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顧迦南的嘴唇與他冷冰冰的外表相反,溫暖又柔軟。這種感覺實在太好,以至于林炎任性地沒有馬上松開。他想着顧迦南一定會推開他的,或許還會挨揍,但只要能讓他多吻一會怎麽都可以。

林炎俯身吻着顧迦南,連同顧迦南身上的氣息一同聞到心裏去,顧迦南瞪大的眼睛漸漸閉上,似乎是在醞釀什麽,又似乎他本人也不願意馬上結束這個淺吻。

空氣中彌漫着硫磺味,暗色的蒼穹被鋪天蓋地的大紅鞭炮染成了暗紅色。即便是在門窗緊閉的室內,不大聲說話就不能聽見。耳邊除了鞭炮聲就是鞭炮聲,電視上的春晚也被迫消音。

在這種環境下,人總是難免會變得恍惚、神思游離。當大部分的家庭沉浸在新年即将到來的喜慶氛圍之中的時候,顧迦南總是蜷縮在被窩裏,睜着眼度過最難熬的一夜。他不會因為覺得自己可憐而掉下淚水,他只會嘲笑自己。

而今年,從林炎捧着保溫盒出現的那一刻就注定會與衆不同。

顧迦南最讨厭過年,而偏偏在這脆弱的時候林炎冷不防地戳中了他的軟肋。

時間好像就此靜止,顧迦南貪戀着林炎帶來的暖意,手還維持着懷抱吉他的姿勢。他知道此刻應該推開林炎,林炎還年輕,就當做他不懂事,說他幾句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然而那一刻顧迦南其實并不想讓林炎松開,這個吻究竟代表了什麽顧迦南不願意去深究,他也沒有辦法思考。他只是覺得很舒服,渾身從頭到腳都變得暖洋洋的,如果可以,就這樣一只沉淪下去也未嘗不可。

身體的本能勝過了理智,顧迦南讓林炎吻了個夠。隐隐約約聽到電視裏的主持人大聲說着「新年快樂」,林炎這才慢慢擡起頭,看着顧迦南近在咫尺的臉龐,不知不覺勾起了嘴角。顧迦南一向白`皙的膚色泛出了些微的紅暈,長長的睫毛令林炎怦然心動。林炎在心裏猜想,顧迦南小時候一定是個漂亮的讨人喜歡的小孩。

“新年快樂。”林炎幾乎是以耳語的方式說出了這句話。

顧迦南故作鎮定地與林炎對視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問道:“親夠了?”

林炎搖搖頭,輕笑道:“不夠。你還讓我吻嗎?”

“滾開。”顧迦南沒有動粗,林炎甚至能聽得出他語氣中那微不可覺的顫栗。

林炎雖然沒真正談過戀愛,但是也會有生理需求,各種各樣的片子看了不少。沒親身實踐過也知道該怎麽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不是一無所知的小菜鳥。如果顧迦南同意,他現在馬上就能做全套。

體貼的林炎知道這種事不能急,最起碼得等到哪一天顧迦南勾着他的脖子,流露出一臉欲求不滿的表情才能把人吃幹抹淨。而且從顧迦南的反應來判斷,他也不是太抗拒這個吻,相對的,其實他還是有些享受的。這對林炎來說就足夠了,只要看見一絲光亮,他就不會放棄。

林炎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撫過顧迦南的下颌,終于直起腰,低頭看着還坐着的顧迦南。顧迦南沒說什麽,盡量平靜地将吉他放到一邊。林炎一個突如其來的親吻竟然讓這麽多年都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顧迦南放松了防備,就是那一瞬間的空隙,被林炎抓住了。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股怒火從顧迦南的心間生起。

林炎還在看着他笑,顧迦南卻想都沒想地結結實實地給了林炎一拳。幾年前在街邊沒少和人打架的顧迦南下手毫不留情,林炎沒能躲開。腹部吃痛的林炎一下子重心不穩向後退去,脊背磕到了茶幾的一角,茶幾上的杯子晃了幾下勉強沒倒。

一陣鑽心的疼痛讓林炎倒在地上起不來。顧迦南居高臨下看着倒在地上的林炎,眼神冰冷。顧迦南決不會承認自己對于這個吻是享受的,正因為不承認,所以像是為了向自己證明一樣,又狠狠踹了林炎一腳。

“唔……”林炎忍不住呼痛,腹部像是被火燒起來似的又熱又疼,背部卻像是有人用針在刺。林炎痛得動都沒辦法動。

顧迦南愣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然而下一秒他立馬告訴自己,沒有錯,什麽都沒做錯,是林炎先做出出格的舉動他才動手的。

沒有問林炎怎麽樣,也沒有伸手扶林炎起來,顧迦南以一種漠不關心的态度用力甩上了房門,回到自己的房間。

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顧迦南終于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抖起來,他驚慌失措地靠立在牆邊,拼命想思考些什麽,然而腦中除了空白就是空白。心髒一陣陣緊縮,他用手自暴自棄地揉了揉本就淩亂的短發。

窗外的鞭炮聲漸漸輕下去,最後沒了動靜,又恢複成了萬籁俱寂的深夜。仿佛剛剛的十幾分鐘就是一出鬧劇,現在終于歸于平靜。

已經很多年了,顧迦南沒和人接過吻了。他本能地抗拒着這種肢體接觸,他以為自己是厭惡的,以前戴天陽想吻他,他就像是只炸了毛的獅子,差點沒和戴天陽斷絕往來。沒想到這次林炎吻着他的時候他的心裏并沒有那麽抵抗,整個人像是被軟軟的棉絮包裹住了,舒服得差點讓他輕哼出聲。等到反應過來,顧迦南覺得害怕,所以那一拳下手格外重,為了掩飾他的慌張和不安,林炎只能受罪。

顧迦南心裏很亂,他想吸煙,可煙早就沒有了。煩躁令他絕望,咬着嘴唇拼命忍下不斷泛起的難過,無力地跌坐在牆邊,看着黑暗中熟悉的房間怔愣出神。

他大概把唯一願意和他一起過年的人親手趕走了。

強烈的自我厭惡開始侵占顧迦南,他拼命吸氣才勉強忍下亂砸東西這種沖動。客廳裏的電視還開着,春晚還在播。

熱鬧是別人的,從來都不屬于顧迦南。

難忘今宵唱完之後,春晚結束。客廳裏隐隐約約傳來其他電視節目的聲音,顧迦南又坐了一會,将那股暴躁終于壓下去。他想去倒杯水喝,客廳的燈開着,林炎還維持着剛剛的姿勢躺在冰涼的地板上。

死了?這一恐怖的猜測瞬間跳到顧迦南腦中,他快步走到林炎身邊,看到林炎滿臉苦笑。忽地松了口氣,皺眉問道:“幹嘛不起來?我還以為你走了。”

林炎扯着嘴角看向顧迦南,“我就是來陪你過年的。”

“起來。”顧迦南命令道。

“大概是殘廢了。”林炎仍舊不動,卻還有心情和顧迦南開玩笑,“看樣子你要對我負責了。”

顧迦南狐疑地看着林炎,他不相信自己剛剛那一拳和那一腳就能把林炎打殘,然而最起碼都過了半小時了,林炎還躺在地上,難道真的是不湊巧打了不該打的地方?

“老板,你下手真狠。”

“……”

“你要是不喜歡接吻你就直說,為什麽非要動手?”

“……”

“痛得我心都要碎了。”林炎用手捂了捂胸口,裝作心痛的樣子。

顧迦南默然伸過手,生拉硬拽地将林炎從地上扶起來。林炎個子高,體重自然也不會輕,顧迦南又怕再次弄傷林炎,所以扶得很狼狽。好不容易把林炎放到沙發上坐好,顧迦南将礙手礙腳的茶幾推得遠了一些,然後蹲下`身掀林炎的衣服。

看着顧迦南的動作,林炎簡直要淚流滿面,大概是被打糊塗了,他竟然以為顧迦南回心轉意要和他做。

顧迦南皺着眉頭将林炎的毛衣從腰部往上卷,又解開襯衫下面的幾粒紐扣,将襯衫也掀開。果然有一大團淤青,顧迦南看了一眼就往外走。

林炎有點傻眼,以為顧迦南是不管自己了。沒想到顧迦南走到門口一邊換鞋一邊低聲說道:“我去買點藥酒。”

大過年的即便是24小時的藥方也早早關了門。現在深更半夜的顧迦南要去哪裏買藥酒?顧迦南按了半天小區附近那家藥房的呼叫鈴都沒有回應。正想着是不是要找找其他藥房,一個滿臉倦容的大媽開了個小窗戶。

在經歷了被大媽數落N遍之後只買了一瓶跌倒損傷的藥酒的顧迦南幾乎是落荒而逃。這個年紀的女人真是惹不起,顧迦南心有餘悸。不過經過寒冬的夜風一吹,頭腦也總算清醒了不少。

将藥酒倒出少許,在手心抹勻了往林炎的傷處揉去。林炎可憐兮兮地自己拎着衣角,任憑顧迦南的手在自己的腹部揉。顧迦南揉得挺用力,林炎差點以為他是二次報複。似乎是察覺到了林炎的痛,顧迦南沉聲解釋道:“不用力揉開不行,你忍着點。”

“哦。”林炎像個無辜的小孩,看着顧迦南蹲在自己跟前,手又不斷在自己的腹部揉着,忽然覺得被打也值了。

他剛剛躺在地板上沒動最初确實是因為痛得倒抽冷氣,但也沒到起不來的程度。他只是不想動,吻顧迦南的時候他像是着了魔一樣,被顧迦南打是情理之中。然而林炎沒有放過顧迦南最開始的反應,他認定了要追顧迦南并不是無機可乘。于是就躺在地板上開始計劃起以後要怎麽辦。當然顧迦南要是知道了這些,別說出門去買藥酒,肯定還要補踹幾腳。

“你站起來,背後讓我看看,是不是也青了。”

看到林炎背部的時候,顧迦南的眉頭皺得快打結。原來自己打的不算嚴重,磕到茶幾那一下才可怕。顧迦南很清楚,如果傷到脊椎,林炎真的殘廢也不是沒可能。

顧迦南嘆了口氣,“要不然我們去醫院吧?”

“啊?不用吧?”疼歸疼,林炎也沒覺得自己會殘廢,“你給我揉揉就好了。”

“你能走路嗎?”顧迦南擔心林炎的傷。

林炎試着邁了幾步,每走一步就牽動着傷處,疼得他龇牙咧嘴。不過還能走,就是疼了點。

顧迦南想道歉,但那聲“對不起”到嘴邊又被咽了下去。

看到顧迦南欲言又止的表情,林炎說:“本來就是我不好,忍不住親了你。”

“嗯……”顧迦南點點頭表示贊同,“你知道就好。”

“但是老板,我喜歡你。”林炎直截了當地說了,反正吻都吻了,也沒什麽好藏着掖着了。

“我喜歡你,所以你打我,我也覺得可以忍受。”林炎淡淡地笑了笑,“別再這樣拒人千裏之外了,顧迦南,其實你根本不像你外表那麽冷漠。”

“反正你也單身,不如考慮一下我好不好?”

“我會陪你過年,去聽你唱歌,替你看店,給你送飯。你就當做找個小跟班也行,你不答應我也行,但是別推開我。”

“你其實很怕一個人對不對?要不然也不會給那個乞丐錢。”

“戴天陽說過,你這個人心很軟,看到路邊的乞丐或者流浪的小狗小貓總是忍不住要去幫一下。”

“別再為難自己了,好不好?”林炎征求着顧迦南的意見。

顧迦南抿着嘴唇,這回他沒有發火,他只是斷然搖搖頭,“林炎你才認識我幾天?你了解我多少?就說什麽喜歡說什麽要陪着我,你說這話是不是特別輕松?動動嘴皮子誰都會,如果你的喜歡是這麽廉價這麽輕易說得出口的東西,我根本不稀罕。”

“我會證明給你看我不是說說而已的。”

“算了吧林炎。”顧迦南轉身看着林炎,那雙眼睛裏透着絕望、不信任與痛苦,“和我牽扯在一起不會有什麽好事。更何況我也沒想過要和一個男人談戀愛,你從明天開始就不用去書店了,工資我現在就結給你,你就當不認識我。”

“為什麽?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你為什麽不肯試?”

“你要試去和戴天陽試!他媽的別聽不懂人話!”顧迦南驟然提高了音量。

“什麽叫做和你在一起不會有好事?你讓我替你看店,我可以想看多少書就看多少,這不是好事嗎?你帶我去酒吧看你演出,看你在舞臺上那麽歇斯底裏那麽瘋狂的樣子,我就覺得很開心,這不是好事?你又不是我,你怎麽會知道我怎麽想的?我說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但是你根本就不相信!”

顧迦南難以置信地搖着頭,“林炎,你很清楚,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這根本不重要。”

“那你他媽的告訴我什麽才重要?!”顧迦南已經有點繃不住了。

“我喜歡你,這一點就夠了。”以林炎有點溫吞水的個性,他從沒有像說這話的時候那麽堅定。

顧迦南看着眼前這個帥氣的男生臉上倔強表情,他覺得很荒唐。他心裏清楚得很,認識林炎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林炎怎麽對他的他不是沒有察覺。說實話,他很感動。深夜一個人追過來替他買胃藥,除夕夜從家裏逃出來只為了給他送餃子,包括他現在堅持說的那句喜歡。有人能夠這麽做,性別什麽的其實都能忽略。

林炎很好,就是太好了。

所以顧迦南無法接受他的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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