑾頭上的大綠帽就這麽輕巧的摘了,你說可氣不可氣?

一場鬧劇荒誕收場,衆人悉數離開。顧長思經過那只斷腿旁,撿了起來,又扔掉,嘀咕道:“果然是假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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