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4壞
被南絮趕出門, 夏君岱讪讪然地回了自己家。
家裏空蕩冷清,一室寂靜。
他癱在沙發上,揉揉腫脹的太陽穴,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疲憊。
一旦離了人, 一旦獨處, 空洞如影随形, 錐心蝕骨。
他忍不住陷入沉思, 他是不是做錯了?
從戴上那枚戒指開始, 他就想賭一把。賭南絮的态度, 賭她究竟還在不在意他。
幾次三番不解釋, 就是想徹底逼她一把, 把她逼急了, 看她真正的反應。他太了解她了, 她這個人一貫會口是心非,不逼她一把, 根本不可能得到答案。
今天看她的反應,他好像賭贏了。可是他又不太确定。
他喜歡把控全局, 穩操勝券的感覺, 這樣的不确定讓他心慌。
可是看到她難過,他好像更難過。
凡事一旦牽扯到南絮,他就總是這麽矛盾。
他給奶奶發了一條微信。
奶奶一直在留心他和南絮的進展。他私下也都會跟她報備。
夏君岱:【我是不是做錯了?】
靜慈師太:【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你說你做得對不對?】
是啊,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确實得不償失了。
物極必反,他做得過了,那一切就脫離掌控了。他不能讓自己陷進這種被動的局面。紀岑說得沒錯,過頭了, 只會把南絮越推越遠。
夏君岱果斷把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給摘掉了。
他翻出南絮的微信號,想跟她解釋清楚。
點開她的頭像,又想起她一早就把自己拉黑了。
他只能重新發好友請求,等她那邊通過。
事态發展已經脫離他的掌控,他必須做點什麽補救,不然他就真的涼涼了。
他給南絮打電話。可是對方愣是沒接。
他只好給她發短信。
夏君岱:【我沒結婚。】
他等了大半個小時,也沒見對方有任何回應。
他想必須得找個機會跟南絮解釋清楚不可。
***
五月,青陵的雨水總算是少了,晴天漸漸多起來。堰山一帶的合歡花開得格外熱鬧,滿城緋紅。
五月一到,六月就不遠了。
南絮的生活和工作照舊沒什麽不同,忙碌是常态。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生活已經變成了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激情可言。
可能對于大多數的人來說,這就是生活本身的樣子,忙碌,平淡,瑣碎,枯燥。轟轟烈烈注定只屬于小部分人。
斑斑同志自從做了絕育以後就安分了。鄰居小姑娘每天勤奮複習,她的父母再也沒上門投訴過。
小姑娘似乎狀态不錯,緊張的複習之餘,還能堅持練琴。南絮經常聽到悠揚的琴聲從隔壁傳出來,貝多芬,莫紮特,肖邦的鋼琴曲都聽了個遍。
***
周六南絮和傅枳實吃飯,傅婧娴定了檐外聽雨的小包廂。
檐外聽雨,名字取得別致詩意。一家古色古香的小資飯店,城北餘家名下的産業。近兩年在青陵炒得非常火,一席難求,來的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沒點身份,你還真進不來。
這家店南絮和傅婧娴來過幾次。傅婧娴圖清淨,她則鐘愛店裏的評書。傅小姐時常調侃她骨子裏有文藝女青年的特質,專門喜歡些文藝的東西。
雖說和熟人吃飯,但也是閨蜜的大哥。為顯鄭重,南絮還是化了個精致的妝容。黑色真絲襯衫,泡泡袖,後面镂空,一圈蕾絲點綴。再搭闊腿褲,一雙細跟高跟鞋,知性溫婉的穿搭。
得體的衣着和精致的妝容是對朋友的一種尊敬。
傅枳實倒是穿得休閑簡約,短袖T恤,休閑褲,外面套一件薄薄的藏藍色棉質外套。
“等很久了吧?”南絮有些不好意思。
路上堵車,她晚到了幾分鐘。
傅枳實微微一笑,“我也剛到。”
她頓時松了一口氣,“那就好,就怕你等久了。”
傅枳實:“能等美麗的女士,是我的榮幸。”
檐外聽雨,三進四合院,漆紅大門,內裏別有洞天,雕欄畫棟,年代久遠。
置身其中恍然誤入民國,歷史的厚重感撲面而來。
臺上請了師傅講評書,吹拉彈唱,氣氛活絡。
“白眉徐良怒沖沖走下酒樓,直接趕奔長安侯府。他心裏想:我見着那姓賀的,他要不把那姑娘放出來,他要不當面認錯,我決不能輕饒他……”【注】
南絮随意聽了一耳朵,聽出臺上講的是一出《白眉大王》。
她旋即就說:“我們坐散座吧。”
“喜歡聽這裏的評書?”聰明如傅枳實,一下子就猜到了原因。
她點點頭,“讀大學的時候選修了一門《文學素養》,授課的老師經常給我們放小品相聲,評書也聽了不少。《白眉大王》聽過幾回。今天聽到還蠻懷念的。”
傅枳實抿嘴問:“你那個老師不會是賀清時吧?”
南絮一聽驚了,“你怎麽知道?”
傅枳實了然一笑,“整個A大也就賀清時那個老古板會叫學生去聽評書了。”
南絮:“……”
她啞然失笑,“我都忘了,你也是A大的老師。”
傅枳實淡聲說:“醫館那邊太忙,我今年已經不上課了,就帶帶本科生的論文。”
散座離臺上更近,評書自然也聽得更認真。
身穿素色旗袍的女服務員來給兩人上了茶水。
白瓷蓋碗,外面一圈雕花,花紋細小,紋路清晰,栩栩如生。
涑明茶,第一口苦澀,過後慢慢回甘。
涑明茶是岑嶺一帶的名茶,因稀少而昂貴。青陵人獨獨偏愛這茶。
散座泡的都是這般名貴的茶葉,檐外聽雨這家店在青陵的地位自是不言而喻。
南絮掃一眼在座的客人,果然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都是時常出現在報紙新聞上的人物。
涑明茶是需要人耐住性子,靜下心來細品的茶。
南絮心境不平,總是嘗不出它真正的味道。
囫囵呡幾口,全當白水喝,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見傅枳實看着她,她未免有些不好意思,腼腆一笑,“讓傅大哥見笑了,我不懂茶。”
“犯不着懂,白水自有白水的美妙之處,幹淨而純粹。把茶當白水喝也是一種生活情趣。”傅枳實溫和輕笑,有股風流雲散的意味。
南絮偏愛白開水,大抵也是偏愛那白開水情懷。這種情懷或許只有學醫的人才懂。
你的生命裏有沒有遇到這樣一個人,他酩酊大醉,肆意揮霍人生,卻會孜孜不倦叮囑你多喝水。
兩人随便點了幾個菜。
吃什麽不重要,交談才重要。
兩人就像是老朋友,相談甚歡。
傅枳實溫潤,儒雅,談吐不凡。
和這樣的人坐在一起聊天,南絮覺得身心放松。
雅致文藝的地方适合傅枳實這樣溫和的男人。不像夏君岱,過去帶她去的不是酒吧就是游戲廳。
***
夏君岱那群發小組了個局,挑的是餘家人自己的地兒。
檐外聽雨,文绉绉的名兒,場地也同樣文藝。古舊的四合院,年代感撲面而來,臺上不是講評書,就是演京劇。
那麽文藝的地方,夏君岱是半點都不喜歡。他這人俗氣,簡單粗暴,最不屑整文人墨客那一套,很多在他看來都是附庸風雅。還是酒吧和迪廳這些聲色場所才更适合他。
但奈何要遷就好友餘初塵。餘大廳長如今身居高位,有些活動難免不方便。外面的地兒大家夥也不放心,還是自家的場地才不會有顧慮。
天剛黑下來,夏君岱和紀岑才到。
都是大人物,店長親自去迎接,滿臉笑意,領兩人去二樓包廂。
臨窗的長廊,一通到底。廊下幾盞玉蘭壁燈,光束暈暖,将環境襯得愈加文藝,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檐角輕挂幾串風鈴,微微搖曳。
在一串脆聲中,夏君岱看到南絮坐在人群中,長發柔軟地披散在肩頭,臉上挂着淺淺的笑意。
她身陷人間煙火,低眉婉轉,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二十歲的南絮。
他不自覺停下腳步。
南絮對面坐着一個年輕的男人,面容清俊,五官精致立體,一筆一劃镌刻完美,鬼斧神工。
都說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毒辣而苛刻。夏君岱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顏值和自己不相上下。
最重要的是南絮和他相談甚歡。
所以這個男人是誰?
他們在幹嘛?
相親嗎?
一時間疑問爬滿腦海。
他眼睛發熱,下意識攥緊了手心裏的手機。
“怎麽不走了?”紀岑見夏君岱突然停下,面露不解。
順着夏君岱的目光,他成功看到了南絮。
“那不是南律師麽?”紀岑遠遠望了一眼南絮對面的男人,勾唇輕笑,“呵,傅家的公子,這兩人絕逼是在相親吶!”
“傅家的公子?”夏君岱雙眼微眯,眼神銳利,寒意四起。
“咱們青陵還會有第二個傅家麽?這是傅婧娴的大哥傅枳實,仁和堂的繼承人。”
紀岑轉頭瞅一眼夏君岱的臉色,故意刺激他:“紅頂商人南家配中醫世家傅家,旗鼓相當,這兩位很般配啊!”
夏君岱:“……”
“呵!”夏院長輕笑一聲,犀利的眼神徑直飛過去,涼飕飕的,全是冰刀子,“怎麽,是我夏家站得不夠高麽?”
紀岑:“……”
紀主任小心髒劇烈一抖,趕緊識趣地閉嘴。
他心想不是夏家站得不夠高,是您老自己太作了呀!
夏君岱最後往散座看了一眼,他看到南絮端起白瓷蓋碗呷一口茶,彎唇微笑,姿态放松。
他忍不住想南絮有多久沒對自己這麽放松地笑過了?
都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喝酒,聊天,打牌,無拘無束。
夏君岱卻精神恹恹,對什麽都提不上興致。自顧坐在一旁玩手機。
秦問邀他打牌,他也回絕了。
男人置身人群,卻又格格不入。
這位爺平日裏最會玩,也最玩得開,今天反而一改常态安靜了下來。餘初塵只覺得奇怪。
他悄悄和紀岑咬耳朵:“太子爺今兒是怎麽了?瞧着情緒不高啊!”
紀岑抿嘴笑,“受刺激了。”
餘初塵:“……”
餘初塵一聽頓時就樂了,“求內、幕。”
紀岑:“他前女友和傅家的公子在相親,就在樓下。”
餘初塵:“……”
“南家的女兒?”
紀岑:“餘大廳長這都知道?”
餘初塵故意提高音量,旁若無人地說:“咱們太子爺當田螺姑娘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夏君岱:“……”
包廂裏悶得慌,夏君岱拿了手機到外面透透氣。
他倚靠在二樓扶手處,姿态懶洋洋的。
傅枳實不在座上,就南絮一個人坐在那裏。
桌上四五道菜,幾乎沒怎麽動。兩人沒點酒,桌上只有茶水。
她的手機放在桌角,一抹清新養眼的薄荷綠。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真絲襯衫,領口解開兩顆扣子,露出精致漂亮的鎖骨,鎖骨往下大片白皙的肌膚……
穿得這樣好看,還化了妝,看得出來她對這場相親很重視。
那雙對衆生都淡漠的眼睛,此刻竟也藏了各種紛繁複雜的情緒。
他承認他嫉妒地要命。
原來她說相親根本就不是胡謅,她是真的在相親。
他摁亮手機屏幕,給她發了條微信。
——
傅枳實到一旁接電話去了。南絮撐着腦袋耐心聽評書。
這出《白眉大王》已經講了一半了。她聽得津津有味。
一聲輕響,手機震動,屏幕瞬間被點亮。
南絮随意地瞟了一眼手機,她以為是傅婧娴來問進展的。她這個閨蜜比自己還激動。沒想到不是。
進來一條短信,是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
188xxxxxxxx:【睡過我這種人間極品,你看得上別的男人?】
南絮:“……”
“夏君岱氏”狂妄的口氣,欠扁得要死。一看就知道這串號碼背後是誰。
南絮真想暴打他一頓。
她不想跟蛇精病計較,半個字都沒回複,權當沒看到。
緊接着又是一條消息追蹤過來——
188xxxxxxxx:【南絮,你怎麽變得這麽慌不擇食了?】
顯然可見,對方不願放過她。
南絮把手機往桌上使勁兒一蓋,眼不見心不煩。
很快,對方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刺耳的鈴聲,震得她頭皮發麻。
她似乎有所感應,猛地擡頭,就看見始作俑者靠在扶手處,眼神遙遙望過來。
黑衣黑褲,氣質凜冽,很像外頭暗沉的天氣。
鋒芒畢露,可又氣定神閑,痞氣十足。
南絮接了電話,直接開罵:“瘋子!”
然後果斷拉黑了夏君岱。
不止微信,連手機號也拉黑了,這下總算能清淨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今天有點事,更晚了。
你們要的相親火葬場來辣!夏院長要瘋了。
我們賀教授打了個隐形醬油。哈哈哈哈
看你們都在罵夏院長我就放心了。我一開始就說過他是個瘋子,他這人過度自信,總以為自己能掌控全局。所以一直在試探絮絮的底線,就是想印證她是不是還在乎他。不過很顯然,他翻車了。所以你們放心,後面肯定會狠狠虐他的。
而絮絮就憑一枚戒指就誤會夏院長已經結婚了,我承認是有點武斷。但是愛得越深就越在意這些細節,也不敢親口去問。怕輸了底氣。
感謝墨西小可愛的雷,麽麽噠~
PS:【注】:來自《白眉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