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緩緩顯出一抹嗤意
晏铮回到曲家,寶瓶找上他:“來安,三娘子喚你過去呢。”
蕭氏方才坐車回了府,一回來便關在房裏和曲如煙說了好一陣子話。再看寶瓶雙眉緊皺,神情凝重,便知不是什麽好事。
晏铮大抵猜得出來,笑道:“謝謝哥哥,我這就去。”
他沒事人似的,寶瓶看在眼裏,不可置信地搖頭:“他難道以為自己是去領賞的不成?”
“咦,這是什麽?”他往回走時,發現回廊邊散落了一地的酒壇子,瞧壇子上的印紋,分明是曲太傅珍藏在酒窖裏的東西。
“這、這是被誰拿出來的?”他臉色唰一下變了。
晏铮來到曲如煙的院子,婢女們各個緘口不言,待他在門前站好,叩門禀道:“夫人、三娘子,來安到了。”
“讓他進來。”
蕭氏端坐上位,等晏铮一踏進來,揚起手便将茶盅擲在他臉上,晏铮沒躲,滾沸的茶水瞬間燙紅了他半張臉,茶盅在肩上重重一砸,碎在地上。
“我曲家養你來是讓你吃白飯的不成?”
蕭氏少有如此盛怒的時候,她一回來先是聽說霍家上門惹事,接着就聽說曲如煙摔倒的事。
雖說沒有受傷,但一見到自己,向來要強的女兒卻撲過來一個勁地哭。
“來安……來安他明明發過誓的……”
“為什麽他不來幫我?為什麽……難道是因為……我不是曲挽香嗎?”
蕭氏從下人嘴裏聽過前因後果,見曲如煙哭得整張臉通紅,她也心碎了一地。
死了的曲挽香是遷怒不了了,但自己難道還教訓不了一個不知好歹的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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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上門鬧事的時候,三娘子正和你待在一塊,但後來你根本沒去花廳。”蕭氏冷道:“說,你去哪兒了?”
晏铮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快說!”她一拍桌案,怒火中燒,“我把你買來就是讓你護主子周全的,如今霍家打上門,你倒是沒影兒了?”
婢女們不禁戰栗,看着什麽借口都說不出來的晏铮,只覺得他一定完了。畢竟這回不止夫人發怒,老夫人也氣得夠嗆。
趕出府去都是輕的,說不定來安會直接被打斷手腳。
“夫人!”
門外忽然響起寶瓶焦急的聲音,他一進來便道:“夫人,不好,家裏可能遭賊了。”
“小的方才去叫來安,發現回廊下頭堆滿了酒窖裏的酒壇子,而且各個都被喝了個精光。要是老爺回來知道了……”
曲太傅愛酒成癡,把酒看得比什麽都重要。沒有他的允許,連蕭氏都不能碰一下。
但眼下,這件事在蕭氏心裏顯然沒有處置來安來得重要,她剛要遣寶瓶出去,地上的晏铮忽然顫抖起身子。
寶瓶不禁覺出異樣。
他方才離來安不近,這會兒在同一個屋裏,就清楚地嗅到他身上有一股濃厚的酒味。
“來安!”他詫異道:“難道……難道是你偷喝了老爺的酒?”
晏铮終于繃不住鎮定,匍匐在地,沖蕭氏磕頭:“夫人,您饒了小的這一回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他怕得不打自招,直接全盤托出。
原來早在之前他就盯上了酒窖裏的酒,今日霍家上門時,所有下人都聚在花廳,酒窖無人看守,他便動了歪心思。喝高了後一來二去,把花廳的事抛之腦後,甚至還睡了一覺。
等他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蕭氏幾乎寒着一張臉聽完事情經過,畢竟這事太過荒唐,荒唐到誰聽了都會胸悶氣短,一時無言。
她沒來得及叱責,曲如煙忽然大叫:“滾!你給我滾!”
她方才一直蜷縮在簾子後的小榻上,晏铮這番話徹底刺激了她。
她拉開簾子,眼睛腫成一顆核桃,沖晏铮一邊哭一邊吼:“騙子,你就是個騙子,你明明說了要報答我的恩情,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滾,你馬上從我家滾出去,我曲家沒有你這種下人!”
“娘子……三娘子……”婢女們去攙扶她,被她一手搡開,“你說話啊,這就是你的理由?你說完就完了?沒有一句對我的道歉?”
她咄咄逼問,牙齒咬破了嘴唇。比起什麽嫁妝,什麽霍家,被背叛的滋味才最讓她憤怒。
“三娘子……”晏铮擡頭看她一眼,又低下頭,“是小的辜負了你的信任。”
這話沒有平息曲如煙的怒火,反而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傻子,竟然會去相信這種唯利是圖、敢做不敢當的低賤玩意。
“娘,把他趕出去,讓他——”
“曲家的女兒,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曲老夫人被一幫婢女攙扶入內,蕭氏起身喚道:“娘。”
曲如煙卻沒有行禮的力氣,抹抹淚水,一聲不吭地坐回榻上。
曲老夫人看在眼裏,搖了搖頭。她落座在蕭氏身旁,撫着手裏的佛珠,沖晏铮道:“你倒是咱們府裏最有能耐的小厮。”
這話自然不是誇獎,晏铮将頭埋得更低,“老夫人,小的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就能當霍家人今日沒有來過?”曲老夫人面無表情,吩咐門外的婆子,“打斷手腳,扔出府去讓他自生自滅。”
曲家的婆子們生得五大三粗,瞧上去比尋常小厮都有勁,這種事她們也沒少幹,制住晏铮便要把人拖走。
“老夫人、夫人,等等,等等。”晏铮忙道:“小的、小的願意将功補過!”
他一甩胳膊,幾個婆子被他猛地搡退好幾步,紛紛詫異地瞪圓雙眼,她們沒想到這小厮力氣這般大。
“老夫人,求您了,聽小的說幾句吧。”他連連磕頭,動靜大得婢女們在一旁感同身受地皺緊了眉,也不知道得有多疼。
約莫磕了第二十下時,蕭氏不耐煩了,“你們還愣着做什麽……”
“慢着。”曲老夫人攔下她,轉而對晏铮道:“你想說什麽?有什麽功,能抵得過你如今的過?”
“有,自然是有的。”晏铮忙道。
他說得這般篤定,曲老夫人不置可否:“那你說來聽聽,要是什麽廢話,你的手腳今日也是保不住的。”
“是,是。”晏铮忙不疊地點頭,“其實小的一直不明白……霍家如此猖狂,為何老夫人和夫人卻什麽也不做。但這一定不是小的該知道的事。可要是一直這樣下去,咱們只會受控于人。哪怕請了小的和常鹿這樣打手,也防不住意外。”
“所以……”晏铮忽然擡頭看向老夫人:“小的願意拼上這條命,去将霍家人一鍋端了。”
他話音落下,屋內陷入一片死寂。
沒有人聽得懂,這個小厮在胡言亂語什麽。
去把霍家……一鍋端了?
怎麽端?要是做得到,曲家早就這麽幹了!
“娘,我看這……”蕭氏聽他說話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夫人,真的,小的可以做。”
晏铮跪着往前挪了幾步,神情認真,“小的曾和霍家二老爺交過手,他根本不是對手。只要小的蒙了面去霍家,将他們打得少說也要在床上躺個一年半年,到時候他們也拿不出證據,誰還能找曲家的麻煩?”
他伏低半身,又重重磕了個頭:“此事了結,小的願意離開曲家,只求老夫人和夫人留小的一命,讓小的日後還有活路。”
屋內再次陷入沉默。沒有人立刻跳出來反駁,因為在場的人都見識過來安的武功底子,要是他,的确不是不能做到。
“……起來吧。”不知過去多久,久到其他下人都開始坐立不安,曲老夫人一收佛珠,緩緩道。
“老、老夫人?”
“你若真能做到,我并非不能放你一條生路。”曲老夫人銳利的目光直逼晏铮,“可要是你向我保證的哪一條沒有做到……”
“小的一定做到。”晏铮俯下頭以示誠心,藏在陰影裏的一雙眼卻緩緩顯出一抹嗤意,“曲家的恩情,小的……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