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過完年之後,林炎就收到了顧迦南打到他銀行卡上的兩千塊。看到數額的時候林炎吃了一驚,明明說好的工資是一千二,而且說實話他也沒有太看重這個工資,最初他是沖着顧迦南的書店才去打工,後來又覺得能夠認識顧迦南就已經很滿足了,他滿腦子都是怎麽把人追到手,工資什麽的倒真是次要的。

而且除夕夜那天林炎撞見了顧迦南把自己僅剩的五十塊分了二十塊給那個乞丐的場面,現在卡裏突然多了兩千塊,林炎有些擔心顧迦南會不會自己不夠用。顧迦南的收入不太穩定,玩音樂的開銷也大,林炎甚至想過,自己可以免費給顧迦南打工。

林炎打電話給顧迦南的時候,那邊傳來急促的鼓點聲,好像是在排練。

“錢收到了嗎?”顧迦南也不多廢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這句。

“嗯,收到了。就是收到了才打電話給你。為什麽有兩千?”

“一千二是說好的工資,前一陣你也幫了我很多,正好戴天陽還我錢了我就給你了,當做給你發的獎金吧。”電話那邊嘈雜的聲音減弱,顧迦南好像是拿着手機找了個安靜的地方,“你還願意在我那打工就繼續做吧,不過我想你要開學了可能沒時間……”

“我有時間。”林炎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下個學期我晚上都沒課,白天的課也不是很滿,所以我能來替你看一會店。”

“那行,工資還是一千二會不會少?”顧迦南從口袋裏掏出煙盒點了根煙。

林炎聽到打火機“啪嗒”的聲音,猜想顧迦南多半是又在抽煙了。其實抽煙對嗓子不好,顧迦南有時候挺注意的,但忍不住了還是會抽幾根。

“少抽點煙,對你嗓子不好。”林炎繼續道,“工資一千二可能多了,你按小時給我算吧,畢竟開學了我不可能全天在你店裏。這個到時候再說,就是你千萬別再招新的打工學生了。”

顧迦南在電話那邊輕輕笑了笑,“林炎,你就這麽怕我找別人?”

“嗯,我還要繼續追你來着。”林炎毫不避諱地說,“革命還未成功呢。”

“那我改天去找個女朋友。”顧迦南随口說。

“……”林炎愣了愣,明知道顧迦南看不見,但還是勾起了嘴角,以一種開玩笑的口氣說,“那樣說不定我會哭,老板你這不是欺負人嗎?”

“艹,你真要哭我也攔不住你。”顧迦南吐了一口煙,“就是別在我面前哭,我嫌麻煩。”

“我又不要你哄。”林炎坐在書桌前拿了一支筆用空閑的左手轉了起來。

顧迦南沒有再接林炎的話茬,他沉默了一會又開口道:“今天晚上有演出,你來看嗎?”

對于顧迦南第一次的主動邀請,林炎有些吃驚,但與此同時,更多的是興奮與激動。盡管表白被拒,但是他與顧迦南之間的距離确實是一天天地拉近了。這種一眼看得出的變化令林炎的心情好到了極致。

下午去書店替顧迦南開門營業,然後随意抽了本書坐在櫃臺後面讀起來。是王安憶的《長恨歌》,林炎以前讀過一遍,但是沒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書裏那種老上海女人的柔情與風情他不是太能理解。

因為他的心思全部都在晚上顧迦南的演出上,所以拿了本小說只是為了打發時間,實際上讀得很心不在焉。不過在讀到最後王琦瑤枉死的時候,林炎還是有些難受。有個詞叫做“紅顏薄命”,無論是歷史上還是文學影視作品中,生得漂亮的女人命運總是坎坷的。實際上林炎也明白,那些命不好又長得不好看的也有一大堆,只不過人們總是願意把各種各樣的故事加在“美人”身上,這樣會令人更有扼腕嘆息之感。

林炎不可避免地想到顧迦南的母親。顧迦南并沒有說得很詳細,但光是墓碑上那張照片就足以窺見她年輕時的美貌,更何況當年還是電影學院的,可見心有多高。有一個理想主義的母親,林炎不知道顧迦南的童年會是怎樣的。林炎自己的家庭很普通,說實話他想象不出也體會不了顧迦南的心情,能夠給自己的兒子取“迦南”這個名字的母親一定不一般,而當這樣一位母親去世之後,顧迦南過的究竟是怎樣的日子?父親锒铛入獄,母親出車禍身亡,還在讀初中的顧迦南一定是做了不少掙紮才能熬過那段日子。

林炎盯着書的最後一頁怔愣出神,就連顧迦南背着吉他找他的時候他都沒發現。顧迦南見他看得入迷,便放輕腳步想要吓林炎一次。哪知道顧迦南剛挪到林炎身邊,就被林炎發現了。

林炎還有些回不過神,他看着顧迦南條件反射地叫了一聲,“老板你來了。”

“嗯。”顧迦南有些不自在地收起自己吓唬人的幼稚心思,“去吃飯嗎?吃完飯我帶你過去。”

“其他人呢?”

“今晚只有我一個人,不帶樂隊演出。”顧迦南拿起櫃臺上的杯子灌了幾口涼水,“我去救個場,是認識的朋友開的酒吧。”

林炎表示了解地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顧迦南剛放下的杯子,“老板,這個是我的杯子……”

“你嫌我髒?”顧迦南挑眉問道。

“不是,我喝過了你再喝……”

“你這人怎麽這麽龜毛,下次不喝你的就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炎很無奈地看看顧迦南,“這麽涼的水,小心胃又不舒服。”

“哦。”顧迦南已經習慣了林炎的唠叨,他敷衍地應付了一聲,讓林炎收拾東西準備走人。林炎注意到,今天的顧迦南穿得雖然還像平時那麽随意,但似乎還是有些不一樣的。頭發也梳得很整齊,倒有了一點學生氣。

林炎的觀察沒有錯,兩人找了家小飯館随意吃了兩口之後就去了酒吧。去的時候酒吧還沒有營業,因為顧迦南認識酒吧老板,兩人就從後門進去了。室內暖氣很足,顧迦南脫了那件羽絨外套,裏面是一件幹淨得沒有任何裝飾的白襯衫,搭配深藍色的牛仔褲,年輕又美好。

之前林炎所見到的顧迦南多多少少都帶有些不正經的頹廢,但這一次他見到的顧迦南,讓他有很不一樣的感覺。栗色的短發讓顧迦南看上去很精神,即便是個子不高,也能讓人感受到一種朝氣。顧迦南的五官恐怕是遺傳了他的母親,大方又精致,雖然相貌出衆,但顧迦南身上沒有一絲女氣。林炎不禁在心裏誇自己的眼光好,顧迦南這個人,總是會不斷給他驚喜。

哪怕一開始的心動是因為顧迦南在舞臺上那種歇斯底裏的熱情,對于回歸最初本色的顧迦南,林炎更覺欣喜。

酒吧老板方天是顧迦南的初中同學,他和顧迦南好像挺有話講,林炎就坐在一邊不插嘴。方天饒有興致地向林炎打趣道:“顧迦南這人不太好相處吧?”

林炎偷偷瞄了顧迦南一眼,見他沒什麽反應,就照實答道:“還行。”

聽到這個答案,方天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拍着顧迦南的肩膀說:“終于有人能受得了你了,你這脾氣哈哈哈哈。”

“我脾氣就這麽差?”顧迦南沒好氣地白自己這個損友一眼,“你別毀我形象。”

“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別生氣,我看林炎性格好,還真能和你好好相處。不過你也別太欺負他性格好,畢竟年紀比你小。”

“你再這麽說我就走了啊,以後救場也別找我。”

方天嘻嘻哈哈的和顧迦南又說了一陣,之後借口還有事情要忙先離開了。方天離開後沒多久,酒吧開始營業,林炎和顧迦南坐在酒吧的一個角落裏相對無言。

顧迦南好像在想些什麽,林炎捉摸不透,他也沒有開口去問。

顧迦南要救的場要從十一點開始,還要等些時候,所以兩人在漸漸擁擠起來的酒吧裏坐久了都有些悶。于是從後門躲出去投入寒風的懷抱呼吸新鮮空氣。酒吧後門的小巷很窄,深夜一片寂靜,被隔音門所隔離的那片喧嚣的世界仿佛離這條小巷很遠很遠。

顧迦南順着牆壁蹲下`身,裹緊了自己的羽絨服,盡量不讓凜冽的晚風接觸肌膚。林炎效仿他的動作也蹲着,他擡頭看了一眼冬日的星空。不知何時起,城市的夜空總是蒙着一層薄紗,那些本該璀璨耀眼的星辰成為了難得一見的景象。

“老板,今天為什麽會帶我來這裏?”

“沒有為什麽。”顧迦南很無賴地回答,“只是不想一個人過來而已。”

林炎忍不住笑了笑,“老板,其實有時候我覺得,平時的你不是真正的你。”

對于林炎這種繞口令一般的說辭,顧迦南并未加以吐槽,他轉過臉看着直視着林炎,“沒有人能夠一直不改變,平時的我是我,現在的我也是我。一直以來我都不掩藏自己,人生有很多種活法,我想要選擇最輕松的那一種。”

“最輕松?”

“什麽都不去想,順其自然,這樣就好了。”顧迦南像是嘆氣一般說出了這句話,“我改變不了,只能去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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