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校後那一周李思媛還是去理科班找了趙明哲道了個歉,男生撓了撓頭支吾着說沒關系,像是不适應她态度的突然轉變。

不過鬧這一場過去,也算是多了一個點頭之交。

暑氣熱浪随着時間的推移卷土重來,即使在開了空調的房間裏,暑熱也讓人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

如果說冬天去上體育課還能曬曬太陽,那夏天去操場上課就是不折不扣的折磨。一群人在豔陽底下磨蹭着跑完了熱身的兩圈,終于看見體育老師大手一揮把他們帶去了籃球場。

最近這段時間有班級籃球賽,籃球場那邊比體育館要熱鬧得多,有些自由活動的班級,男生跑去練球,還有不少女生在旁邊看着。不過這種活動大多與文科班沒什麽關系,畢竟班上45個人,男生就十個,還有一半是不會打籃球的,正常來講連人都湊不齊。但誰叫學校的要求是每個班必須出一支隊伍,體育老師還是把他們這群文科班的學生拉來了籃球場,美其名曰臨時抱佛腳湊數。

男生是肯定要去打兩下,女生就随意。

許淮安懶得去湊熱鬧,跟張昕蹲在陰影裏看着班上為數不多幾個感興趣的女生在場上琢磨怎麽打球。

謝知遙還想招呼她一起,被她擺擺手拒絕了。

比起在太陽底下暴曬,她還是寧可回去看書。運動什麽的,她是真的毫無興趣。

旁邊是學校籃球隊幾個人在訓練,據說是有比賽要打請了假,還時不時地還有一陣陣喝彩聲。

許淮安起身伸了個懶腰,正打算去買瓶水,然而剛走出場地,就見到隔壁一顆球飛到了自己腳邊。

她擡起頭,對上那邊場地打球的男生的眼睛。

“啊,不好意思啊同學,能麻煩你把球扔過來嗎?”男生見她看過來,笑嘻嘻地一攤手,興致勃勃地說:“作為補償,要打球嗎同學?我可以教你。”

他身後的幾個男生跟着一起起哄,顯然是早有蓄謀。

謝知遙跟班上的人說了一聲,小跑過去道:“怎麽了?”

許淮安皺了下眉,拽着她的手腕往前走了幾步,冷淡開口:“謝謝,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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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男生快步跑到她們面前把人攔下來,似乎還想不依不饒地搭讪,但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後面有人開了口。

“給人家道歉。”

因為剛剛那一陣騷動而看過來的人順着聲音看過去,又開始竊竊私語。

說話的男生穿着件黑T恤,左胸口繡着一個小标志。他個子很高,乍一眼看過去,一張臉棱角分明,很英俊的長相。

謝知遙愣了一下。她認得那個标志,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校籃球隊的,這個時間點跟他們一起上課的大多數是高一的,就算是剛剛這些搭讪起哄的校隊隊員也是高一的學生,能叫他們道歉的怎麽都得大一屆。

這個時間點高二上課的只有一個7班,那這個人是誰就不難猜了。

校籃球隊的隊長,大她們一屆,沒記錯的話是叫項喻舟。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對方這張臉有點眼熟。

後面傳來一陣的竊竊私語,其中還夾雜着另一個名字,謝知遙還在想究竟是在哪兒見過這人,就聽見身旁走過來的張昕扯了下她的袖子。

“那個,貼吧的投票,還記得嗎?”

是他啊……謝知遙恍然點頭。

幾個男生看見他過來,沒勁地咂舌說了句抱歉就作鳥獸散,他轉過頭把地上的籃球撿起來,沖着她們點了下頭。

“帖子誠不欺我啊,人不錯,長得也挺帥。”李思媛過來勾着張昕的肩膀,一邊□□人家小姑娘的臉一邊感慨道。

“是長得還可以。”謝知遙客觀地附和了句。

許淮安擡眸往那邊看了眼,說:“沒什麽好看的,走吧。”

下半個學期一般沒什麽活動,總容易讓人有種一晃眼就過去了的錯覺。窗外蟬鳴聲漸起,當一群人從繁重的學業裏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已經到了期末考試的時候。

分了文理,他們的考試時間自然而然縮了半天的時間。

考試的時候下着雨,雷聲悶悶直響,莫名添了幾分沉郁,好在考完最後一門的時候天已經放了晴。

教室裏有人在對答案,看見許淮安回來還開腔問了句。

“淮安,最後那篇閱讀的第三道選擇是什麽啊?”

許淮安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她回憶了一下卷子,說:“我選的D。”

“啊?我選的C诶……完了完了……”

“說好的遇事不決蒙BC的呢……”

一群對答案的人頓時變得有喜有悲,選的一樣的當然開心,不一樣的幾乎都是一派的愁雲慘淡。

“你這都快成标準答案模板了。”謝知遙把包拉好背上,沒忍住笑了下。

許淮安跟她并肩走出教室,搖頭道:“你也差不了多少,就別說我了。”

這次的卷子難度不算很高,粗略算一算,兩個人的排名也不會有什麽變化,至多是各所學校加在一起可能有個一兩分的差異,問題不大。

兩個人回宿舍拿了東西,跟宿舍裏的另兩個人道了聲別。

日光明晃晃地照着,謝知遙眯着眼,抱着厚厚的一沓書開了家門。

出乎意料的是,謝遠宏今天在家。

不是周末,就算理工大沒他的課,他也應該在帶項目或者開會改論文之類的,這種待在家裏的情況還真不多見。

她剛回房放好了東西,一回頭,意外地看見謝遠宏站在了她房門口。

謝遠宏看着她,面上沒什麽笑意。

“前兩天跟你徐叔叔吃飯,他給我看了一張小陽拍的照片。”

他口中的小陽就是元旦假期那個實驗的男生,叫徐陽。

謝知遙心裏沒來由地慌了一瞬,她正想開口答話,卻聽見對方接下來問了句。

“你,有什麽要跟我坦白的嗎?”

謝知遙低頭看着手機上的圖片,臉色頓時白了。

拍的是公告欄的成績排名,不是現在的,是期中的。

謝遠宏将她神色的變化盡收眼底,心底驟然一沉,明白過來了什麽。他面色冷下來,聲音也嚴厲起來:“你的第二,到底是理科第二,還是文科第二!”

他很少用這樣嚴厲的語氣教育人,就算是面對讓人頭疼的學生時也一向溫和有禮,是以這一聲斥責頓時讓謝知遙肩膀一抖。

她嘴唇嗡動,強自鎮定下來:“文科……對不起爸爸……”

“你!你當時怎麽跟我說的?!”謝遠宏屈指敲了敲書桌的桌沿,眼底有怒色,“我現在就去打電話給你班主任,你給我轉回理科班!”

“爸!”謝知遙猛地擡起頭,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搖頭道,“我不要……我不想學理,求你不要打電話……”

聲音到了最後已經低下去,她哽咽地抽了抽鼻子,眼眶發紅。

謝遠宏回過頭,眉頭深深皺起:“你覺得你沒有錯,對嗎?”

“有,我不該騙你們。”謝知遙抓着他袖口的手無力地一點點落下去,她後退了幾步,跌坐在床上,顫聲道,“可是,我問過你們啊……”

“我不想,真的不想……對不起……”可她沒有辦法啊,她說過多少次,想要跟他們好好坐下來談過多少次,可是……沒有用。

她真的沒有辦法了。

長久的沉默,空氣中似乎只餘下了低沉的呼吸聲,壓抑得讓人想要逃離。她低着頭,雙手攥拳放在膝蓋上,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

就在她以為這種壓抑沒有盡頭的時候,謝遠宏終于有了動作。

沒有責備,也沒有怒吼。

他轉身走到門邊,沉聲道:“你太讓我失望了。”

房門被重重合上,謝知遙肩膀一抖,捂着臉彎下了腰。

壓低的啜泣聲溢出唇齒,她紅着眼,努力想要讓自己平靜下來,卻是徒勞無功。

這樣的冷戰持續到了第二天早上。

謝遠宏看她從房間出來,半個字都沒說,拿上東西扭頭出門去上班,夏蘭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

謝知遙眼神一暗,心口抽抽的疼。

廚房裏沒給她留早餐,她低着頭,想着反正也沒胃口,正打算回屋,突然聽見門外一陣敲門聲。

她本以為是拉了什麽東西,過去開了門,卻沒想到見到門外的人的那一剎頓時愣住。

“你怎麽來了?”

許淮安摘下耳機,看了眼她泛着紅的眼睛,眉頭微皺道:“昨晚打你電話你一直沒接,來看看。”

昨晚?謝知遙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昨晚确實手機似乎響了好幾次,但彼時她只顧着哭,便沒去理會。

“我剛剛……遇見叔叔阿姨了。”許淮安帶上門,擡手揩去她眼睫上的淚珠,“吃飯了嗎?”

謝知遙搖了搖頭。

許淮安了然地點了下頭,她走進廚房看了看,問她:“想吃什麽?”

“……都可以。”

許淮安抿了下唇,去給她煮了碗馄饨。

“先吃飯,吃完我帶你去個地方。”

前幾天下了雨,今天還是陰天,海灣公園的海風嗚嗚地吹着,散了南方的暑氣。

許淮安帶着她在海邊的棧橋上坐下來,嘆氣道:“哭了多久?”

到現在眼睛還有點紅。

謝知遙抿緊唇,她低着頭,目光空空地看着棧橋下的礁石,聲音低啞着:“我……第一次聽到他說失望。”

“可是……我做錯了什麽呢?”為什麽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跟對方的期望有所偏差,為什麽對方就可以用那樣傷人的語氣和話語來……

難道就這麽一件事,就可以否定過去的所有嗎?

“如果你有錯,我跟你同錯才是。”許淮安摸摸她的腦袋,目光裏有細碎的心疼。

海風吹起她細碎的額發,露出光潔的額頭,謝知遙下巴抵在膝蓋上,認真地凝視着對方的臉。

許淮安同樣看着她,墨黑的眸子清澈溫和。

褪去一貫的冷淡疏離,這張臉帶上點笑的時候其實溫柔又清秀。

只是她不常這麽笑,好像能看見這個樣子的許淮安的人也只有謝知遙。

謝知遙湊過去一些靠在她肩膀上閉上眼睛,微風吹拂面頰,她能嗅到女孩子身上洗衣液殘留的很淡的香氣。

“淮安。”她輕喚了一聲,聲音壓得很低,“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跟他們說的一樣去選理?”

如果不是靠得這麽近,這句話大概只有她自己聽得清。與其說這句話是問許淮安,不如說問到是她自己。

許淮安稍稍側了點身子讓她可以靠得舒服些,她沒直接回答她,反而是擡眸看向了遠處的海浪。

深寧雖然是海濱城市,卻不是很出名的旅游地,一眼看過去海水其實沒有很多旅游宣傳片裏面拍的那樣清澈漂亮。

但海風中附帶着的那點屬于海洋的鹹味和着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卻意外得讓人的心一點點沉靜下來。

就在謝知遙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聽見女孩冷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聽話,就一定是對的嗎?”

謝知遙愣了一下,擡起頭看向女孩文秀的側臉。

她一手搭在膝蓋上,目光仍舊落向遠處的海岸線,聲音低柔:“如果你覺得你學文更好,覺得這樣過得更開心,那為什麽要為了讓別人開心而讓自己難過呢?”

“可他們總有理由,總會說他們的選擇是更好的。”謝知遙下意識地攥緊了手,“前人走過的彎路,應該讓後人避開。”

“前人的彎路……一定是後人的嗎?”許淮安終于扭過頭來看着她的眼睛,她的聲音依舊很輕,卻很堅定,“你還記得你勸我的時候說過什麽嗎?這個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重要的是你是你自己。”

“我當然相信叔叔阿姨有他們作為過來人的考量,但他們的建議,也只是建議。阿遙,最終選擇你的未來的人,還是你自己。就算最後可能你的選擇依舊是錯的,但如果你不選,你不撞南牆,你不會知道撞上去會疼,更不會覺得那是錯的。如果你覺得你的選擇是對的……那就證明給他們看吧。”

謝知遙眨了下眼睛,輕笑了聲說:“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會安慰人呢?”

許淮安嘴角微勾,擡起手彈了下她的額頭,說:“跟你學的。還想哭的話,我肩膀借你。”

“再哭我明天起來直接兔子成精了。”謝知遙揉了揉眼睛,把眼底泛上來的熱意壓了下去。

“那就是沒事了?”

“嗯。”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剛想說什麽卻看見身邊的人站了起來。

許淮安拍了拍衣擺,伸手把人拉了起來,說:“那走吧。”

“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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