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下午,繁華的街道上,近百餘名護衛開道護送着一輛外表奢華貴氣的馬車前行,馬車緩緩穿過喧鬧,停在了一座幽深寂靜的宅子門口。
門口兩座石獅高大威武,它們的脖子上挂着紅綢,看起來頗為喜慶。而門匾上簡單刻着‘宋府’二字,點明了主人的身份。
這是桃華國纨绔王爺宋纨的府邸,那送入府邸內的自然就是她的妾室無疑了。
弄出這麽大的陣勢,看熱鬧的百姓身深信不疑,申犀也沒有懷疑,他心裏打定主意,等宋纨離開了便動手。
只要殺了明月公主,父親會認可自己,木遙大将軍也會高看自己一眼。前途,一片坦途……
留給宋纨的時間不多,到了第二日下午,她便假惺惺的帶着人去探望申犀。門房得知宋纨身份,婉言拒絕了,無論宋纨怎麽威逼利誘,他死活不肯不讓宋纨進去。
随後宋纨卻打聽到申犀在城東的醫館治傷,果斷帶着人跑了過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闖進去,吓壞了醫館裏的大夫學徒,一個個抱頭鼠竄,她卻不管不顧,随手抓一個,便讓其帶路去找申犀。
護衛們與申犀的人纏鬥在一起,刀槍碰撞鬧哄哄一片,裏面的申犀沉浸在升官發財的美夢中,卻是一點兒都沒聽見。
直到房門突然被人踹開,令他咬牙切齒的人不請自來出現在門口,恍若沒事人般笑眯眯地朝他打招呼,他心中怒火瞬間上湧,直沖天靈蓋,沖的頭有些發昏,登時便控制不住發脾氣,“哪個不聽話的狗奴才放她進來的,想氣死老子不成?”
透過門口,又瞧見明顯落于下風的家丁們,忍不住又低斥:“都是群廢物,連個人都攔不住。”
“申兄息怒,”宋纨勾唇,輕搖紙扇不緊不慢道:“本王今日便是為道歉而來,前日醉酒沖撞了申兄,并非本王有意為之,申兄你消消氣,若因此傷了和氣,本王怎好再把小美人兒托付于你?”
這宛如掐住了申犀的命脈,他勉強把怒火憋回去,讓自己的人退下。
不過他的臉色依舊很臭,梗着脖子沒有說話,自然也不會拿正眼去瞧宋纨。
宋纨也不介意,徐徐又道:“申兄英武不凡,應該沒事吧?王都路途遙遙,本王不能耽擱太久需盡快啓程,若申兄你身子不适,本王也不好強人所難,”說到這裏,她面露難色,看了眼旁邊黑乎乎冒着熱氣的湯藥,欲言又止,“申兄,你……身子如果真不行的話,還是別強撐了,小美人兒我……”
Advertisement
申犀忍着疼痛從床上坐起,繃着臉瞪着宋纨,聲音冷硬一字一頓道:“幾時走?”
“啊?”
看着宋纨傻愣愣看着他,申犀胸口一滞,深吸了口氣,“本公子沒多大點兒事,就你那幾個草包屬下怎麽能傷到了我?幾時走?本公子現在就可帶人過去保護她。”
“計劃明日便啓程,”宋纨似不确信,一雙眼打量着他,“申兄真沒事?”
“沒事,容王若不嫌棄,本公子今晚便在府中大擺宴席,為容王餞行。”
申犀一臉肯定,巴不得宋纨趕緊走,哪怕他現在臉色泛白,看起來非常的萎靡不振。昨晚宋纨被護的好好的,不似他親自參與打鬥,刀劍無眼身上多多少少挂了點彩。
宋纨眼睛瞥向一旁的湯藥,“那這是?”
申犀冷眼瞥向床頭立着的侍人,侍人頭越發低了,顫顫巍巍彎腰端起藥,吹也不吹,咕咚咕咚大口喝了個幹淨,連藥渣都不剩。
“好好好,本王放心了,不過餞行便不必了,本王明日須早些出發,不能再飲酒了。”宋纨說道。
申犀也并非真心實意為宋纨餞行,聞言心裏一喜,“容王說的是,那本公子便不送你了。”
他逐客意思明顯,宋纨來此目的也已達到,便告辭離開。
不料,剛走出後院,拐角處突然竄出一人拉出了她,如此近身距離,宋纨以為是申犀那家夥暗算她,後背頓時就涼了。
“王爺,是屬下。”
宋纨又松了口氣,一驚一乍之下,她心情着實不怎麽美好,卻也清楚衛二出現在這裏,一定出現了什麽意外。
“阿婉姑娘呢?”
衛二聲音越發低了,隐隐透着幾分窘迫無奈,“被福喜指使着在後院廚房裏熬藥,屬下悄悄去看過阿婉幾次,阿婉姑娘的手又被燙傷了。”他頓了頓,又道:“我們出去的時候不巧被福喜撞見,他把我們攔下帶進了這醫堂裏,周圍皆是申犀的人,屬下不敢輕舉妄動。”
“福喜?”
宋纨凝眉,問道:“福喜是誰?申犀的人?”
衛二原本是想長話短說,誰料宋纨連福喜是誰都忘了,只好引着她來到一處假山後面的隐蔽地方,将所有事情詳細告訴了她。
原來那晚他們出城時被福喜攔下,礙于不遠處的巡邏士卒和守衛,又有福喜污蔑阿婉玷污他清白,為了不驚動他們只得妥協,糟糕的是還沒找到逃走的機會就遇到了申犀一行人求醫,便陷入了這般困境。
雖為坤陰君,卻自诩剛毅的衛二此刻也是眉間愁緒紛繁,“王爺,您想想辦法把我們帶出去吧。”
宋纨點頭,唇邊勾起的冷意裏夾雜着絲絲嘲弄,“一個坤陰君辱他清白?他就那麽喜歡被人玷污清白?本王若不成全他,豈不辜負了他的心思?”
“阿婉姑娘服下了您給的香丸,一旦被帶去衙門對證公堂,也是有口難言。”
衛二苦惱道,若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也不會輕易受福喜脅迫。
“他人也在這醫堂嗎?”宋纨問道,心中已有了注意。
衛二立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但是屬下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假山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他眉頭一皺,立馬咽下了後面要說的話。
宋纨卻是不顧那麽多,瞥了他一眼,擡腳便往外走。
醫堂裏的小學徒被福大夫趕出來尋找新來的夥計,他硬着頭皮向護衛們詢問蹤跡,卻被突然出現的宋纨吓得愣在當場,滿眼驚懼望着宋纨說不出話來。
宋纨似看不到他眼中的恐慌,自顧自笑問道:“福喜呢?怎麽不見你家小公子出來見本王?”
小學徒縮着腦袋不吭聲,他便是死也不會出賣小公子,若是小公子被這好色之徒掠走,福大夫一定饒不了他。
“那你找衛二做什麽?”宋纨又問道。
“不說嗎?”她等了一會兒,臉色沉了下來,“那留着你也沒什麽用,不如殺了吧。”
小學徒不由打了個寒顫,慌忙舉起雙手,“我……我說,小公子在廚房為申公子熬藥,求求你不要殺我……”
“那你叫衛二做什麽?”宋纨擡手制止護衛拔刀,看着他渾身發抖,習慣性勾起唇角,“你老實告訴本王,本王便不殺你。”
“叫……叫他去晾幹藥材,這都是福大夫吩咐的,與小的無關啊……”
宋纨不想聽他說太多,帶着人又返回後院。
驚擾了申犀,他派人詢問,宋纨只說是邀福喜游湖。
在後院偏僻一角,找到了廚房,還未靠近便聽得到了男子的咒罵訓斥聲。
宋纨獨自進去,一眼就望見了蹲在角落裏燒火的阿婉,阿婉也瞧見了她,那一瞬間眼中的喜悅是僞裝不了的。
宋纨心中好笑,阿婉姑娘不是讨厭自己麽,這會兒看到自己怎麽不繼續橫眉冷對了?
“容王爺……”
一旁福喜叫她,她聞聲看過去,只見剛才還兇巴巴罵阿婉的他,這會兒像換了個人似的,害羞帶怯低眉順眼看起來也挺柔弱的。
“福喜,本王的人你使喚着順手嗎?”
福喜早就想好了說辭,一點兒也不慌張,“容王爺,您莫誤會,是她二人通奸私奔,福喜實在看不過眼,才将人攔下來……”
“原來如此,”宋纨靜靜聽了會兒,拍拍手,“那本王多謝福喜了。”
阿婉清楚宋纨知曉內情,雖沒出聲解釋,但心中還是會因此生氣,她吭哧吭哧往竈膛裏面加柴火,像是這般便可緩解心中氣憤。
“不過,本王有個疑問,”宋纨擡手指了下阿婉,問福喜道:“你為何人會認為她一個乾陽君與本王的護衛在一是私奔?就不能是本王準許麽?還是你覺得本王狠心不會成全一對有情人?”
“她……怎麽會是乾陽君?”
福喜疑惑,在城西布莊見到阿婉時,她明明是坤陰君,肯定是用了什麽隐晦法子才改變了信香。
“那兩個坤陰君如何私奔?”宋纨笑呵呵靠近他,修長玉指沿着他臉部輪廓緩緩下移,在那一截纖弱脖頸處五指扣起漸漸收緊。
福喜從竊喜中驚醒,想要呼救卻發不出聲音,懼意彌漫瞳孔之際,宋纨松了手,看着他咳嗽不止,勾唇輕笑,語氣輕柔卻讓人後脊發涼,“美人兒,你壞了本王大事知道嗎?可惜了,本王狠不下心殺你,你說該怎麽辦呢?”
從未有那一刻,讓他離死亡那麽近,福喜嗫嚅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頂着宋纨懾人的目光,他求救似看向阿婉,自覺并未對阿婉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心底盼望着她能開口,為自己說句好話。
阿婉低頭不語,專心致志往竈膛裏添柴。
宋纨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阿婉,目光在那沾染灰塵的手背上掃過,不自覺湧出幾分怒意,“你就那麽喜歡燒火?本王來了你看不見嗎?”
阿婉手上動作頓了一下,繼續往裏面添柴,抿着唇不說話,看起來很不開心。
靜默不過片刻,宋纨勾唇,唇邊笑意含着幾分薄涼譏諷,“看來本王不該來這一趟,你在這裏待的好好的,倒是本王多此一舉了。”
眼見兩人間生出嫌隙,旁邊福喜樂見其成,又添了把火,“為申公子熬藥是她自願的,福喜哪敢逼她……”
“你閉嘴!”
周圍霎時凝固了,兩雙眼睛齊齊朝阿婉看去。
宋纨不相信,福喜更是難以置信,從前日晚上他把人帶回來,便一直讓其幹活,昨晚更是忙到深夜。
今早學徒還沒起床,他便讓侍人把面前這人叫起來幹活,沒聽到一句怨言,更不曾回應他的冷嘲熱諷,弄得他像拳頭打在棉花上,有勁兒使不上,氣人的很。可這會兒他也沒說啥啊,怎麽就發脾氣了呢?
“給他熬藥?我恨不得往裏面加半斤□□!”
阿婉一臉薄怒,平日月牙般彎彎眉眼,隐隐透着一股凜然,直勾勾盯着宋纨。
平日軟綿綿的人發火,着實有些吓人,宋纨略有些不自在,輕咳了聲,“想加就加呗,本王又沒說攔着你。”
不知怎的,她總覺得阿婉姑娘口中的半斤□□是為她加的。
福喜聽宋纨答應,吓得魂兒都飛了,“不……不能加,半斤□□肯定會毒死人,毒死了申公子我們醫堂就完了……”
“你家醫堂完了關本王什麽事?”宋纨嗤笑,瞧着福喜神色惶惶,又道:“美人兒,你的事還沒完呢,說吧,該怎麽賠本王?不若以身相許,明日跟着本王去王都玩樂一番?”
“啊?”福喜愣了下,很快喜上眉梢,連忙應了下來。
宋纨臉上笑意愈深,看着他,語氣溫和隐隐藏着些許蠱惑之意,“那現在跟本王走?休息一晚,明早便出發,晚上本王帶你去城中逛逛,你想要什麽本王都給你買,家中衣物首飾便不用準備了。”
她說着,又看向阿婉,涼涼道:“別燒火了,洗下手跟本王離開。”
阿婉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眼中怒意也漸漸平息歸于平靜。
宋纨心底升起些許疑惑,凝眉片刻,“小美人兒你為何又生氣?本王早就說過不可能獨寵你一人。”
福喜心中竊喜,若是她生氣再打容王爺一巴掌,說不定就要被容王爺抛下了。
到時候容王爺身邊只有自己,想辦法抓住她的心,日後在桃華國與衆多坤陰君共侍一妻君,那也是榮華富貴享不盡。
且容王爺姿容清隽,雖沉迷于酒色,也不顯頹廢猥瑣,纨绔風流中透着恰到好處的幾分邪氣痞意,更令人移不開眼。
他暗自想着,眼光不自覺偷瞄宋纨。
阿婉看到他眼底的竊喜,眼中怒意又湧了上來。
忍了又忍,阿婉低頭撿起一截木塊,丢進竈膛,眼睛注視着熊熊燃燒的火苗,一絲餘光也不想給兩人。
“不走麽?”
宋纨等了會兒,擡腳走過去蹲在她身邊,看了下她的手,又看了看藥,笑道:“小美人兒你可真有骨氣,本王調戲你,你不給本王好臉色,卻這般盡心盡力為仇人熬藥?莫非這仇人是情人?”
阿婉正在暗自生着悶氣,聽到這話,沒忍住擡頭瞪了她一眼。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不是衛二,便是申犀,下一次是不是要污蔑福喜是自己情人了?
嗯……有反應就好。
宋纨壓下心底笑意,挑眉故作不解道:“怎麽,沒骨氣還不讓人說麽?若本王是你,此刻絕不會是在這廚房裏守着一堆髒兮兮的木頭等待救援。”
她說着,回頭看了眼跟過來的福喜,低低道:“本王給你的匕首呢?拿不出手嗎?還是……不敢殺人?”
同在一屋檐下,福喜怎麽會聽不見,剛想搭在宋纨肩頭的手立馬縮了回去,“王……王爺,您說笑了……”
一會兒哄着要給他買穿戴,一會兒又要殺他,福喜心情大起大落,欲哭無淚。
“說沒說笑,難道你比本王還清楚?”
君心難測,王爺的心思也不是可以随便猜的。
福喜一時摸不清她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又被怼的啞口無言,只能讪讪陪笑。
他這副谄媚相讓阿婉想起了被宋纨訓斥的孫管事,唇角微微揚起,收回視線時,餘光卻在無意間瞥見宋纨在看她。
她連忙別過頭,假裝自己并沒有幸災樂禍。
這厮說話一向不留情面,被她發現了,興許被怼的就是自己了。
“……”
宋纨知道阿婉打心底怵她,厭她,可是看到她瞬間變冷臉,心還是被刺了下,沒了逗弄她的心情,自然也沒了戲耍福喜的心思。
她站起身,上前攬着福喜往外走,邊走邊道:“走吧,您老若是燒火沒盡興,等出去了倒是可以點燃房子過過瘾。”
福喜因為她主動親近而覺得她喜歡自己,故默認她在開玩笑,并不似方才那麽受驚,反而捂着嘴巴笑了起來。
身後,阿婉聽着福喜的笑聲,越想越氣,在水盆了洗了洗臉和手,又來到竈膛旁,從裏面抽出一根燃燒半截的木塊,憑着一腔憤然,沒什麽猶豫丢進了柴堆上。
丢完,便後悔了。
如果沒有人發現撲滅它,燃燒起來,萬一火勢難以控制傷人……
她連忙又撿起,外面響起宋纨不耐煩的催促聲,一急,丢進竈膛便小跑出去。
散落的細碎火星接觸幹柴,随着時間流逝慢慢龐大,漸漸火苗竄起,濃煙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