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高三放假的時間晚了很多,這個時候已經是年關,平日裏香火旺盛的清源寺現在也是門可羅雀。

好不容易來一趟,一家人先去求了個學業的簽,許淮安來的時候說着不大樂意嫌麻煩,但到了這兒還是習慣性地幫着自家女朋友也求了一下運,看得俞秀筠還打趣她說你們現在的孩子,朋友之間感情也太好了點。

許淮安有點心虛地別過頭,默默在心裏補了一句。

不是朋友,是女朋友,當然不一樣的。

求完簽,俞秀筠和許鈞毅往裏走打算去拜一拜,許淮安沒這個興致,于是自己走了另一邊。

寺院正院的喬木枝上壓了一點前一晚殘存的雪,和枯葉混雜在一起,不時地往下滴着水,瞧着有點髒兮兮的。

許淮安站在樹底下,看着那一點殘雪消融殆盡,這才慢吞吞地轉過身,漫無目的地邁開步子開始在寺廟裏晃悠。

深寧是移民城市,一到春節幾乎到處都是人去樓空,整座城市都空空蕩蕩的。比起求平安的,往裏走那些求姻緣、挂同心鎖的人似乎更少了。

俞秀筠出來的時候瞧見自家姑娘站在門口看裏頭三三兩兩的幾個人挂同心鎖,沒忍住走過去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怎麽,我們小寶要不要也進去求個簽?”

跟在她後面出來的許鈞毅聽了沒忍住嘆口氣,說:“別跟孩子胡鬧,她才多大?”

“不小了,這都十七了。”俞秀筠攬住她肩膀,回頭沖他一挑眉,“我當初十七的時候,班上男生追我的都能排一條街呢,你是覺得你閨女是沒這資質?”

許淮安沒忍住捂臉,她還真沒有……

許鈞毅也是有點無奈地看着她,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反駁她,一向在工作時不茍言笑的人現在挂着副吃癟的表情還真的讓人忍俊不禁。

俞秀筠笑意盈盈地伸手捏了下身旁的許淮安的臉,繼續說:“你看,你這不否認不就是默認了?這要是提前去求個簽,是不是以後讓你閨女給你找女婿也打個底兒?”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他幹脆兩眼一閉,擡手一指裏面的佛堂,說:“……那要不你問她去不去?”

難怪爺爺奶奶總說自家爸爸鬥不過老婆呢。許淮安嘴角抽了抽:“……我不去。爸,你好沒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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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約莫是她第一次帶了點無奈和打趣的語氣和父親說話,許鈞毅聽的一愣,眉眼登時柔和了下來。

“為什麽不去?”俞秀筠也看出了他眼裏一閃而過的驚喜,她抿着唇,擡起手柔柔地順着許淮安的頭發,“前面那些話是和你說笑的,就是看你好像有點興趣,試試也沒關系。”

許淮安仍舊是搖了搖頭。

她不信佛,也不信這些莫須有的東西。許多人常說姻緣難求,可她早就不需要那一紙簽文來看屬意何處,她早就有了所求所歸之處了。

至于未來如何,結局如何,該有她們自己來定,不由所謂的天命。

這些想法至少在這個時候不能告訴父母,她在心底暗自嘆了口氣,剛準備提醒他們是時候該回去了,一擡眸卻意外地看見許鈞毅在她跟前攤開的手掌。

那上面靜靜地躺着一張符文。

“平安符,拿着吧。”

許淮安沒忍住抿了下唇,她看了看眼前的父親,又看了看身旁的母親,末了還是伸出手接了過來。

許鈞毅嘴角勾起很淺的一抹笑,他指尖動了動,像是猶豫了幾秒,才終于下定決心一般擡起來,落在了她腦袋上很輕地揉了兩下。

緊接着還不等許淮安反應過來,他匆忙轉過身,丢下了一句:“該回去了,我去把車開出來先。”

然後就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匆匆離去。

冬天的冷風吹過寺廟的庭院,吹落壓枝殘雪。

許淮安看着手裏握着的平安符,一時間有些無言,她站在原地,直到俞秀筠伸出手幫她拉了一下脖子上的圍巾才猛地回過神。

“他……”

“你還怨你爸爸嗎?”母親站在她身邊,輕聲問了一句,看似是詢問,其實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許淮安沉默了一瞬,而後很輕地搖了搖頭坦白說:“不,我……大概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他。媽,他回來和我們一起生活的時候,我已經14了。”

親情從來都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詞,血緣這東西,其實也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她從來都明白生活裏很多東西不可兼得,就像父母自己的事業和家庭,但……明白和理解,不代表她可以全盤接受。

她和許鈞毅之間隔着十幾年的光陰,每一年的匆匆一面,即便明知對方是父親,她就真的能用那每一年的幾天,替代漫長時光裏的陪伴嗎?

不能的,她說服不了自己。

理性是一回事,可人總歸有感性的那一部分在。

俞秀筠像是看透了她心裏的想法一樣,她笑了一下,伸手牽起她的手腕,像是小時候牽着蹒跚的孩童一樣往前慢慢走,“小寶,那……你怨我嗎?”

“……為什麽這麽問?”她說了不怨父親,又怎麽可能怨母親?

“你小的時候給人欺負的時候,我也不在。”俞秀筠沒回頭,聲音似乎被風刮得也低了一點。

許淮安怔了一瞬,習慣性地搖頭否認,但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背對着看不見,于是開口說:“媽,你已經做了很多了。”

她的确沒有去,可最後四處奔波幫她轉校的人也是她。

可能那一瞬間她确實很難過很委屈,可是她也明白俞秀筠也不容易。她是母親,可她也是她自己,她有自己要追求的事業和目标,她已經做了她能做的很多事情了。

“還不夠。”俞秀筠笑了聲,握着她的手給風吹得有點發涼,她側過頭,眼神依舊很溫柔,但那層溫柔底下也藏着自責和心疼,“我和他,都不算合格的父母。你爸爸說過一句話,說如果你不那麽乖就好了,我們……其實是反過來欠了你很多的。”

停車場并不遠,她們這麽慢慢騰騰的走,這條本就不長的路也終歸會有走到盡頭的時候。

随着她們近前,不遠處的黑色轎車閃了兩下燈,像是在提醒方向。

剩下的這寥寥幾步,許淮安垂着眼,她深吸了口氣,問她:“如果,明知道會這樣,他還會做一樣的選擇嗎?”

他還會留下妻女獨自在外經商嗎?

俞秀筠腳步一頓,輕嘆了口氣,點了下頭:“他會的。”

“為什麽?”

“因為很多事情,那個時候我們眼前的不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選擇,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她指尖放在副駕駛的車門把手上,低聲說,“小寶,如果你想知道,去問問他,他會和你說的。你們倆真的很像,別人不問,永遠不會主動說。”

許淮安拉開後座的門坐進車裏,空調的暖風溫暖了被風吹冷了的手腳。

回去的路上三個人都意外地有點安靜,除了俞秀筠時不時把從手機裏刷到的好玩的事情說出來博一笑,其他時候都是無話。

冬天的天黑得早,街邊挂上了燈籠,給空檔的街道添了幾分人氣兒。

三個人在外面找了家還營業的餐館吃了飯,回去的時候還小區門口的保安熟絡地跟她們打了個招呼,保安亭裏煮的餃子還散發着熱氣。

外面沒下雪,但風挺大,隔着窗戶都能聽見聲響。

謝知遙白天發了幾道寒假作業的題過來,許淮安當時在外面,手裏也沒紙筆,只能說回來再看看。

她抽了草稿紙大概演算了一遍,覺着差不多了之後打了個電話過去,那邊應該是閑着,接的很快。

“晚上好啊,淮小安小朋友。”

“,晚上好。”許淮安笑了一下,她甩了一下手裏的筆,“把你作業拿出來,我把題目給你講了。”

“要不要這麽嚴格呀小朋友?”謝知遙跟着她在笑,故作委屈說,“你這在外面跑了一天,回來就要我寫作業,不公平!”

許淮安挑了下眉,問她:“那這位同學,你要怎麽樣呢?禮物要不要?”

謝知遙原本還打算多調侃兩句,一聽她這話,再想想她今天去了哪兒,沒忍住笑道:“你這是打算送什麽?清源寺求的簽嗎?”

“嗯,讨個口彩。”許淮安應了聲,“行了,都十點了,我給你講完你趕緊去睡覺,別熬夜。”

本來還想問點詳細的謝知遙:“……”女朋友總是讓自己學習怎麽辦?

不過也沒辦法,她問的都是後面的題,彎彎繞一堆,她們倆現在不是面對面,講起來就更加了點難度。

兩個人把列出來的題折騰完也過了一個多小時,眼看着太晚了,也自然而然地沒多閑聊什麽,互相道了聲晚安就挂了電話。

客廳還亮着燈。

許淮安拿着水杯出去,剛好許鈞毅正端着杯子往主卧室走。

“怎麽還沒睡?”

“剛剛在寫題。”許淮安抿了下唇,錯身過去拿起水壺倒了杯水,“那個……”

許鈞毅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沒什麽。”她抿了一小口溫水,斟酌了半晌很輕地說了句,“晚安……爸爸。”

聲音很輕,但是許鈞毅聽得很清楚。

他似是有些錯愕地瞪大了眼睛,末了反映了才終于笑了。

“晚安,早點睡。”

過完年,高三回校的第一周就是市一模,有不少人還沒從新年的氣氛裏回過神來,就得跟考場上的試卷來了個喜相逢。

這次據說是最接近高考的兩次模拟之一的考試,不得不說所有人都下意識捏了把汗。

老師們改卷的速度一如既往地快,不過兩三天,成績就已經貼在了公告欄外面,不過和之前的考試的一個細微差別是,這次的排名不單是本校,不單是三大高中,而是全市的排名。

巧的是,一中文理科兩個校第一市內排名都是第二,倒是的确很符合一中文理還算均衡的現狀。

成績一出來,考得還不錯的人都先松了一口氣,不管怎麽說,至少有個心理安慰了。

“按照往年的市排名,省排應該是乘個二?”李思媛拿着要來的成績單在那兒研究,“那淮安你這絕對穩了啊。”

“沒到高考,話不能說絕了。”許淮安靠在桌子邊,聞言輕輕搖了頭。

謝知遙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手伸過去抓着她垂下來的手晃悠,她這次考得也還可以,就是數學出難了拉了點分,其他正常發揮,市裏第七,保持下去應該可以踩着清雲去年的省控線過去。

其實仔細想想還是壓力挺大,畢竟前面的分數咬的都還是很緊。

李思媛還在一邊看一邊小聲叨叨。

許淮安垂下眼睛,曲起食指勾了一下她的拇指。

謝知遙仰起頭看她,對上那雙眼睛的時候笑了。

“我沒事。”她撓了撓她的手心,小聲說,“有你在嘛,我不緊張的。”

許淮安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收緊了手掌。

的确沒有什麽多餘的時間留給他們緊張,這一廂講完一模的題,過沒多幾天趙清就拿着他們三月初口語考試的準考證進了教室。

三月的天氣還有點冷,但是學校裏的草木已經抽了嫩芽。

口語考試分了兩天,一天兩場,大家考試的場次全部都是被打亂着來的,機房的那棟樓拉起了警戒線,剛一靠近就讓人不自覺地繃緊了弦。

三十分鐘的時間,說快很快,似乎剛帶上耳麥,下一瞬就結束了。

許淮安拿的是上午的那一場,她考完沒走,轉頭拿了書去致遠樓高層的空教室打發時間複習。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門外傳來了很輕的腳步聲。

她回過頭,剛好看見謝知遙站在門口朝裏面偷瞄。

“怎麽樣?”

“那還用說?”謝知遙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她身邊,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她,手上還比了個耶的姿勢,“我覺得還不錯。”

許淮安被慣性帶着往後退了兩步靠在桌子邊上,回抱住她說:“你這語氣,能拿滿分了?”

“啊,滿分嘛,要看機器放不放過我咯?”謝知遙湊進去蹭了一下她的臉,“給獎勵嘛小朋友?”

“我教的你數學,你和我讨英語口語的獎勵?”許淮安失笑地伸手去點她額頭,想把人推開點。

然而謝知遙沒給她往下說的機會,直接吧唧一口親在她嘴角,還故意笑嘻嘻地說:“不行嗎?”

這人真是……許淮安愣了一下,沒忍住磨了磨後槽牙小聲嘟囔了一句:“你有本事別只親這兒啊……”

上回也是親的嘴角……

“什麽?”

“……沒什麽。”她扭過頭,眼神有點飄。

謝知遙眨巴了兩下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噗嗤笑出來。

“你笑什麽?”許淮安回過頭,有點不自然地開口。

謝知遙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忽然間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小安,有些話可以直接說的哦。”

眼前驟然的黑暗過後,有什麽很輕柔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撐在桌子邊緣的手驟然收緊,而後又慢慢放松了下來。

遠處機房的鈴聲跟着傳過來,到這邊聲音已經變得很輕,陽光把樓下高聳的樹木的影子拉得很長,枝葉像是交纏在一起。

謝知遙捂着她眼睛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松開來,慢慢下移放到了桌沿,兩個人十指扣在一起。

她稍稍睜開眼,慢慢推開一點,瞧着眼前女孩子一貫冷清的黑眸裏染上水色,很開懷地笑了。

可以直說,是因為有那麽個想法的不只是一個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什麽我腦內思考她們倆以後分開的劇情不覺得有啥,寫各自親情寫的我五味雜陳的……

然後我解釋一下這裏面口語的算分方式,卷面60分,計入高考的分值=口語機改的卷面分值*0.25,也就是最後英語高考整體是135的筆試+15的口語,滿分還是150分。你們如果對具體的比如題型啥的感興趣可以去搜一下廣東英語口語考試,我拿這個當參考純粹是因為我自己當初考的是這個,所以對內地怎麽考不是很了解,圖個方便,然後也看好像沒人寫過這種就拿來用了hhhh這個是機器閱卷,所以未必是口語好一定就滿分,考試技巧也很重要,就是所謂的如何騙機器多給你點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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