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顧迦南帶着林炎上了地鐵,下午兩點的地鐵顯得很空,顧迦南和林炎并排坐在一起,對面坐了一個穿着長靴短裙的年輕女生。平時如果出門坐地鐵,林炎的背包裏都會放一本書,與其在地鐵裏與其他乘客大眼瞪小眼還不如做一些閱讀,林炎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但是今天他是打算去打工的,所以連包都沒有背,把手機揣兜裏帶上一些零錢就出門了。

顧迦南戴上了耳機,好像不打算和林炎說話。林炎只好把手機拿出來,打開昨天剛下載的flappy bird,這種令人抓狂的簡單游戲用來打發時間倒也不錯。林炎本來就是新手,又對游戲沒天賦,基本上是沒幾秒就撞死,最高紀錄也只有可憐的11分。一個人低頭玩了一會,身旁的顧迦南湊過來,看到林炎慘不忍睹的分數的時候忍不住笑了。林炎有些窘迫,他看了看顧迦南,索性把手機塞到顧迦南手裏。

顧迦南也不客氣,重新開始了一局,林炎看着他修長的手指對着屏幕有規律地按着,第一局的分數是12分,不管怎樣,他一次就把林炎這個慘不忍睹的成績給超過了。顧迦南啧了一聲,有些不甘心,又重新開始。第二次有了經驗,分數一下逼近30分。顧迦南挑了挑眉,似乎來了興致,專心致志地玩起來。在分數快要超過60分的時候,有電話打進來,顧迦南不得不把手機遞給林炎。

林炎接過手機看了看上面顯示的名字,江瀾遙。林炎的手機一直在震動,然而他卻并不打算接通,握着手機像是握着什麽炸彈似的,死死盯着又不能就那樣一下子扔開。顧迦南頗為好奇地看着他,調侃道,“女朋友啊?不接?”

“不是。”

“吵架了?”

“真的不是女朋友。”

“那就是你欠她錢了?不然至于嗎?”

林炎咬了咬嘴唇,有一種把什麽都告訴顧迦南的沖動。有些秘密在他心裏真的憋了太久,随着年齡的增長,林炎的心理負擔漸漸變得沉重起來。然而糟糕的是,越是長大他就越對異性沒有興趣,就連自`慰的時候想的都不是女性。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林炎确實有些冷淡,不過他也不是沒有生理需求,鈣片之類的他電腦裏也存着不少。每次飛機打完之後,林炎又覺得自責內疚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雖然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的,但具體能走到哪一步走到什麽程度,他根本一無所知。

看上去積極開朗的林炎,心裏也有過不去的坎,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發展到今天這樣的地步的。他只知道第一次喜歡的人就是同班的男生,高中的時候他讀到三島由紀夫的《假面自白》,書中對于內心的描寫令他震撼,那樣直觀赤`裸地剖析于靈魂深處生長出來的心理活動,就好像在剖析林炎自己一樣。林炎第一次意識到,也許自己生來就是個同性戀。

這本來就是一件很微妙的事,生下來就是個同性戀這種說法有些逃避責任的感覺,但林炎也想不出有什麽契機能讓他變成同性戀,就只好姑且認為是天生的。

然而他看着顧迦南,張了張嘴,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能說出來。他想要發洩,想要找個人訴說,但長久以來的壓抑讓他幾乎喪失了這樣的能力。

手裏的手機停止震動,地鐵緩慢剎車進站,有四五個乘客進入車廂。林炎的神色有些尴尬,“我對她沒感覺,不想接受她。”

“她倒追你?”顧迦南不可思議地打量着林炎,覺得他這長相大概是挺讨女孩子喜歡的,雖然他從來沒理解過女性生物的審美觀是如何構成的。

“沒感覺不要緊,你可以和她試試看,也許就有感覺了。”顧迦南略微停頓一下,“難道說你有喜歡的人?”

“沒有。”林炎搖頭。

“那為什麽不試試看?你又不吃虧!”

“不是吃虧不吃虧的問題。”林炎把手機塞回到顧迦南手裏,“老板你接着玩游戲。”

顧迦南沒好氣地賞了他一個爆栗子,“你手機在震!我還玩個屁!你不想接就關機,哪來那麽多事?”

“哦。”林炎長按了關機鍵,手機在五秒鐘之後不再震動,陷入黑屏狀态。林炎松一口氣。

“你不會搞大別人肚子了吧?”

林炎狠狠瞪越猜越離譜的顧迦南一眼,顧迦南縮了縮脖子禁了聲,那樣子竟然顯得有些可憐,像是林炎欺負他了一樣。林炎覺得好笑,這人明明時常擺出吊兒郎當沒個正經的樣子,裝可憐的時候倒也絲毫不生疏。

“我不喜歡女的。”林炎輕聲說着。

“喜歡男的?”顧迦南一點都不驚訝,想了想又補充道,“下次給你介紹個。”

“……”林炎眨眨眼睛,這回輪到他說不出話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你……你也是……?”

“是你個頭!”顧迦南站起身,“到站了,下車。”

林炎有些懵,但身體還是本能地跟着顧迦南行動。走出車廂之後顧迦南背着吉他埋頭在前面走路,并不理睬林炎。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站,林炎猶豫着是不是要問清楚顧迦南到底是什麽性取向。不過不管怎麽說,對于林炎來說,顧迦南沒有對他表現出任何的厭惡和鄙視,甚至非常地習以為常,光是這一點就讓他對顧迦南的好感直線上升。

正這樣想着的林炎沒發現前面的顧迦南突然停下,一下子撞到了他背後的琴盒上,磕得肋骨生疼。

顧迦南轉過身眼神淩厲地看着林炎,“我不是同性戀,但是我們樂隊的貝斯手是,他和我一起租房子住。你剛剛去的時候他不在,我的錢也是他拿走的。原因是因為他失戀了,買醉去了。你明白了沒有?”

顧迦南一口氣解釋完,看着林炎,打算等林炎說些什麽。兩人站在地鐵站口,行色匆匆的路人不斷從他們身邊經過。那一瞬間,林炎居然覺得有些失落,他不得不承認,從下地鐵到走出站的這段距離內,他已經把顧迦南當做同類了,他甚至覺得,顧迦南這樣的人讓他挺感興趣的。這是平時很少有的感受,林炎甚至為此都心跳加速了一些。然而顧迦南又這樣一本正經地解釋了,唯恐林炎誤會似的。

“我知道了。”林炎不自在地将目光移向四周。

此後林炎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顧迦南在前面走,他就在後面跟着,也不說話。顧迦南帶着他去了一間地下室,不大的房間內簡易裝修過,牆壁上貼滿了隔音板,為了把對周圍的幹擾降到最低,畢竟被人投訴擾民的事經歷得太多。他們這樣的地下樂隊當然沒有什麽正規的練習室,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就該慶幸了。顧迦南領着林炎進去,屋子裏已經聚了三個人。

“這是誰?”

林炎循着聲音看過去,發現她坐在架子鼓後。林炎有一瞬間都沒有分清楚她是男是女。挑染成酒紅色的頭發短得有些過分,左耳上有三個耳釘,皮膚白`皙,畫了有些誇張的眼影,正滿臉不屑地看着林炎。

地下室內還有一個高個皮膚呈現小麥色的抱着吉他的男生,他顯然對林炎沒興趣,看了林炎一眼就繼續低頭自顧自地撥着琴弦。林炎的目光最後落在依靠在角落的貝斯手身上,高瘦的個子,頭發有些長,幾乎要遮住本來就不大的眼睛,下巴上有一層青青的胡渣,臉色看上去有些憔悴。他對林炎倒是顯現出了不小的興趣。

他挑眉問道,“阿南,你也有男朋友了?”

“我書店新來的打工學生。”顧迦南不耐煩地解釋了一下林炎的身份,然後走到他身邊,“你小子別總是說都不說一聲就把我的錢拿走,害我丢人丢大了。”

林炎看得出顧迦南和他的關系最好,坐在架子鼓後的那個只能用酷來形容的女生對林炎還是很有敵意,但見是顧迦南帶來的人也就不再說什麽,把玩着手裏的鼓槌。

林炎忽地想起來,顧迦南在地鐵站的時候和他說過的,這個貝斯手也是個gay。而身為同性戀,有一些觀察敏銳的人是能夠一眼看穿哪些人是同類的,林炎他自己沒有什麽看人的眼光,但不代表別人就看不透他。林炎見那貝斯手一直看着自己,為了掩蓋心虛,就裝作大方地走到他面前。

“我叫林炎,你好。”

“戴天陽。”吐出簡單明了的三個字,戴天陽友善地笑了笑,“顧迦南這個人不太好相處吧?他就是嘴硬心軟,你都不知道這人走在街上看到受傷的小貓小狗都想撿回去好好養着。”

“別廢話。”一旁的顧迦南有些不滿,因為沒錢的事他本來就覺得夠丢臉的了,戴天陽還這樣揭他老底,明擺着是故意的。

林炎皺了皺眉,他根本想象不出顧迦南這種冷臉的人對着受傷的流浪貓狗泛起同情心是什麽情形。

戴天陽勾了勾手指,示意林炎靠近一些。林炎看了看在一旁整理纏繞在一起的電線沒空理他們的顧迦南,這才湊了過去。戴天陽的個子和林炎差不多,一下就勾住了林炎的肩膀,神秘兮兮地問道:“你是吧?”

“……”林炎沒說話。

“你要想追求顧迦南呢,我可以幫你。”

“他說他不是。”

“可以說他不是,但我以前也追過他,直的可以變彎的嘛,我認識他這麽多年了,也就見過一次他找了個女朋友,就那次我還覺得他是為了故意氣我才找的。”

“……”林炎繼續無話。

“你們兩個在說什麽?”顧迦南陰沉着臉色看着他們。

戴天陽無所謂地放開林炎,爆了句粗口,“幹。”

林炎從剛剛開始就覺得他有些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聽到他這句話罵人的話,就大致明白了,他可能是臺灣人,或者至少在臺灣生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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