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遠行

很快到了出發的日子,這日天還蒙蒙亮,衛琛就早早的起身,他去了馬廄檢查那些馬匹的狀态,或許是來得太早,馬廄裏空無一人,衛琛一匹匹的看過去,牆上的點着油燈,被窗外的風吹得忽明忽暗,衛琛微微皺眉,看樣子今日有風,待會兒得囑咐阿宇給衛瑢多拿件外衣。

“你倒是盡心啊!”突然房梁上傳來陰測測的一句。

衛琛手伸進懷裏按住刀柄,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對方的身份,他又放松了表情說道:“不盡心怎麽能讓他們降低戒心?”

“嗯,你做的很好,這裏不是說話的地,跟我來!”對方始終隐在橫梁之上,全然不露身形,話音剛落,一道身影便順着窗棂激射而出,衛琛本欲跟上,又想起今日阿久将遠行,躊躇片刻,卻是被那翻轉的黑影一拳砸在腹部。

那人一把抓住衛琛的衣領,高大的青年在對方手裏卻如同幼童,身不由己的離開馬廄,一路往衛莊之外那條河道飄去,輕飄飄地落在一艘被刷成黑色的小舟之上。

衛琛眼見小舟順着河道往下游飄去,離着衛莊越來越遠,與阿久将要出發的方向卻是相反。

他漠然片刻才轉身向着那個身影行禮:“孩兒見過父親,不知父親找孩兒所謂何事?只是若是不能盡早趕回怕是會引起懷疑。”

“為父自有打算,你跟着就是!”老者生的高大竟是比衛琛還高一些,想來該有八尺以上,甚有威嚴,只是一副鷹鈎鼻讓他看起來陰森森的。

“是。”見老者這麽說,衛琛也無法再說些什麽,只是他雖然看起來很淡然的立在老者身後,實際上心裏着急得不行,以往每次與老者相見都要揣摩對方的目的、心裏,現在卻只想着若是趕不上阿久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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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莊門口——

“阿久,走吧,別等了,這出行的吉時可不敢誤了。”已經到了時辰,衛瑢一一拜別父母兄長,衛家村的幾位族老也來了,拉着衛瑢說了好一會兒話,只是等到出發的吉時,也還不見衛琛的身影,衛老爺見衛瑢隐隐有在張望着什麽,便開口道。

“哼,那家夥不來才好!”衛琮有些高興又有些氣惱,高興是不用見到那家夥對阿久噓寒問暖,氣惱則是阿久要遠行,那家夥居然敢不來送行?!

“父親母親大哥保重!”衛瑢無奈只好對着父母兄長躬身一禮,轉身上了馬車。

随着車夫甩動馬鞭,輕快的馬蹄踏在碎石路上,衛瑢掀起簾子,向着為他送行的人們告別,父母早已紅了眼眶,衛夫人見着兒子的馬車動了起來,緊跟着邁了幾步,“兒啊,你可要保重身體啊!娘等着你回來!”

“母親請回吧!孩兒定會平安回家!”衛瑢也有些控制不住,他眨了眨眼,擡頭望向人群的後方,一直到人群變得如螞蟻般大小,那個人卻還是沒有出現,衛瑢放下簾子,靠在包裹着軟墊的車壁上,心裏有些空落落地,第一次離家遠行,不知何時才能回家,這對戀家的衛瑢來說,微微有些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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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晃晃悠悠地行駛着,速度并不快,距離秋闱還有段時間,家主特地囑咐過,公子身子不好,切不可為了趕路而颠着公子。加上知道公子只是去京城學習順便看看秋闱,所以一路上的氣氛輕松,等到了揚州城外的運河邊,許多人也是第一次出遠門,這壯觀的場景讓他們倒吸口氣。

京杭運河,隋朝時建立,千年來幾近修整,如今是貫徹整個江浙一帶的樞紐,多少家族因它而興旺,衛家也不例外,從衛莊第一代主人起,就靠着運河過日子,将南邊的絲綢茶葉運往北邊,北邊的氈子皮毛東北參運到南邊,最遠甚至還與琉球做着生意。

運河邊建築林立,一些商會都在此立有會館,而衛家會館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個,碼頭上密密麻麻都是正在運貨的工人,一艘大船正停在碼頭,見着馬車過來,從船上下來一溜船工,呼和着那些搬運工讓他們留出位置。

一位管事模樣的人走上前來,對着馬車施了一禮,“可是衛家三公子?在下陳珂乃衛大公子手下管事,請公子登船。”衛瑢伸手掀開簾子,也不用對方攙扶,自己不急不緩的踩着踏腳下了馬車,這才向那位陳管事道謝。

這陳珂不過二十出頭,十幾歲就在衛家商會做幫工,衛老爺見他做事機靈,有想着讓衛琮培養班底,便把他安排到他手下。往常陳珂見到的人不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就是些賊眉鼠眼的混子,唯一見過的書生還是個偷書的窮秀才,本以為剛剛見過的那位已經是仙人般的人物,沒想到這衛三公子卻是更勝一籌,皮膚如上好的白玉,烏發僅用一根玉簪束起,穿着并不如何華貴,卻自有一股奢華之氣,等那衛公子往船上行去,陳珂才驚覺竟被對方氣勢所攝,連對方的長相都沒怎麽看清,要說的話更是忘在腦後。

陳珂緊趕幾步,在衛瑢身後說道:“公子,船上有貴客,說是來找您的,您看?”

衛瑢正沿着舢板上船,聞言轉身看着陳珂:“貴客?你不認識的?對方可有說是何人?”他怎麽也不會被說成貴客吧?

“衛三!”身後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這世上會如此不客氣的喊他衛三的人,那可就只有那麽一位,只見這位師兄此刻可謂盛裝出行,規規矩矩的穿着繡着暗紋的中衣外面罩着對襟長衫,衣料華貴,紫衫袖口上繡着紫荊花紋,同色的繡花精致而又華麗,頭上戴着頂玉冠,衛瑢施禮道:“見過師兄,不知師兄到此有何……”

“阿久!!”遠處傳來一聲低沉的叫喊,衛瑢顧不得陸舟,他轉頭看去,只見衛琛騎着匹灰色大馬,從遠處奔馳而來,見他回頭便又加快了幾分。

“這家夥是誰?”陸舟見衛瑢又下了船,也不計較他的失禮,自己也跟了下來。

“我二哥。”衛瑢此刻心有些砰砰跳,他其實并不擔心,他知道對方無論如何都會來為他送行,剛開始以為船上那人是衛琛,卻不想竟是這位師兄,這兩位兄長如此待他,他心裏也是感動的。

“二哥?”衛琛已經離得很近了,正要翻身下馬,卻見阿久身邊那人挑起衛瑢的下颌,倆人離得及近,那人對着阿久說着什麽,最關鍵的是,平日裏不喜人觸碰的衛瑢,竟然沒有揮開那人的手。

“二哥?完全長的不像啊!”衛瑢被對方挑起下颌,陸舟打量的仔細,知道這位師兄性子不同一般人,若是退開,可不知對方會在這大庭廣衆下作出什麽事情來,衛瑢便由着他看,幸好,陸舟也只是看看,很快便放了手。

衛瑢沒理會陸舟的話,見衛琛下馬,走過去心情有些愉快:“二哥怎麽來了?”

“之前有些事沒趕上,總得來送你一程。”衛琛原本黑着臉,見阿久如此也是氣不起來,他對着衛瑢細細叮囑,包括吃飯不能挑食,身子不舒服要馬上告訴下人,不能自己硬抗,天涼了要馬上加衣服,絮絮叨叨的說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

陸舟原本饒有興趣的看他們兩兄弟說着話,只是他性子急,最受不得唠叨,見衛琛模樣俊朗,也是一副豪爽的氣概,卻不想說話如此婆婆媽媽,他拖着嗓子說道:“衛三,這知道的是你二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媽呢!這還讓不讓出發啦,幹脆你把衛三帶回去吧,這船可就給我坐了!”

衛琛望着陸舟不說話,琥珀色的眼睛裏驀然染上一片陰郁,陸舟面對面看得清清楚楚,他頓了頓,不甘示弱的與對方對視。

“師兄要去何處?!”三人裏恐怕只有衛瑢不了解暗地裏的暗潮,他一向知道陸舟的話聽一半就行,不然這六年來,早就被這師兄兼半個老師給氣死了。

“去哪?當然是去京城!不然我來這幹嘛!”陸舟翻了個白眼,一把抓住衛瑢的手臂,往船上走去:“走吧,這開船也有時辰講究,這要是誤了時辰,只怕那陳管事擔待不起。”

衛琛站在原地,看着阿久的背影,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此時他的眼神是貪婪的,不再掩飾他眼中的情感,他此刻想要不顧一切的順從自己的心,想起小時候內心裏默默許下的誓言:阿久在哪他就在哪!這是連衛瑢都不知道的,一個孩子小小的誓言與願望。

陸舟轉頭見衛琛一腳踩上舢板似是要跟着上來,不屑的嗤笑一聲:“衛二哥止步吧,船就要開了,舢板上可不安全。”

“二哥回去吧,等到了地方,我給你寫信。”衛瑢無奈的笑笑,陸舟的性格實在是奇怪,也不知他怎麽就看不慣衛琛了,剛剛還好好的。

“……”衛琛深深的看了阿久一眼,緩緩撤了步子。船上的船工拉起了號子,船錨被拉起,風帆被風鼓起,大船很快就駛離了碼頭,向着衛琛未知之地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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