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相比文苑樓那邊的嘈雜,致遠樓這邊安靜得過分。國際部和競賽班還沒開學,這一片空空蕩蕩的。

謝知遙站在走廊上,目光追随着樓下女孩的背影遠去,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樓宇的拐角。

許淮安從始至終沒有回頭看她。

完蛋,這回是真的惹她生氣了吧……謝知遙咬着下唇,苦笑了聲。她拖着僵硬的步子,從致遠慢慢走回了文苑樓的班級,有氣無力地跟靠窗的李思媛打了個招呼。

李思媛當然也看見了分班表,她停下清點書本的動作,拿手肘碰了一下她的肩膀:“知遙你怎麽選文了?什麽時候改的?”

“後來去找的趙老師。”謝知遙悶悶地回答,整個人癱在桌子上,神色恹恹。

“那淮安呢?你們不是要選一樣的嗎?”李思媛疑惑地眨了眨眼。

謝知遙手指蜷縮握拳,垂眸避開了她的目光:“她應該去選理。”

看她的反應,李思媛琢磨出不對來,猜測道:“……你不會沒告訴她吧?”

話音剛落,沒等謝知遙回答,班上忽然傳來了一陣驚呼聲,桌椅異動的摩擦聲讓人一陣牙酸。

聲音是從前門傳來的。

這陣騷動叫本來趴在桌上的謝知遙忍不住擡頭看過去,可就是這麽一眼,她吓得差點從座位上蹦起來。

女孩一張幹淨漂亮的臉上依舊是那副沒什麽表情的模樣,她單肩斜挎着包,一邊利索地把桌子搬了進來。

身邊的人已經開始小聲議論這個不速之客。

“诶诶,這誰啊?”

“她你都不認識?許淮安啊!上學期期末分班考的文理雙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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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來是她啊?可她不是選理了嗎?今天早上我還在分班表上看見她了!”

他們讨論得熱鬧,謝知遙卻愈發頭疼了。

為什麽還是這個樣子?她為什麽會直接轉到文科班來?理科組那邊看着她跟看塊兒寶似的,怎麽會放人轉文的?

正想着,卻突然看見她往自己這邊看了過來,一張臉上寫着的全是生人勿進。

她很久沒有用這種眼神看人了,謝知遙倒抽了口氣,想起小時候還不熟悉的那段日子裏,對方就是這樣的目光。

冷淡而疏離。

見慣了這層面具之下的生動,她忽然覺得很不習慣。

然而結果是她自己造成的。

李思媛看了看身邊垂着眼睛的人,又看了看門口的許淮安,擠出了個笑容跟她打招呼:“喲,淮安,來串門嘛?”

話一出口她就暗罵了聲,自己這都是什麽廢話……

“不是,轉班。”許淮安抱着書邁步走進來,她沒再看謝知遙,簡單跟人打了個招呼,徑直走向了最後一排的座位。

謝知遙忍不住回頭看她,她絞着手指,腦子裏一團亂麻。

李思媛的目光在她們倆身上來回巡視了一會兒,她低下頭,壓低聲音問:“你們倆怎麽回事?吵架了?你是真沒告訴她你選了……”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她趴在說上,整張臉埋進了自己的臂彎裏,聲音悶悶的,“思媛你讓我自己安靜一下吧。”

李思媛嘆了口氣,沒再追問。

這一個早上過得渾渾噩噩,謝知遙一直低着頭,連趙清具體将了什麽,是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捱到放人,她後知後覺地擡起頭,班上的人已經走了七七八八。

“肯擡頭了?”李思媛把收來的寒假作業一疊疊摞起來,看到她臉色似乎好了一點稍微松了口氣,“你還好嗎知遙?”

謝知遙搖了搖頭,回過頭去看後排。

許淮安的座位上空空蕩蕩,人不在,但是包沒拿走。

“淮安她出去了,不過不知道做什麽。”李思媛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提醒道,“你要等她嗎?”

她點了下頭。

“那我把前門鎖了,你們走的時候關燈和後門就行。”李思媛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擔心啦,你們倆青梅竹馬這麽多年,不會有事的。”

謝知遙勉強地笑了笑,收好東西乖乖坐在位子上等着。

教室空無一人,同一層也安靜得很,想來大多數人早就已經走了,她靠在桌沿發呆。

對方生氣是應該的,自己明明有那麽多的機會可以說出口,偏偏拖到了最後這一刻……但是……自己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啊……

胡思亂想之際,樓梯口那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謝知遙慌忙擡起頭,眼尾還帶着點紅。

兩個人的目光交彙,許淮安率先移開了眼睛。

她把耳機塞進耳廓裏,拿起書包走出教室。謝知遙跟着拿起包追了出去,兩個人之間隔着兩三米,就好像之前她們在樓梯上的那段距離,不遠也不近。

今天沒有太陽,陰沉沉的天氣似乎讓人也開始變得煩躁不安,連公交車師傅踩油門都似乎用多一點力。謝知遙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被慣性甩得一個踉跄差點栽下去。

一雙手及時拉住了她失去平衡的身體,她下意識握住了對方手臂。

許淮安垂着眼簾,這個距離看過去,女孩子的睫毛長而翹,瞳仁烏黑深邃。

她沒有把謝知遙的手拽下去。人潮擁擠,車廂搖晃,兩個人面對面站着,那段橫亘在她們之間的距離消弭。

“淮安……”謝知遙的手慢慢滑下去,拽着她的袖口,很輕地叫她的名字。

許淮安偏過頭,依舊沒有掙開。

後面這一路,她都默許了對方拽着自己的袖子,直到走到新僑的門口。

“你要松手嗎?”許淮安轉過身看着她,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謝知遙喉頭滾動,她沒去看人來人往的小區門口,擡眸跟她對視,緩慢而堅定地搖頭。

“不松。”

她聽懂了許淮安的意思。

你要松手嗎?

——你要解釋嗎?

不松。

——要。

許淮安的眼裏的冰霜終于有了一絲裂痕,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說:“好。”

海灣公園的風很涼,謝知遙早上出門沒戴圍巾,沒忍住縮了下脖子。許淮安側眸瞥了她一眼,摘了圍巾挂在她脖子上。

這個點公園裏沒什麽人,許淮安帶着她在海邊的一處棧橋邊上坐了下來,海浪拍打着沿岸的礁石,水汽裏都沾着鹹味。

“對不起。”謝知遙看着她,很認真地道歉,“我不該瞞着你。”

許淮安抿了下唇,問她:“什麽時候的事情?”

“期末考試結束那天,我叫你在樓下等我……那個時候我沒回班,去了辦公室找趙老師。”她的手垂下去,勾住對方微涼的指尖,“分科表那個時候還在他手上,然後我改了文。”

她話說得心虛,甚至都沒敢去看那雙眼睛。

“過年的時候,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這件事?”許淮安捏了下她冰涼的指骨,嗓音有點低。

謝知遙點了下頭,苦笑說:“我……猶豫了很多次要不要告訴你,但是……”

沒等她說完,許淮安打斷道:“你爸爸說了我什麽?”

“……什麽?”謝知遙愣了一瞬,詫異道,“你……你為什麽會知道是他?”

“猜的。”許淮安面容沉靜,“和你自己有關,你不會不說,唯一的可能是不止跟你有關系。那天他跟我聊的那幾句裏,有一句我記得意思——一個人的選擇有可能不止影響他一個人。所以,他說了什麽?”

謝知遙手抖了一下,她咬着牙,努力穩住聲音:“他說,我是想三年以後看到你成為狀元,成為所有人的驕傲,還是……還是……”

“還是什麽?”

“還是害了你。”她吐出最後一個字,忽然有種終于發洩出來一樣的暢快感。謝遠宏這句話壓在她心口太久了,她每一次動搖,每一次看見許淮安的臉,都下意識生出了一種不知名的惶恐不安。

而現在把那層窗戶紙捅破,這幾個月的憋悶終于有了纾解之處。

“謝知遙。”許淮安聽完之後喊了她一聲,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扶額,開口的聲音帶着些無奈,“你是不是傻?”

“……啊?”謝知遙愣愣地看着她的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為什麽會覺得拿不到一個所謂的狀元頭銜會是害了我?”她磨着後槽牙,還是沒忍住擡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沒發覺你給繞進去了嗎?”

謝知遙呲牙捂住被她敲了一下的額頭,眼神裏有點委屈。

“我從來不需要什麽頭銜來證明自己。”許淮安被她這麽看着不由洩了氣,她伸手幫她揉揉額頭,理智分析,“一個頭銜可以帶來什麽?告訴大家我有多優秀?可是有必要嗎?沒有它這個既定事實就不存在了嗎?再者說,我要那麽多關注度來幹什麽?”

“所謂的害了我是以什麽為前提的你想過嗎?是我的文科成績遠不如理科的時候我因為你堅持選文,這叫害了我。可是你想想看這個前提存在嗎?”

文理雙第一,三校聯考總分第一,就算文科不是第一,也絕對是前三。沒有人會因為她選文科之後不是第一而否認這個學生的優秀,三年後的慶北或者清雲也不會因為她不是第一就拒絕向她抛出橄榄枝,這個假設一開始就是謬論。

許淮安說的沒有錯,謝知遙就是給這麽一個簡單的邏輯給繞進去了,換一個人她不會看不出裏面的端倪。

“嗚……”謝知遙捂着臉,整個人埋在圍巾裏,“你這麽一說我覺得我太蠢了……”

許淮安嘴角勾起個弧度,伸出手輕彈了一下她的腦袋,聲音依舊冷淡:“知道就好。”

“那……你早上是怎麽轉的班?”她擡起頭,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

“我去德育樓找了姜主任。”

“你怎麽說服他的啊?”明明分班表都出來了。

“因為我文理都是第一。”

謝知遙:“……”行吧,第一真的有特權。

“那淮安你不生氣了嗎?”她拽了一下許淮安的袖子,可憐巴巴地問。

許淮安睨了她一眼,嘆氣道:“生氣,但是事出有因,算了。”

“嗯?”

“比起關心我生不生氣,你不覺得你該考慮怎麽跟你爸媽交代的問題嗎?”

可以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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