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燕逐塵施針過後,相比起打坐恢複,睡覺的确更适合楚照流的狀态。
一覺醒來,靈脈被捋順了些。
楚照流再怎麽耐痛也不是鐵打的,從睡夢中蘇醒時,只覺得靈脈暢通,舒了口氣。
他心情頗好地換了身行頭,搖着扇子,溜溜達達出小院子,一路分花拂柳,手癢地逗貓逗狗,惹得貓嫌狗厭,到了藥谷的前堂,整座山谷的靈獸都知道天殺的楚照流回來了,一時間百獸奔逃。
楚照流比靈獸們驚悚。
一進院門,他就瞅見謝酩和燕逐塵竟然坐在杏花樹下,在一起聊事情。
更驚悚的是燕逐塵斯斯文文笑着吐出的話:“好說,只要三萬靈石。”
楚照流心道,你黑我就算了,還敢宰謝酩?
信不信謝酩宰了你?
未料謝酩竟然絲毫沒有波瀾地應了聲:“好。”
楚照流忍不住上前打斷,有點憂心謝酩的荷包:“兩位,你們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
燕逐塵怫然不悅:“小照流,怎麽說話的,在下明碼标價,謝宗主心甘情願,哪兒就見不得人了。”
楚照流面無表情道:“老頭兒知道你診金收得這麽黑嗎?”
燕逐塵丢了斯文面具,振振有詞:“那我當然是得趁師父不注意時多撈幾筆啊,小照流,何不食肉糜!生活不易,偌大一個神藥谷還得我來養活呢,靈藥種子、丹爐修理、月奉靈石……處處都要靈石啊。”
楚照流嘴角冷冷一勾:“若不是我了解情況,真要給你騙過去了。謝酩,不管燕逐塵方才和你說了什麽,別給他掏那三萬靈石,他要是收三萬,實際上給他三千塊都嫌多了!”
燕逐塵此人乍一看謙謙君子,仔細一瞧就是個視財如命的鐵公雞,收診金的水平和醫術不分伯仲,還很容易讓人被他這張臉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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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多少無知的少男少女受傷時突逢燕逐塵神兵天降,見他溫文爾雅醫術高超,芳心剛暗許出,就被一聲“在下診金也不貴,就兩萬”砸了回去。
謝酩略微一怔,眉梢稍揚着,望向燕逐塵。
燕逐塵實在沒想到楚照流還胳膊肘往外拐的,舉手投降,忿忿道:“好吧,三千就三千。”
看楚照流笑眯眯地不說話了,謝酩才開口:“似乎不妥,不如還是三萬。”
燕逐塵大喜過望:“是嗎?那就多謝……”
話還沒說完,觸碰到那對薄雪似的眼神,他背上嗖地一涼,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內心悲憤至極:“不必了,我倒貼謝宗主三萬,行了吧!”
這回輪到楚照流喜出望外了:“是嗎?那我被你宰的十萬靈石也能回本些了。”
燕逐塵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我給謝宗主,又不是給你,你倆什麽時候還成一家人了?”
楚照流愣了下,回過味來,也察覺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有多不妥,硬着頭皮撞上謝酩似笑非笑的眼神,轉移話題道:“我那便宜兒子呢?”
謝酩翻袖露出躺在他手心中四仰八叉、呼呼大睡的黃毛小胖鳥。
小家夥的生命力和靈力幾乎被榨幹了,大多數時候精力不濟,謝酩身邊靈力四溢,它格外喜歡倒在謝酩身上呼呼大睡。
楚照流不忍直視,又眼饞得很,借風遠程戳了下那肥圓的肚皮:“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閣下是怎麽回事?被蟲兒吃了都沒反應吧。”
小肥啾被他戳了下,迷迷瞪瞪醒來,見到他,“啾啾”一聲清脆鳴叫,興奮地撲騰着翅膀要沖過來。
楚照流連忙展扇阻擋:“別過來,我今晚的餐桌上還差道燒鳥,勸你不要自投羅網!”
看他自讨苦吃的狼狽相,燕逐塵笑得不行,片刻回過味來,詫異地看了眼謝酩:“謝宗主,你向我要藥方不會是為了……”
謝酩漫不經心地戳了下預備起飛的小肥鳥。
小肥鳥身子圓滾滾的,頓時倒地不起,憤怒地啄了啄他的手指,又百折不撓地準備繼續爬起來。
他一本正經逗着鳥,掀了掀眼皮子,神色顯得矜貴又冷淡。
燕逐塵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閉上嘴。
楚照流被弄得一頭霧水:“你們倆到底背着我在做什麽?”
“放心,”燕逐塵人精似的,笑得意味深長,“謝宗主只是讓我研究一味藥罷了,沒有分毫私情。”
你倆有沒有私情,幹我什麽事?
楚照流相當莫名其妙。
燕逐塵報複性極強地丢下一句“要麽這話你問謝宗主”,見有個小弟子在院門外探頭探腦的,便撣撣袖子,施施然離開了院子。
滿院杏花紛紛,楚照流在心裏無聲罵了句娘。
謝酩的眼睛漂亮得跟琉璃似的,清透幹淨,仿佛能看穿人心,靜靜地看了會兒楚照流,仿佛在觀摩着什麽:“還痛嗎?”
楚照流愣了愣,矜持地搖搖扇子:“好多了,不過我大概得在藥谷裏再休養幾日,你是不是……”
該回離海了?
謝酩嗯了聲:“不急。”
楚照流:“……”
不急什麽不急,什麽不急?
莫非接下來還要再結伴搭個夥?
看出楚照流心裏的迷惑,謝酩不動聲色問:“地宮中古字的摹本呢?”
惑妖說,黑袍人在尋找一個東西。
遍觀整片東夏舊都,唯一可能讓他感興趣的,也只有那座神秘的地宮了。
地宮中除了小肥鳥蛋,就只有這篇祭文籠罩着神秘色彩。
循着這條線索,抽絲剝繭,定能摸清他的身份。
楚照流從戒指裏取出自己匆匆臨摹的古字祭文,遞給謝酩,感慨道:“當時匆忙,來不及細看。”
“細看過後?”
楚照流:“非常震撼。”
“哦?”
“更看不懂了。”
謝酩要笑不笑的,絲毫不意外。
現今流傳于世的上古文字,加起來也就百來個。
這些上古文字結構繁複、音節晦澀,意義多樣又深奧,即使是修行之人,想多掌握古字也頗難,這些奇異的文字仿佛帶有魔力,看上幾十遍,腦中也很難留下印象。
就算平時畫符接觸,常用的也不過十幾個。
楚照流半懂不懂地讀了一遍,差點連自己懂的部分都不懂了。
謝酩彈了彈這篇筆走龍蛇的古祭文:“我認識一個人,她應當能找到看懂這篇祭文的人。”
楚照流眼睛一亮:“你還認識這種人?”
謝酩一邊眉毛微微挑起:“或許是因為我朋友遍天下,四海之內皆兄弟,不像你一樣孤高。”
楚照流嗆了一下,差點咬到舌頭,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那人是誰,不如我們現在就出發?”
謝酩纖長的睫毛半垂下來,在眼下投落一片淡淡陰影,姿容如雪,嗓音疏淡:“剛還說需要多休養幾日,現在又說立刻走,楚長老是否頗有點有事鐘無豔,無事夏迎春了?”
略一停頓,他半擡起眸,緩緩道:“莫非,方才是在趕我走?”
楚照流:“…………”
謝酩這個人,沉默寡言的時候,像個悶嘴葫蘆。
但那嘴一張,可就不得了了,相當厲害,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殺敵三千。
楚照流被殺得毫無還手之力。
看他一臉凝咽,謝酩得到了微妙的惡劣滿足,嘴角悄無聲息彎了彎:“聽說過聽竹樓嗎?”
聽竹樓這個名字,乍一聽很風雅。
但這其實是個聞名天下的風流地銷金窟,只要拿得出對等的代價,就沒有聽竹樓給不出的東西。
聽竹樓每月十五會出現在一個地點,七日之後又會消失,是游離于各大世家門派之外的勢力。
楚照流身體欠佳,被褚問嚴防死守地盯着,沒有太多機會四處撒野,只在靈通域見人讨論過,頓感好奇:“你說的是你認識人,而非認識地方,莫非你認識的是聽竹樓樓主?”
謝酩颔首:“現在已經來不及了,下個月再去,你先安心修養。”
“聽說那位樓主是個絕色美人啊,”楚照流頗有興味地往謝酩身邊湊了湊,眼角眉梢都勾着絲風流的笑,“有多好看?”
下一句本來是“有謝宗主好看嗎”,結果他話還沒出口,謝酩冷不丁一擡手,把聽得半迷糊的小肥鳥往他面前一捧。
嗅到熟悉的氣息,啾啾立刻奮起撲翅:“啾啾!”
娘親!
楚照流扭頭就打了個噴嚏,吓得轉身拔腿就跑。
那天直到晚上再去紮針,楚照流都離得謝酩遠遠的。
燕逐塵白天忙于打理谷中事務,回來還要給楚照流紮針,一場下來頗費精力,容色有些疲倦:“明日再來梳理一次即可,記住,下次萬不可再随意解封了。”
楚照流懶洋洋地趴着,不太準備尊醫囑:“燕兄,你覺得是站着等死好點,還是解封受痛好點?”
“叫師叔。”燕逐塵手下微一用力,一針紮得楚照流嘶了聲,笑得斯文,“靈脈劇痛能叫普通人生不如死,換做常人,大概是想站着受死。”
頓了頓,他若有所思:“說起來,謝酩不是跟在你身邊嗎?這麽粗的大腿,你躺下讓他動不就行了。”
楚照流目瞪口呆望他一眼,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衣冠禽獸,頭皮發麻道:“讓謝酩聽到你這番話,我肯定你先生不如死。”
紮完針,楚照流拉上衣服,活動了下筋骨,掀掀潮汗的眼皮:“老頭子有消息了嗎?”
燕逐塵搖搖頭,掏出卷紙筒遞給他:“這是師父留在書房中的手稿,你能看出什麽嗎?”
楚照流接過展開一看,神色微凝。
這竟又是幾個上古文字。
雖然不理解意思,但可以很确定的是,這幾個上古文字,應該是一句話,或者一個詞。
地宮中那篇祭文裏,就有這幾個字!
老藥王失蹤與這個有關聯?
那與那個神秘黑袍人又是否有關聯?
楚照流心中一凜,隐約嗅到其中的危險氣息,不露聲色地将紙筒遞回去:“沒有,我和謝酩還有些事要出去,正好幫你打聽打聽老頭子的蹤跡。現在藥谷就剩你一個當家的了,別瞎跑。”
燕逐塵也沒多疑,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若不是這樣,我早就出谷尋人了。”
好在老藥王的魂燈安然無恙,沒有絲毫黯淡,燕逐塵雖然擔憂,也不至于亂了方寸。
楚照流離開診療室,慢慢回到自己的院子,在院中的梨花樹上又見到了謝酩。
高大的梨花樹繁盛如雪,一樹月光似的,梨花紛紛而落,謝酩抱劍坐在樹上,聽到腳步聲,睜開了眼。
楚照流頓感奇異:“謝宗主,你怎麽過來了?”
謝酩低頭望着他,薄唇微動:“為你護法。”
楚照流不由愣了下。
昨晚他睡前,隐約察覺到謝酩似乎沒離開,沒想到還真不是錯覺。
看這樣子,謝酩莫非是準備在藥谷的這段時間,一直守着這個院子?
他不免失笑:“藥谷內很安全,你也不必特地耗費精力為我護法的。”
謝酩避而不答:“你可以當我不存在。”
……
您老往這兒一杵,若是在人間,就得把這棵梨花樹供起來編神話了。
天下誰能當你不存在?
楚照流有點啼笑皆非。
可轉念一想,謝酩年少時曾遭宗門被屠,離海到扶月山萬裏遙遙,途中想必也經歷了不少,少年時的颠沛流離,幾乎能影響一生,他不僅會覺得藥谷不夠安全,恐怕就算在離海流明宗內,也不見得會有多安心。
這種不安感,楚照流也嘗過,很清楚自己勸不動他,便沒有再執着讓他離開。
反倒是老藥王失蹤,谷內人心惶惶的,瞞不過謝酩的雙眼,與其隐瞞,不如與他共享消息。
至少,沒有比謝酩更靠得住的人了。
楚照流瞬間想通,飛身跳上梨花樹,和謝酩并排坐着,三言兩語将事情說了,翻出祭文,圈出了關鍵字遞給他:“你看,就是這幾個字。”
謝酩依言垂眸看去。
楚照流認識其中的兩個字,興奮地扭過頭,正想和謝酩讨論下,目光不經意掃過他的脖子。
月光從山尖傾灑而下,被薄如蟬翼的梨花割碎,紛紛落下來,不偏不倚,剛巧就落在了謝酩的脖子上。
光線陰暗相交,随風而動,勾勒得那段脖子白皙修長,喉結清晰突出,說話時微微滾動,莫名讓人挪不開眼。
腦子裏冷不防又竄出燕逐塵的那句話。
“這麽粗的大腿,你躺下讓他動不就行了。”
謝酩說了句話,半晌沒得到回應,擡了擡眸,略一停頓,無情地指出:“你臉紅什麽?”
楚照流緩緩展開扇子:“……沒什麽,天太熱了,想殺個人給你助助興。”
之後說了什麽,楚照流的印象卻不太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燕逐塵的那句葷話。
當晚他又做了個夢。
不過和燕逐塵說的相反。
夢裏,他是上面那個。
作者有話要說:
對于還沒(在現實裏)确認關系就開始心疼自己錢包的照照,謝宗主表示非常滿意,并準備上交錢包。
照照:不用,你沒我有錢。
謝宗主:。
上古文字祭文→古代版完形填空,不擅外語的照照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