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或許是因為摩天輪上的那個小插曲,回家的路上兩個人難得的沉默。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停停走走,濱海大橋上,夜風似乎卷來了一絲海水的鹹味。

公交站離小區門口不遠,謝知遙和許淮安并肩走了一會兒,在将将要往下走的時候停住了腳步。

許淮安擡起眸子看了她一眼,私有探尋的意味。

“不對,太不對了!”謝知遙輕輕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不對什麽?”

“你。”她往下走了兩步,自下而上地望着她的臉,“你是不是有什麽瞞着我?”

至少今天一整天的種種……似乎是有點奇怪,但是她又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我的确在想一件事。”許淮安眼睫輕顫,她站在臺階上,晚風吹起她鬓角的碎發。

她擡起頭,望着被城市的萬千燈火點亮的夜空,很輕地說:“但是還沒想明白。”

謝知遙略微仰着頭,她凝視着對方的眉眼,忽然松了口氣一般抿着唇笑:“那……等你想明白了,你要和我說嗎?”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阿遙。”許淮安從臺階上跳下來站到她跟前,看着她的眼睛問,“我能不能問你另一個問題?”

“你說。”

“你覺得……對你來講,我和思媛她們一樣嗎?”

女孩子說話的時候,那雙眼睛就這麽注視着她,沒有面對生人的淡漠疏離,有的只是她習以為常的溫和清澈。

這個問題有點莫名,甚至聽着和前面她們說的那些根本扯不上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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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謝知遙卻隐隐猜到了什麽,她輕輕搖了搖頭,說:“不一樣。”

“那……方慕白呢?”一個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足以與她比肩的人,這一點,自己永遠也追不上。不可否認,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其實是有點忐忑的。

這句話一問出口,謝知遙就笑了。

她知道許淮安在問什麽了。

“淮安,我們倆認識多久了?”

“……七年。”許淮安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接話。

“對呀,都七年了,我才十七诶!如果從記事算起,你占據了我一半的人生呢。”謝知遙眯起眼睛,伸出手去牽起她的手,“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我們都會認識很多人,可能我會發現,新認識的這個人跟我在很多方面的觀點很契合,就像方慕白,也可能會遇見那種性格上一見如故的朋友,比如林雪思媛她們。這都是有可能發生的,我不會去拒絕這些,因為放在你身上也是一樣的,你也同樣會遇見不同的人。但是啊,你對我而言始終是不一樣的。”

路邊暖柔的燈光落在了女孩子帶笑的眼睛裏,許淮安看着她,從那雙眼睛裏看見了自己。

謝知遙說:“你是我的過去,是我的現在,我想,也是我的未來。我不知道将來會發生什麽,但是謝知遙的人生裏只會有一個許淮安不是嗎?我們之間的經歷,是不可複制的,是唯一的。所以,你和她們不一樣。”

那一瞬間,許淮安似乎聽見了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跳聲。那些話一點點撫過了心間的褶皺,撫平了她的不安,也讓什麽逐漸生根發芽。

有些東西似乎只是隔了一層薄紗,她可以捅破,卻不必要刻意捅破,因為它終歸會随着時間的流逝消融。

于是她站在燈火之下,回應了對方初時的那個問題。

“如果你想知道……我會告訴你的。但是……不是現在。”是未來的某月某天,等她想明白一個疑問,想明白……

某些不具名的,在某時某地,某年某月忽然根植與皮肉骨骼的思緒。

謝知遙眼睛彎起來,她退開一點距離,張了張口還想再說點什麽,卻驀地聽見身後一陣咳嗽聲。

兩個人同時看過去,小區門口站着兩個人。

老人站在路燈下,臉色似乎有些難看。謝遠宏站在他邊上,神色莫辨。

“這都幾點了,怎麽才回來?”

謝知遙愣了下,有些莫名地摸出手機看了一眼。

七點三十六分,按理來講這個點并不算晚。

許淮安也是有點茫然地看了看身邊的人,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先禮貌地打了個招呼:“謝叔叔,爺爺。”

謝遠宏像是勉強擠出了個笑容,他往前走了兩步,擋住了老爺子的身形,“好久不見,小安。”

身後的老人重重地哼了一聲。

他嘆了口氣,無奈地再度開口,隐含催促之意:“你們出去玩了一天了,家裏人該着急了,要不然……你先回去?”

這樣的态度實在是蹊跷,許淮安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側眸瞟了眼謝知遙。

謝知遙看了她一眼,輕輕點了下頭。

她嘆了口氣,只能應了聲:“好,那叔叔再見。”

看着人走遠,老爺子從後頭轉出來,冷着臉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孫女,說:“回家!”

莫名被兇了的謝知遙沒忍住看了眼父親,有點委屈。

明明她沒做錯什麽事兒啊。

謝遠宏也只是嘆了口氣,他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說:“先回去吧。”

可等進了家門,沒等謝知遙開口問,謝遠宏指了指房間的方向,說:“遙遙,你先進房間。爸,我們到書房說。”

“爸爸……”謝知遙錯愕地愣在原地,喃喃道。

“沒事兒的。”他含笑揉了揉女兒的頭發,安慰道,“和你沒關系的,別多想,先回去。”

無奈之下,她只能乖乖起身回了房間。

書房的門被重重合上。

老人的拐杖砰地一下打在書桌上,開口時聲音嘶啞。

“這就是你和我說的沒事!”

“爸!”他深吸了口氣,“您不能杯弓蛇影。”

老人的眼睛霎時間紅了,他喘着粗氣,手指都有點發白。

謝遠宏閉上眼睛,無奈地放軟了聲音,說:“還記得您小的時候那麽反對遙遙去學美術嗎?您敢說沒有一點遷怒嗎?”

老人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遷怒?多像啊,多像啊!你想讓你女兒成為她嗎?!”

“不是……爸!遙遙她不是婷……”

“閉嘴!”老人嘶吼出聲,他不住地發着抖,像訓誡,又像是哀求。

“別提她的名字。”

另一邊的許淮安還是沒忍住發了條信息問對方究竟怎麽回事。她在樓下站了一會兒,低垂着眼睛将手掌放在自己的心口。

不可否認,她在擔心。

但沒等她有下一步的念想,身後忽然有人幽幽開口。

“到家樓下了,怎麽不上去?”

她回過頭,看見許鈞毅提着一袋葡萄有點莫名地看着她。

“……現在上去。”許淮安沒來由地有點緊張,她喉嚨動了動,把手揣進了褲兜裏跟着父親往電梯間的方向走,幹巴巴地開口,“你今天沒出門嗎?”

“沒有,你媽不想出門。”許鈞毅摁開電梯走進去,眼角餘光瞥了她好幾眼,“玩的開心嗎?”

“……還不錯。”許淮安側過臉,下意識避開了父親的目光。

許鈞毅應了聲,看着她的目光有點複雜。

等回到家,趁着許淮安拿衣服去洗澡的功夫,許鈞毅把買的普通放下,小聲地在俞秀筠耳邊開口道。

“你覺不覺得小安她……”

俞秀筠放下手裏的遙控器看了他一眼,疑惑道:“小安怎麽了?”

“她是不是早戀了?”

本來以為他能說出些什麽的俞秀筠:“???”

她哭笑不得地轉過來,幹脆連電視都不看了,“你哪來的這種錯覺?就你家閨女那個性子,看得上哪個小子?沒嫌棄都算不錯了。”

在商場上一向從容不迫的男人面上露出了一點尴尬的神色,讷讷道:“我剛剛下去的時候看見……”

“你知道她今天跟誰出去的?小遙,謝知遙,就是之前坐過你車的那個小姑娘。”聽完他的描述,俞秀筠忍俊不禁,“有時間想這些有的沒的,你還不如找時間和她多聊聊。你們倆父女,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臭脾氣!”

許鈞毅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他靠坐在沙發上,沉默了很久才說:“是我欠了這孩子的。有的時候,我寧願她和我發脾氣,和我犟着;寧願她不像現在這樣優秀懂事,寧願她可以任性一點。”

“可是……我有什麽資格這麽要求她呢?”

暑熱伴着蟬鳴姍姍來遲,靠近一中東門的那棵木棉飄起了絮,跟着風揚起飄散到各處,有的時候惹得人不住地打噴嚏。

聒噪的麻雀兒似乎都跟着驟然升高的氣溫止了聲息,蜷在樹影葉梢裏昏昏欲睡。教室的空調冷風嗚嗚直吹,把暑氣隔絕在外,卻又讓沒來的拿上一件外套的人在風口被吹得瑟瑟發抖。

極冷和極熱的交替裏,下課了,謝知遙還會跟許淮安抱怨一句她們過得簡直是四季颠倒的生活。

日歷被一張張撕扯下來,時鐘轉動的表盤從未停息,她們有時路過高三的篤行樓,還能聽見教室裏的讀書聲。

有的時候是語文的必背篇目,有的時候是各種英文的作文模板,還有物理的公式,化學和生物瑣碎的知識點,政治大篇大篇的重點……

窗外的枝桠瘋長,烈陽灼灼,有人匆匆行過,在日複一日的重複中,忽然有一天聽見了下課鈴聲。

遠遠地還能聽見篤行樓那一邊發洩又或是解脫一般的呼號。

謝知遙抱着書站在走廊上,她的目光努力越過梧桐高大的樹影,窺見了夕陽裏純白教學樓的一角。

“明年的我們可能也會是這個樣子吧。”她有點感慨地說道。

許淮安走到她身邊,輕輕地嗯了聲。

“時間過得真快。”

再過幾天,就不會有人指着她們說,你們才高二。她們身上的标簽,在此刻歡呼的那一群人踏出考場的那一霎,就會變成了“準高三”。

仿佛昨日險峰仍遙不可及,眨眼已至高山一角。

“兩位學霸,不要這麽傷春悲秋啦。”李思媛從後面一邊一個勾住她倆的脖子,笑着說,“反正對你們來說考個學業水平和小考沒區別的。”

“怎麽就傷春悲秋了?”謝知遙拍了她一下,笑罵道,“誰像你呀,沒心沒肺的。”

“哪有,我可緊張死了的!”

“緊張就回去背書。”方慕白從她們後面走出來,冷不丁地來了句,她唇側含着點笑意,像是打趣一般,“反正班長你總不至于挂科就行了嘛。”

“怎麽就不至于了啊!”

走廊盡頭的拐角,林雪和張昕聊着天,看到她們走過來,沖她們揮着手。

教學樓的牌匾在夕陽最後的光暈裏熠熠生輝,她們并肩走在校道上,迎着撲面而來的夏日清風,踏着風過林梢的聲聲低吟。

這條路好像依舊長得沒有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

許媽媽:放心你女兒不可能早戀。

許爸爸:這樣的嗎……

事實證明flag不能亂立x

诶,我好像糖寫的有點多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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