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5壞
散座熱鬧, 都是沖着店裏的評書來的,位子都坐滿了。男男女女,熙熙攘攘。
明明是個風雅文藝之地,上流社會的圈子, 卻因為這點評書而生出了一些煙火之氣。
南絮恰好獨獨偏愛這點煙火氣, 讓她覺得她是真實存在的, 存在于這世間。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 窗外傳來了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 長風潇潇。
雨悄無聲息就下了。這個季節, 青陵的雨停了下, 下了又停, 斷斷續續, 像極了京劇裏那長長的腔調, 總也斷不幹淨。
檐外聽雨,倒是出奇的應景。
本該是充滿詩意, 放松又閑适的一個夜晚。南絮卻聽出了滿頭愁緒。夏君岱那家夥攪得她心煩氣躁。
傅枳實那個電話接了大概四五分鐘,回來時神色匆忙, 面露歉意, “南絮,不好意思,有個學生出了點意外,我得趕過去處理一下。”
聽他這麽一說,南絮反而松了一口氣。好心情被攪亂,她正愁不知道該怎麽和他交流。心裏藏着事,不管怎麽和人交談,總覺得敷衍,會對不起人家。
她體貼地說:“沒關系的傅大哥, 你先去忙。”
傅枳實撈起外套欲走人,紳士地說:“今天很抱歉,我先送你回去吧。”
南絮擺擺手,“不用了,你的事更重要,我等下自己回去。”
傅枳實:“那下次補上。”
南絮點頭說好。
傅枳實匆匆離開,她反而輕松了。她坐在座位上打算将那場評書聽完。已經臨近尾聲了,不聽完可惜了。下次再過來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臺上慷慨陳詞,南絮集中注意力聽。漸漸入神。
“你的相親對象撂下你走了?”某位不要臉的院長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自顧坐到南絮對面,臉上挂着得意的笑,痞裏痞氣的。
“不要你管。”南絮瞪他一眼,小臉鼓鼓囊囊的。
這家夥一坐下就撈起碟子裏的蠶豆往嘴裏送,一臉的氣定神閑。
這蠶豆是店裏送的免費小食,南絮和傅枳實都沒動。倒是便宜了夏君岱這家夥。
他這人特複雜,平日裏嘴挑得要命,許多珍馐都入不了他口。可有時候又接地氣得很,飯店送的小食他都能吃得非常歡快。他好像什麽都挑,又什麽都不挑,無比矛盾。
“你這個人眼光一向不怎麽樣,這次倒是靠譜了。可還是不行,傅枳實比起我,沒半點勝算。”一開口就無比自大,是他一貫欠扁的語氣。
南絮:“……”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唾棄:“夏君岱,你就不能改改你這自大的毛病?”
“相信我,你跟傅枳實沒戲,別白費心思了。”
“你家住海邊的吧?管得這麽寬!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別有事沒事往我跟前湊。”
夏君岱:“……”
男人臉色微變,一兩秒鐘後又恢複自如。
“你難道都不好奇怎麽哪兒都有我呢?”
“那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
“我在你身上裝了追蹤器,你走哪兒我都知道。”他痞氣十足,不要臉地笑起來,“南絮,你逃不掉的。”
南絮:“……”
“蛇精病!”南絮端起手邊的半盞茶水,潑了夏君岱一臉。
夏君岱:“…………”
潑完,麻溜拎包走人。
這件事她很早就想幹了。
今天付諸實踐,真特麽爽!
——
夏君岱被潑了茶水,倒也不惱,心裏就跟被貓撓了一下。有火氣,但更多的是無力。
原以為信心滿滿,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就想逼南絮一把。把她逼急了,聽她說實話。可是現在看來,他失算了。
她轉頭就跟別人相親了。如果是一般男人也就算了,他完全不會放在眼裏。偏偏傅枳實這個男人無論是家世人品,還是顏值,都優秀得過分。這是一個非常有競争力的男人,讓他很有壓力。
事态發展脫離自己的掌控,他承認自己有些慌了。他這麽驕傲的人,真的非常讨厭這種失控的感覺。
夏君岱面無表情地拿紙擦幹淨臉上的水漬,回了二樓包廂。
包廂裏燈光昏黃,美酒佳肴,飄飄渺渺。
迷離恍惚的光線下,那幾個發小在砌長城,人手一根煙,吞雲吐霧,姿态放松又随意。
他們這群人什麽都玩,什麽都會一點,都不太上心。唯獨對國粹情有獨鐘。只要是兄弟間聚會,總會坐在一起,摸上幾圈。
男人的局,倒是一個女人都沒有。
這群人會玩,但也懂得分寸。
就出去了一小會兒,太子爺就變成了落湯雞,模樣狼狽。兄弟們個個面面相觑。
餘初塵只覺得奇怪,“你這是怎麽了?衣服濕成這樣。”
年輕的男人兀自往沙發上一躺,聲線不疾不徐,“和人打了一架。”
餘初塵:“……”
紀岑丢出一張二條,語氣肯定,“鐵定是被南律師教訓了。”
餘初塵的弟弟餘初和聞言一笑,“稀奇呦!這年頭居然還有女人敢教訓我們太子爺!”
“姓南?南家的女兒?”宋家老大宋雁書,嘴裏叼一根煙,語調含糊,“君岱大學那個小女友?”
紀岑冷哼一聲,扯開嗓子公開吐槽:“除了那個,還有誰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太子爺,萬花叢中過,最後栽在了一朵小白花身上。”
宋雁書朗聲笑起來,“你還真別說南家兩個女兒,一個比一個火辣。老大南柳也是剛得不行,之前差點被她整慘了。”
餘初和:“這麽牛逼呢?”
“那可不!”宋雁書心有餘悸,“打官司一套一套的,半點情面都不講。”
餘初塵想起之前某件事,徐徐說:“小的這個更剛,給農民工讨薪眼睛都不帶眨的。後面被人家報複了,還是我們太子爺出面擺平的。”
“南家什麽背景,還用得着太子爺出面?”宋雁書屈起手指,抖落大塊煙灰,丹鳳眼狹長,似笑非笑。
紀岑的嘴角噙着笑意,欲笑未笑,“我們太子爺熱衷當田螺姑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夏君岱:“……”
秦問坐在角落裏玩手機,手機玩到一半,及時補刀:“要比狠,還是我們太子爺狠,連自己家的貓都不放過。我還聽說都讓人堂堂雲神去黑小區監控了。”
夏君岱:“……”
自家兄弟,吐槽起來也是毫不客氣,一個比一個狠。
“什麽貓?”紀岑一聽頓時來了興致,“是我錯過了什麽嗎?”
“玩你的手機!”夏君岱掃了秦問一眼,擡腿狠踢他一腳。
秦問彎唇輕笑,“看看,我們太子爺坐不住了!”
有太子爺警告在,任憑紀岑怎麽問,秦問都只字不語。
論起求生欲,他還是滿滿的。
笑話,他又不傻,誰敢得罪太子爺。萬一他一個不高興,停了他的寵物醫院怎麽辦!
餘初塵笑,好言相勸:“君岱,女孩子是要哄的,你這張嘴怕是要吃苦頭哦!”
夏君岱摸了摸手機後蓋,“我有數。”
紀岑罵他:“你有數個鬼,你就可勁兒作吧你,有你哭的一天!”
男人收起手機,眯了眯眼,眼裏寒光乍現,“你們誰讓我摸兩圈?”
“君岱,你玩兩圈,我出去抽根煙。”餘初塵隐隐聞到了腥風血雨,趕緊主動讓賢。
夏君岱刺喇喇坐下,眼神銳利,鋒芒乍現,一貫漠視衆生。
一個小時以後,包廂裏鬼哭狼嚎,一片凄慘。
紀岑直接哭了,主動求饒,“大哥,我錯了,您老高擡貴手放過我好不好?真輸不起了,再輸底褲都輸沒了。”
太子爺一派悠閑自在,輕飄飄地扔出話:“要多少,我借你,繼續玩!”
紀岑:“…………”
紀主任欲哭無淚,夏君岱這家夥實在太狠了,睚眦必報,千萬不能得罪他!
秦問深表欣慰,看看他多有求生欲。紀岑這家夥就是太沒眼力勁兒,活該被虐!
***
十一點過半,兄弟間的局散場。
都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夏君岱贏得滿缽響。其他人被血虐,個個鬼哭狼嚎的。
尤其是紀岑,被太子爺虐得體無完膚,渣都不剩。
紀主任欲哭無淚,悔不當初。千不該萬不該,他就不該吐槽夏君岱。這家夥真特麽狠!
散場後,各自回家。
從熱鬧的地方離開,再回到冷清的家裏,夏君岱突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心房缺失了一角,塌陷得厲害。
這些年他遠在英國,在大洋彼岸,有無數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他總有這種感覺。
蒼白,無力,孤寂,黑暗如影随形。
他不是一個矯情的人,卻時常會産生這種無力感。一個人的日子總是麻木荒蕪的。就像是荒野之上的一小捧磷火,孤零零地亮着,将滅欲滅。沒有期待,也沒什麽盼頭,每一天得過且過,虛無度日。
大五離校前,南絮和他提了分手,無比決絕。
他不同意,她卻沒回頭,只說兩人不合适。連分手的理由都這麽蒼白,沒有任何說服力。
他其實不想出國,想留在青陵。但奶奶勸他:“離得遠了反而會好些,你需要專注事業,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覺得奶奶是對的。然後他只身出國。一飄就是五年。
這五年他一次都沒回國。和家裏人的聯系也很少,僅限于逢年過節的幾個越洋電話。
到了第四年,家裏人紛紛勸他回國。老爺子一直都有讓他接手惠仁的打算。可是他沒同意,就一直拖着。
一個人在外面飄得久了,反而就不敢回來了。所謂的近鄉心怯大概就是這種心态。要不是蘇院長突然倒下,他被老爺子緊急召回國接手醫院。他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就在大洋彼岸那麽飄着,就像那無根的浮萍,永遠漂浮在水面之上,風一吹,四處逃竄,飄到哪兒算哪兒。沒有此岸,也不會有彼岸,更沒有歸處。
檐下長雨不止,雨聲瀾瀾,水汽氤氲。
夜色迷潆一片,燈火飄搖。
幾棵合歡樹在風雨裏瑟縮搖擺,花枝落了一地。
夏君岱站在落地窗前,衣服都懶得換。
玻璃上映出迷離的水漬,整座城市沐浴在細雨之中,萬籁俱寂。
客廳裏那件龐然大物擺在那裏好久了,愣是沒碰過。
他悄聲走上前,輕輕掀開絨布,手指敲出幾個簡單的音節。
沉悶的聲響,打破一室夜闌人靜。
好像連聲音都變了,沒過去那麽好聽了。
有些東西許久不碰,不止生疏,也找不到感覺。
夏君岱不得不承認,他離這一行已經很遠很遠了。
他不緊不慢地把絨布重新蓋上。
他時常在想,如果不學醫,他的人生應該會是另一種光景。
但不論怎樣,他都希望他的人生裏會有南絮參與。
他走到陽臺外,樓下的燈亮着,明黃的一捧光,落入眼裏,他似乎又找到了幾分慰藉。
最讓人欲罷不能的女人,大概就是南絮這種。他明明閱世已深,卻依然願意為她折腰。
餘初塵說女孩子是要哄的。好嘛,他哄就是了!
***
南絮洗完澡出來,就聽到有人在摁門鈴。
斑斑同志蹲在門口,一個勁兒在撓門,看上去格外焦急。
她心中不解,忍不住皺眉,這麽晚了會是誰?
帶着疑惑,她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夏君岱那家夥,正在門外锲而不舍摁門鈴,東張西望。
南絮呼吸一滞,心裏頓時就開始七上八下的。這麽晚了他來做什麽?難不成要找她報仇?畢竟晚上在檐外聽雨,她剛潑了他一臉茶水。
依到夏君岱這種睚眦必報的性子,難保不會上門來找自己報仇。
一想到這裏南絮就有些慌了。打死她都不敢開門。
斑斑見她不打算開門,就跑到她腳邊使勁兒蹭她褲腳,喵喵喵叫個不停。
那樣子別提多焦急了。
斑斑蹭了一會兒沒用,它又開始拼命扒門了,爪子不斷腦門板,一下接着一下,一點都不覺得累。一邊撓門,一邊可勁兒叫,吵得她頭疼。
南絮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家貓這麽火急火燎的。它就這麽喜歡夏君岱?
她只覺得奇怪。其他人來她家,斑斑都不會這樣的,規規矩矩地窩在角落裏,比誰都安靜。
薛晚晚就總說斑斑為貓冷漠,對誰都不上心。
如今看來,它只是還沒遇到自己喜歡的人。看它對夏君岱就這麽熱情。
門外的人锲而不舍地摁了會兒門鈴,知道裏面的人是故意不開門。他索性就不摁門鈴了,改叫門了。
“南絮,我知道你在家,別當聽不到。我找你有事,你先開門,咱兩好好談談。”
“我覺得我們之間有誤會,必須坐下來好好聊聊。”
“你晚上潑了我一臉茶水,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計較了,你把門打開,我保證不找你麻煩。”
……
南絮心狠到底,從頭到尾都沒開門。她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看電影,悠哉悠哉,別提多享受了。
斑斑同志由最開始的滿眼期待和興奮,漸漸冷卻,到最後徹底失望。
等門外終于沒了聲音,恢複安靜。斑斑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門口。
小家夥扭着身體經過南絮身邊,滿滿都是失落。
南絮喊住斑斑:“斑斑寶貝,早點睡。”
小可愛居然擡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沖她憤怒地喊了一聲:“喵嗚。”
南絮:“…………”
那麽怨恨,充滿怨念。
南絮忍不住懷疑人生了,這究竟是誰的貓?居然喜歡夏君岱勝過她。
作者有話要說: 磨刀霍霍向夏院長,要開始屠龍辣!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