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夜,又安靜下來。

阿婉寬了心,卻睡不着。

她一直待在馬車裏,甚少活動,但兩三日未進食,還是會感覺餓的。

阿婉撫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面對着冷下來更顯油膩的烤肉,怎麽着也下不去口。

而且還一陣陣反胃。

她小心将肉包裹嚴實,放在了矮幾下方的木盒裏。

聞不到氣味後,喝了兩口水便準備睡覺了。

這兩天她一直做噩夢,睡眠狀态不是太好,總是半夢半醒。

聽到外面衛四低聲呼喊,險些以為聽錯了。

從裏面打開車窗,衛四一臉喜悅遞上冒着熱氣的肉塊,“阿婉姑娘,餓壞了吧?快吃吧。”

阿婉微微搖頭,看了眼已經安靜下來的營地,低聲道:“衛四哥快回去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

衛四點點頭,擡手揉了揉略微酸澀的眼,“那你拿着,我回去了。”

“……”

阿婉見他似乎也困倦了,雖不願要,卻也不想耽誤他休息,拒絕無用便接過道謝了。

待衛四轉身離開,她随手關上窗戶,不遠處樹下休息的宋纨看的真切,聽得也八九不離十,她輕勾唇角,一抹若有似無的自嘲出現在臉上。片刻,她又重新閉上眼,恍若無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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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繁星點點,蟲鳴聲裏,輕輕淺淺的呼吸聲灑落在安寧的夢鄉,夜也漸漸往深處長。

偶爾傳來三兩聲噼裏啪啦的裂柴聲,聽起來說不出的溫暖和安心。

馬車裏的阿婉卻沒有入睡,蹑手蹑腳來到了宋纨跟前,纖細秀腕剛剛擡起,還未落在宋纨肩頭……

便見她已經睜開了眼,眉頭緊皺,眼神幽幽看着自己。

宋纨不說話,阿婉心裏發虛,硬着頭皮笑問道:“容王,你……你醒了啊……”

她半彎着腰,面上帶着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谄媚與讨好。

偏生那雙眼睛亮亮的,澄澈明淨好似皎皎明月不染纖塵,亦有幾分溫婉清麗如影随形。

宋纨心情不知怎麽就好了起來,也不計較阿婉落她面子的事了。

她微微勾唇,別過頭看了眼高高懸挂的彎月,又看向阿婉,“暗算本王?”

“不……不是,”阿婉搖頭,瞥見她眼底的戲谑,心底莫名湧出淡淡的喜悅,嘴上卻脫口抱怨道:“難道在你心裏我真是傻子嗎?無冤無仇,我為何要暗算你?”

“不傻嗎?”宋纨嗤笑,擡手将滑落的披風拉至肩頭,慵懶閉上眼,散漫道:“現在除了守夜的,哪個不睡?”

阿婉沉默了會兒,忍着羞恥道:“我餓……”

“衛四不是給你送了吃的嗎?”

宋纨睜開眼,看着她略有些好奇。

而且自己不是這送了嗎?

這阿婉姑娘該不會是胃口大如牛吧?

“吃不下,太油膩了。”

阿婉秀眉輕蹙,她這幾日胃口不佳,試着吃了一口,差點吐了出來。

“……”

宋纨遲疑了會兒,起身來到西風身旁,她摸了摸西風的頭,西風舒服地打了個響鼻,晃悠着大腦袋去蹭着她的手。

宋纨笑意盈盈,安撫好它後,走過去将它身上的包裹取下,轉身遞給阿婉。

“本王買的小零嘴,你先墊墊,興許還要走上五六日才能走出這一片荒野。”宋纨語氣微頓,看着她的眼睛,很認真道:“明日讓孫達安排人給你煮點兒肉,山中應該還有些野菜,你最好能咽下去,不然就只能餓死你了。”

“好。”

阿婉接過泛着香味的包裹,走了兩步,又回頭抿唇輕聲道:“謝謝。”

“這會兒知道謝本王了?”

宋纨勾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誰方才在馬車裏,對着本王橫眉怒目……”

“對不起……”

阿婉只覺面頰灼燒,羞的丢下話便往回走。

宋纨見她遁走,便沒有再說什麽,目送她爬上馬車後,便拍了拍西風的腦袋,回到之前的大樹下,繼續休息。

明天,又是馬不停蹄趕路的一天。

不用宋纨操心,在孫達和衛四的安排下,休息一夜過後,浩浩蕩蕩的隊伍繼續有序出發。

臨近正午,原本是要停下來歇息的,只是陳蕭說這附近時常有山匪出沒,宋纨便決定離開此處後,再找合适地方整頓休息。

她吩咐衛四把消息通知下去,便揮動馬鞭準備繼續前進。

一護衛騎着馬匆匆來到她身邊,“王爺,阿婉姑娘讓屬下請您過去。”

宋纨眉頭一蹙,勒馬問道:“找本王幹嘛?”

“屬下不知。”

“那便不管了。”

宋纨打算不理會,但沒走多遠,護衛又來報:“王爺,阿婉姑娘讓屬下請您過去一趟,她似乎身體不适……”

“哪那麽多事?”她回頭朝阿婉的方向看了眼,這才發現車夫擅自停車,而阿婉一手捂着小腹,正在小心翼翼下車,看起來确實有些虛弱。

宋纨沒再多想,調轉馬頭來到阿婉身邊,“你怎麽了?”

“我……我胃裏不太舒服,”阿婉擡起頭,白皙的額前冷汗涔涔,“王爺,你能陪我往林邊走走嗎?”

宋纨神色微斂,片刻後開口道:“本王讓人陪你過去。”

阿婉搖頭,眼底懇求之意越發明顯,她緊抿着唇,唇色泛白,臉色亦是蒼白如紙,一副強撐模樣偏偏透着股倔強,宋纨為她的眼神所折服,她深深吸了口氣,下馬将缰繩交給身邊護衛,壓抑着郁結道:“走吧。”

“謝謝……”

阿婉牽動唇角,笑了笑。

宋纨回頭,沒好氣道:“謝個鬼,本王看你是存心折騰我,讓別人陪你去不好嗎?”

“穢物……怎好讓他人……”

阿婉忍着胃裏惡心感,羞窘解釋,可還未說完便被宋纨不客氣打斷了,“那讓本王看,你就好意思了?”

“以後我也不會嫌棄你……”

弱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宋纨身形微滞,“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

阿婉一慌,連忙避開她探視的眼,越過宋纨,匆匆走進林子裏。

相差不過幾步,宋纨來到林邊,裏面阿婉已經吐了起來,她停下腳步,神色複雜地望着那道纖弱背影。

阿婉吐了出來,方覺身體舒服些,她又在原地緩了會兒,心情也恢複得差不多了,邁步出來。

一方折疊整齊的繡帕遞到了面前,阿婉剛要去接,便聽得頭頂宋纨不含任何感情的聲音,“你剛才的話,本王聽到了。”

阿婉伸出去的手頓住了,一瞬間眼底的慌亂令宋纨越發堅信了自己的猜測。

她輕勾唇角,意味深長的盯着阿婉的眼睛,徐徐開口道:“你跟明月公主認識,且關系深厚對嗎?之前那兩巴掌……其實是你在為明月公主抱不平?”

“……”

阿婉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輕嗯了聲。

宋纨見她承認,又問道:“你是她什麽人?侍女嗎?”

除了侍女,宋纨想不到有誰會說出這樣的話,當然,她是怎麽也想不到面前人就是本尊的。

阿婉不太會說謊,猶猶豫豫嗯了聲,臉都紅了,可宋纨愣是沒看出來,她心中些許得意,邊走邊嫌棄道:“倒是個忠心的侍女,你若是跟着明月公主入了本王府邸,怕不是要管東管西拘着本王大門不出?看來萬萬不能讓你跟着去,待本王見了明月公主,一定得說服她把你抛下……”

阿婉沒什麽力氣,懶得同她争辯,幽幽瞥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到了馬車旁,踩着凳子上車,徒留給宋纨一個冷漠的背影。

“……”

過河拆橋,恩将仇報的小丫頭!

阿婉自幼養在深宮,受父皇寵愛母後呵護,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這一路上風餐露宿,可謂是受盡了苦頭,走出這段荒山野嶺的時候,肉眼可見的消瘦,幸好身體沒什麽大礙。

又走了十幾日,宋纨收到衛三飛鴿傳書:任務完成,衛二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而此時,已離野林不遠,她與陳蕭商議過後,決定在野林與衛二彙合。

野林位于南境與北境交界處,過了野林一帶,差不多就到了南境。

申興在北境只手遮天,但他的手再長也夠不着南境。

南境有王城在,雖王朝日漸式微風雨飄搖,但明面上做主的還是皇帝,多多少少有些餘威在。

越臨近野林,路上流匪乞丐越多,大部分都是些逃荒的難民落草為寇。

宋纨帶着大量財物經過,焉能不惹人眼紅?

小到幾十人,多到幾百人的流民組成團夥,時常自不量力的攔路偷襲。

便是武器精良便勝一籌,更何況宋纨帶來的護衛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一個個訓練有素身強力壯,怎能讓他們把東西搶了去?

可這時不時的騷擾,耽誤時間不說,護衛們也被搞得疲憊,一天到晚都要保持警戒,根本無暇休息。

到了野林,宋纨沒再如以往般仗着自己銀攜帶的錢多就包下客棧入住,她接受了當地官員的安排,在驿站下榻。

驿站周圍有官兵把守,總算可以放松休息了。

不過,離南境越近天氣便越熱。在桃華過慣了一年到頭皆為秋冬的宋纨,着實不太習慣。

簡陋的屋子悶熱悶熱,待不住,她便帶着衛四,頂着大太陽出門。

從小吏口中得知驿站距離城鎮還有一段距離,便令衛四去馬廄把她的西風牽出來,自己則繼續同小吏閑聊着。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停在門外。

宋纨眼中閃過些許疑惑,側身看向門口。

“哎,也不知哪位大老爺來了。”

小吏擡手整理了下儀容,快步出去迎接。

“……”

宋纨也不清楚,不過左右也與她無關,她擡腳往牆邊走去,準備給排面賊大的“大老爺”讓路。

“容王……”

聞聲,宋纨眉頭微皺,驚訝回頭,只見一青衣男子步履如風,三兩步來到了她面前。

“容王爺,多謝你救了家妹,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來人抱拳,哪怕趕路一身倉促疲憊,舉手投足間仍有一股說不出的英姿飒爽意氣風發。

說白了,就是皮相好,連宋纨也不得不承認。

可惜是個乾陽君,欣賞過後,便只剩下滿滿的排斥。

宋纨收回視線,漫不經心地搖着扇子,“你是誰?你妹妹又是哪一個?”

來人臉上挂着得體笑容,恍若沒有察覺到她的不耐,徐徐開口道:“您搭救的那位姑娘,便是在下妹妹,敢問她現在在哪裏?家中二老思念久矣……”

“閣下知禮否?初次見面竟不知報上名姓,本王觀你并非草莽之人,莫非是天生地養無名無姓之徒?”宋纨語氣微頓,瞧着他眉間神色變化,欠欠又道:“閣下莫不是見不得人?”

她在心裏又默默補充了一句:和你那妹妹一樣見不得人!

見到了尋親的哥哥,宋纨再相信阿婉是明月公主的侍女就是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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