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宋珲終于調整好抓狂的心情抵達程熊藺所在的會所包廂時,他便瞧見程熊藺笑容滿面地在化妝,常鳶則神情低落地坐在較遠的沙發上垂着頭,手上拿着一本雜志,心不在焉地看着。
宋珲從來沒見過常鳶這麽沒朝氣的樣子,一定是程熊藺背着自己欺負了她。
他走到常鳶身邊,擡手打算輕輕拍拍常鳶的頭來安慰她一番,給無助的小可憐助理一個寬厚的肩膀。
可那邊,常鳶感覺到面前有人影晃動,心裏本就裝了事,一時間手比眼快,抓住宋珲的手腕,手腕用力扭轉,将宋珲摔倒在沙發那頭。
沙發是軟的。
但即便如此,仍是好大的“嘭”一聲。
“你們在表演雜技嗎?”和化妝師說說笑笑的程熊藺聞聲轉過身來,看見宋珲狼狽地被摔在沙發上,笑得岔不過氣來:“宋珲,你要不要讓Amy給你再做個發型,現在這個……壓塌了。”
說着說着,還鼓起掌來,一旁的化妝師Amy也沒忍住,臉上全是隐隐抽搐的笑意。
常鳶這才發現被摔的是宋珲,她眉頭一皺,走過去伸出一只手:“總裁,不要在我走神的時候靠近我。”
宋珲心裏淚流滿面:怪我咯!
不管怎樣,起碼贏了一只手吧。
宋珲伸出手去牽常鳶的手,甚至還心機地想要十指相扣。
下一秒,常鳶另一只空着的手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過來,聲音低到只能宋珲聽得見:“搭着手臂。別亂動,小心骨折!”
最後那句,明顯就是威脅了。
宋珲低聲吐槽:“小鳶,給點面子,我是你老板!”
常鳶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再次重複道:“搭着手臂。”
隐隐瞥見包廂外有人鬼鬼祟祟地偷拍,程熊藺注視着兩人“友愛”的互動,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說出的話帶了三分哀怨:“宋珲,我在你面前,你就和別的女人……你都不用考慮我的感受了嗎?”
說完,趴在Amy肩膀上抽泣,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樣子。
宋珲詭異地看了一眼程熊藺,戲精本精又作妖了,他趕緊自己在沙發上坐端正,警惕地觀察着四周。
常鳶聽到程熊藺的聲音,慌忙縮回自己的手,朝她走近了幾步,但還是停在離她較遠的地方,認真地跟她解釋:“總裁摔倒了,我只是扶他,沒別的意思。”想了想,又很慎重地許諾,“我以後不扶了,我不碰他。”
程熊藺躲在Amy肩膀後面幸災樂禍的眼睛猛地一沉:這個常助理是聽不懂人話嗎?她不需要她的特殊照顧!
程熊藺一臉冷酷地擡起頭,看都沒看宋珲和常鳶一眼,拿着自己的包,就往外走:“宋珲,今天的宴會我不去了,祝你們玩得愉快!”
宋珲站起來去抓她,但剛磕到的腳,讓他滞後了幾步,他只能朝着程熊藺大聲問道:“程熊藺,你這樣是不是太任性了!”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今晚參加聚慈善的名流都知道他今晚會攜未婚妻出場,程熊藺要是不去,他面子往哪裏擱?
程熊藺自然不會管他的面子,回頭朝宋珲嫣然一笑:“不任性?可以啊,只要你答應我。”
常鳶和Amy齊齊轉頭看向宋珲,滿眼都在說:答應她,以後不拈花惹草,以後只愛她一個。
宋珲看着三雙眼睛通通紮在自己身上,渾身不自在,尤其是另外兩個人根本就搞不清楚狀況,他咬了咬牙,終是讓了步:“你讓我考慮考慮。”
常鳶和Amy又齊齊在心裏鄙視:在婚姻和愛情裏猶豫的男人,渣到不能更渣了。
程熊藺卻很滿意這個答案,掩不住的笑意更深了:“這才乖,剛外面有人偷拍,記得找人處理呀。我給你一個星期時間考慮,下周日我去你家找你。”
說完,一臉滿足地過來,挽住宋珲的手臂:“親愛的未婚夫,我帶你去換衣服吧?”
宋珲很想讓這個心機滿滿的程熊藺離自己遠一點,但他看着程熊藺臉上難得露出了真誠的笑容,嘆了口氣,低下頭說話:“程熊藺,你自己選的路,以後可別哭着求我回來幫你。”
程熊藺沒說話,抿着唇沖着宋珲歪頭一笑,心裏腹诽: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啊,自戀狂。我要形婚,有的是人排隊好嗎?
常鳶見兩人重歸于好,退後了幾步,在心裏深深嘆了口氣,有些悵然若失,只覺得心裏空空的。
***
聚慈善宴會之後,程熊藺再也沒出現過,連帶着戚菲菲也沒有再出現了,常鳶一如既往地做她的助理。
唯一的不同就是,越來越多的同事開始給她介紹男朋友。
畢竟大家都不想常鳶為了總裁做一些不理性的事,和出身高貴的程熊藺比,常鳶就是小胳膊,怎麽擰得過大腿?
還不如趁現在就揮刀斬情絲,盡快跟總裁一刀兩斷。
因此,每天早晨常鳶一到辦公室,就能看到自己桌子上一大摞相片,甚至還有風華集團內部的人也渾水摸魚把自己的照片塞了來。
常鳶皺着眉看着桌上的照片,拿起紙簍,手一抹,打算全扔了,可突然看到一張照片,她頓了一下,一言難盡地夾起其中的一張照片:“這是什麽?”
那邊一直在探頭探腦打量她的助理團,趕緊湊了過來。
已經結了婚的Eve眉飛色舞,朝着其他人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低頭跟常鳶說:“小常,這是我表妹,今年23歲,長得特別可愛又機靈,性格也好。”
“你把簡歷發給我。”常鳶淡定地将照片放回到Eve手上,将其它照片全扔紙簍裏了。
“我不是要走後門!”Eve強行要把照片塞回常鳶手上,“你瞧瞧看,我表妹真挺好看的。”
常鳶又看了一眼Eve手裏的女孩,認同地點了點頭:“嗯,然後呢?”
Eve有點不好意思開口了,另一邊做事沖動的Cindy脫口而出:“鳶姐,你不喜歡男人,總該喜歡女人吧。”
這有邏輯關系嗎?常鳶還沒來得及回答。
“啊?”宋珲剛從電梯出來,就聽見Cindy後半句的聲音,“誰不喜歡男人喜歡女人了?”
助理團不敢作死,一個個端正态度,不接茬,只站起來恭恭敬敬地鞠躬:“早,總裁!”
宋珲點頭,又繼續問:“誰喜歡女人了?現在,喜歡女人的女人很多?”
助理團磕磕巴巴,最後還是Eve開了口:“有一些吧。”說完還向其它人争取認同。
除了常鳶和Eve以外,剩下三個助理齊齊點頭。
“你們這群老司機,懂得還挺多。”宋珲說完,看了一眼無動于衷的常鳶,“小鳶是不是都不懂?”
衆助理心裏小惡魔:是啊是啊,你最寵的常助理什麽都不懂,所以我們親自給她安排上了!
雖然不理解程熊藺,但畢竟兩人算是多年的朋友,宋珲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他爽朗地笑了起來:“咱們公司要是有喜歡女人的女員工,讓她們不必藏着掖着,我還是站在真愛一邊的。”
衆助理沒想到還有這種收獲。
華國在這方面的觀念一直放不開,說起這些總會不由自主地帶上有色眼鏡。
雖然出櫃的很多人并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但的确很多時候,不說出來能少惹很多事。
如果有一天,對華國經濟有巨大影響的風華集團也能公開表态,那麽未來又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衆助理一時間對宋珲的崇拜更深了,紛紛跟宋珲說起了自己親眼見過或聽說過的一些事。
有Happy ending的,也有Bad ending的,一讨論起來,宋珲和常鳶才發現平常不覺得存在的現象,一下子變得普遍起來。
宋珲聽得越來越起勁,總覺得資+源+整+理+未+知+數這個周末見程熊藺,心裏更有譜了。
常鳶看着他們聊得開心,滿頭黑線,一大早就聊這個話題嗎?連總裁都聊?會不會太八卦了。
聽着聽着,她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程熊藺的臉。
那張她看第一眼之後就挪不開的臉。
常鳶吓得一激靈,面上仍不動聲色,用冷冷淡淡的聲音提醒道:“總裁,待會市場部高層會議,您要參加。”
宋珲這才想起正事來,大跨步走進了總裁辦公室。
助理團的姑娘們意猶未盡,還在叽叽喳喳的。
Eve舉着照片又過來了:“小常,你不再考慮考慮?”
***
下了班,常鳶又獨自到了檀色酒吧,坐在她慣常的位置,一聲不吭地開始喝酒。
常鳶有一個妹妹,于鯉,去年冬天病故的時候只有23歲。
但她和于鯉并不是程熊藺所想的那樣姐妹情深,于鯉是常鳶的媽媽離婚後生的孩子,常家并不認她。
常鳶也只是在于鯉病重後才知道這個妹妹的存在,此時常鳶的媽媽已經去世了。
常鳶便擔負起了照看于鯉的責任。
常鳶不擅長和人打交道,于鯉也因為病情的原因,對什麽都提不起勁來。所以大多數時候,她和于鯉都是沉默以對,有些尴尬。
雖然對于鯉的去世,常鳶心裏有些難受,但終究沒有那麽大的影響力。
所以,程熊藺的話是沒有道理的。
喝着酒的常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反複想起這個。
自從那天宴會之後,常鳶就翻來覆去地在心裏将于鯉和程熊藺作比較,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比來比去,常鳶不知道意義在哪裏。
但她很在意程熊藺那麽說話。
她不知所以然地不希望程熊藺誤會她。
她對她好,只是……只是不希望總裁辜負她。
常鳶又仰頭猛喝一口酒,不到3分鐘,往常要喝30分鐘的酒便見了底。
小酒保看着常鳶凜着眉眼看着酒杯,似乎要把酒杯戳個洞出來,只覺得今晚這位似乎脾氣比較暴躁,趕緊上前給常鳶換了滿滿的一杯新的。
常鳶側過臉來看他:“又是你。”
說完,偏頭往酒保身後看去。
那裏除了一個眉眼猥瑣的男人以外,什麽都沒有。
那個男人甚至還順着常鳶的目光,舉起酒杯,朝她眨了眨眼睛。
常鳶嫌棄地移開目光。
她低垂着頭,睫毛微顫,哪怕心裏很不想承認,哪怕覺得自己只是被宋珲和助理團們洗了腦,常鳶還是得說:
她想程熊藺了。
想見她一面。
想聽她說話。
她已經一個多星期沒見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