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鷹擊長空①③

程舟言輕咳了聲,瞪了黃工一眼:“找老柳去!”

黃工揉了揉鼻子:“我都聽說好幾回了,大家議論,說看到淩霄在宿舍樓下等程少微了,老程啊,我們倆都知道,淩霄來圖書室是真看書,但其他人不知道啊,無心的,咱們就當玩笑過去,這要是碰着別有用心,會不會有什麽不好的影響?”

現在這環境,尤其是他們這些搞保密工作的,思想上的覺悟還是要謹慎。

程舟言雙手負身想了想:“這淩霄呢,是打算報考航校的。”

黃工:“诶,這就對了!”

“之前少微回家裏養病,我也忙,淩霄有什麽問題,就只好請教他了,這學習态度要是端着,還怎麽搞學問你說是吧。”

黃工:“诶,那是那是!”

“淩霄是個刻苦的孩子,每天往這兒跑。”程舟言說着,腳步就不由往宿舍走了過去,此時兩人就站在栅欄邊邊,借着路燈,往小院裏的一處座椅張望。

黃工:“诶!真在學習。”

程舟言使了個眼色:“得了,走吧。”

剛轉身,就見他們要往這邊出來,程舟言趕緊抓着黃工的手,左看右看,最後往院外的一顆半人高的灌木叢躲了進去。

“要是果然這樣,那麽戀愛就是一個偶然的機遇,有的人被愛神用箭射中,有的人卻自己跳進網羅……”

年輕的少校對女孩說着這句話,在夜色中緩步随着她的步伐,往大道并肩走遠。

唯有此時灌木叢裏的兩位長輩,神色陷入了某種沉思。

黃工扶了扶眼鏡:“這少微的英語,發音,還是蠻不錯的嘛。”

程舟言咬了咬牙:“這小子都學會用英語念情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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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工把他拉起身,言語安慰道:“哎呀,老程,新時代啦,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這談個戀愛,都有動力學習啦,好事!”

程舟言沉着臉:“這兒可是飛行院,能讓他們胡來嗎!”

這話黃工就不愛聽了:“淩霄肯定要來飛行院的,這孩子有天賦,必須培養!”

程舟言擺了擺手,自顧自低頭往前走,黃工追上道:“你這是怎麽了嘛,少微都二十多歲了,你還不讓他解決一下個人問題啊!”

“你懂什麽!”

程舟言突然低聲吼了他一句:“兩個人都當飛行員,這還了得!”

兩位長輩在這邊偷摸摸打探情況,另一邊,許淩霄翻了翻手裏的書,說道:“我喜歡莎士比亞在《奧賽羅》裏寫的這段,我念給你聽:’既不能和命運争強鬥勝,還是付之一笑,安心耐忍。聰明人遭盜竊毫不介意,痛哭流涕反而傷害自己。’”

許淩霄念英文的聲音優雅動人,落在程少微耳朵裏,像唱歌一樣好聽。

他收回了那本《十四行詩》,道:“口語練習先到這裏,今晚我要帶你做一個新訓練。”

說着,許淩霄讓他領着走到操場,日頭已落,夜幕上升,空地上安靜地伫立着一個高高的鐵盤,她認得這個東西,為了讓飛行員提高空間定向能力,必須通過,固定滾輪訓練。

“固定滾輪,左右各轉40周,前後各轉40周,這是對飛行員考核的達标要求。”

程少微說完,目光挑了下,示意許淩霄上滾輪:“今天先不計時,以後的訓練,按照标準壓縮時間。”

許淩霄深吸了口氣,踩上滾輪,雙手抓着鐵杆。

程少微在動手前,問了她一句:“沒吃東西吧?”

她撇了他一眼:“你爸辦公室裏還有留給我的饅頭,都給你了。”

程少微眼裏蓄了抹笑意,此刻夜色撩人,他的眼睛分外明亮。

手臂用力一轉,許淩霄瞬間頭頂轉到地面,天旋地暈,眼前比黑夜還要黑,閉上眼睛是昏的,睜開眼睛也是昏的。

她以前也做過飛行訓練,但原主這副身子顯然沒有适應過,渾身緊緊繃着,抓着鐵杆的雙手骨節尖銳,青筋隐隐凸起,每一秒,身體都在叫嚣着要掙脫這場自尋死路的折磨。

就在她以為下一秒就要被甩出去時,滾輪忽然被人制停了。

沒等她睜開眼睛,程少微的聲音幽幽響起:“接下來,右轉40周。”

許淩霄瞳孔一睜,冷風頃刻刮過瞳孔,她想罵人,但她更怕一張口,胃都要吐出來。

争氣,一定要挺住!

接着,不論滾輪怎麽轉,許淩霄唯一的信念就是,抓進鐵杆,咬緊牙關。

經過極速的身體刺激,滾輪終于停下了它的瘋狂。

“下來吧。”

程少微慢條斯理地拍了拍手。

許淩霄定住神,打算等心跳緩和後,再讓自己落地——

“下來,過樁。”

程少微的語氣突然嚴肅,這訓練還沒結束。

許淩霄後背早已透了汗,沒來及緩沖,就走到滾輪旁邊的長木凳上,雙手伸展保持平衡,再踩上長椅,以測試自己是否通過了滾輪訓練。

長條凳的寬度僅容一只腳單獨踩下,想要走過去,就得像走貓步一樣小心,這條路看着只有三米,但在許淩霄眼裏,卻無限延伸,而那個折磨她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宇宙的盡頭,雙手負身看着她。

許淩霄雙手緊緊握拳,深吸了口氣,邁出第一步,等感覺到穩住凳子後,再邁出第二步,雖然她現在心跳加速,但是腦子還算清醒,這種時候絕對不能猶豫,必須把步子邁得夠大,看準落腳點,集中精力控制身體,忘掉頭暈這件事情!

這麽一想,她就找到了方法,步子标準地邁過了三米長的木凳,就在接近落地的瞬間,廣場的燈光忽然滅了下去,許淩霄一剎沒看清路,猛地一腳踏空,身子就往前墜了下去——

“唔!”

她條件反射地輕呼出聲,但預料中的疼痛沒有砸來,而是穩穩地落在了一道寬厚安全的懷抱。

她睜了睜眼,覺得程少微的肩章,有點膈到了她的臉頰。

“任務失敗。”

他的聲音在頭頂落下。

許淩霄猛地仰起頭,身子就被人扶正了肩膀。

“剛才燈滅了!”她氣鼓鼓道。

“戰場上不分白天黑夜,敵人要是把你機翼打壞了,你是不是就要繳械投降了?失敗,沒有借口!”

程少微聲音低沉而冷硬,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大約是眼下一片黑暗,他就有些不顧顏面,不講客氣了。

“那我再來一次!”

許淩霄不服氣。

“訓練場可不是你家開的,今天任務結束。”

“你——”

許淩霄揉了揉太陽穴,跟着程少微的步子小跑,這家夥腿長,不等人的時候走得飛快。

“我還有事,你先回家。”

男人冷硬地扔了句話。

出了操場,飛行院的平路上有路燈,她看着程少微頭也不回的身影,好像還有些生氣,因為,他耳朵尖,紅紅的。

許淩霄咬了咬牙,離成功就差最後一步了,到底哪個混蛋把操場上的燈給關了啊!

——

後勤發電控制室,安靜的房門突然讓人“砰”地一聲推開,裏面坐着的警衛員吓了跳,咽了咽口水,端水杯的手都顫了下。

程少微氣場冷沉地走了進來,坐到旁邊的靠椅上。

“長官,這麽晚了,有什麽事?”

程少微沒看他,只問了句:“剛才操場上,誰關的燈。”

“剛、剛程總師進來,說……操場晚上不用,就把場內燈關了,別……別浪費電。”

程少微無聲地深吸了口氣,轉而朝警衛員微笑地點了下頭:“辛苦了。”

警衛員不知道程少微是什麽意思,遂問道:“那明天晚上,這操場上的燈,是開,還是關啊?”

他走到門口的皮靴略微一頓,側眸朝警衛員落了道目光:“聽程總師的,關燈。”

這邊,黃工跟柳向蘅在辦公室裏等了好一會兒,見程舟言才回來,還沉着一張臉,奇怪道:“發生什麽事了?”

程舟言坐下喝了口水後,才開口道:“我看,不僅要給年輕人上培訓課,還要把院裏的管理條例落實執行,不然,紀律松散,沒有規矩,成什麽方圓!”

柳向蘅少見程舟言在飛行院裏有說重話的時候,此刻這脾氣,通常是他在家教訓兒子時才會發作。

這時,辦公室門外有警衛員敲了敲門,柳向蘅:“進。”

年輕的警衛員見程舟言果然在這,遂說了句:“程總師,程少微長官讓我過來跟您說一聲,您辦公室裏的饅頭讓他吃完了。”

程舟言:“……淩霄呢?”

警衛員:“她剛才已經回家了。”

程舟言哼了聲,當是知道了。

等警衛員出去後,黃工朝柳向蘅又說道許淩霄的事:“到時候開培訓課,能讓淩霄這孩子來學習不,咱們飛行院工廠裏還有一批要返修的飛機,這孩子能幫上忙,而且一點就通,能給我們不少靈感!”

柳向蘅笑道:“我沒問題,就看程總師的意見了。”

程舟言想了想:“向蘅,咱們還有一批沒來得及翻譯的新書,這幾天我讓淩霄上你那兒去幫忙,到時候看能不能組織一個研讨讀書會,這些書不一起分析,光是硬啃,我怕容易閉門造車,一知半解。”

黃工指了指他,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

柳向蘅意味深長地笑了聲:“你放心,有我監督,誰都不敢說淩霄跟少微的事。”

程舟言咳了聲:“得了,散會吧!”

他們三個,一同從航校畢業,又一同為華國航空事業奮鬥十多年,彼此那點心思,不說都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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