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鷹擊長空①④
許淩霄今晚訓練到一半就讓程少微攆走了，心裏還有氣，剛推門進屋，忽然，按開關的手頓了頓。
這客廳裏的氣息，有些不對勁。
眉頭微皺，下一秒，腳步閃到門後，一把拿起院子裏放着的掃帚，轉身往屋裏扔進去的瞬間，只聽一聲吃痛——
“卧槽！是哪個傻逼敢砸老子！”
這聲音……
許淩霄有些無語，擡手掀開了客廳燈，四下瞬間明亮，一覽無餘。
于是慢條斯理地換了鞋走到中央，往地上橫躺的“屍首”踢了一腳。
“大半夜不開燈，給我省電費呢！”
許淩霄聲音涼涼的，還帶着屋外的冷氣。
沈鹿鳴站起身，把掃帚立到門邊，抱怨道：“你怎麽才回來！”
說着，朝桌上使了個眼色：“我媽給你做的面條，趁熱……趁涼吃吧，這都成涼面了。”
許淩霄做到椅子上，端起大碗，筷子熟練地豁楞豁楞拌起了面，吸溜一口，沈鹿鳴皺了皺眉：“你這還能不能有個女孩家的樣子了。”
她咽了口面，撇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有個紳士的樣子了。”
誰也別要求誰。
沈鹿鳴忙擡手：“得，不說了，講正事，你最近老往飛行院跑，程叔他們同意讓你去學習了？那地方可不是玩的，高級機密。”
許淩霄用筷子點了點太陽穴：“只要讓人看到你的價值，那就沒什麽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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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鹿鳴覺得現在的許淩霄變了，不像以前那麽自卑，笨拙，雖然一樣不會說好聽的話，但她會說聰明人的話。
紮心是紮心了點，但讓人覺得可靠。
“我也想去。”
許淩霄平靜地看着他，眼裏在問：你憑什麽。
沈鹿鳴靠到牆上，目光毫不避諱地看向她：“我決定了，報考航校。”
許淩霄眸光微斂，繼續吃面，好像這并不是件多麽驚天動地的決定，哪怕沈鹿鳴掙紮了幾個日夜，對于他母親來說，可能又要讓她再次去承受提心吊膽的無數個日夜。
但，很多時候，一個人想要奔赴的路途，并不是權衡而選擇的，僅僅是因為，他想要走。
見她不作聲，沈鹿鳴拿過她的書包，說道：“現在你調到高三，也有新課本了，我要把我之前借你的書拿回去。”
邊說邊把書都扯了出來，突然，一張A4紙大小的宣傳單抖落到地上，沈鹿鳴好奇看了眼許淩霄，見她還在認真吃面，遂展開一看。
突然，一雙眼睛頓時瞪大：“航校招飛！”
沈鹿鳴猛地站起身，目光迅速浏覽上面的招生要求：“還有不到三個月就是冬季預報考了，許淩霄，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她淡定地把最後一口面吃完，把碗筷拿進廚房裏洗，沈鹿鳴還追在她身後：“我得找程叔，還有柳叔，我得抓緊準備考試！”
許淩霄把洗幹淨的碗遞回給他，順手把宣傳單抽了回來：“我覺得，你應該先跟你媽媽說一聲。”
沈鹿鳴臉色一怔，旋即嘴唇緊緊抿着，剛才還挂在臉上的興奮，轉而覆了一層少年的憂郁：“我想，等考上了之後吧。如果沒考上，她也就不用平白擔心了。”
許淩霄看着他，眼裏露出一絲鄙夷：“為什麽要給自己留後路？一次考不上，那就第二次，既然一定要當飛行員，為什麽要去想當不上的事？如果沒有破釜沉舟，那就不必葉公好龍。”
這樣有魄力的話，出自少女口中，竟有一股異樣的力量，狠狠砸進沈鹿鳴的心裏。
——
許淩霄每天早上雷打不動地起來跑操，也因此讓大院裏認識的，不認識的鄰居們給投喂了不少早飯，這個年代糧食緊張，但抵擋不住他們淳樸的熱情。
就在她跑回自家門口時，擡頭見巷子旁邊正站了位容貌優雅的女士，穿着是她少見的米白色旗袍，在看到許淩霄時，略一點頭，嘴角浮起笑意，有兩個好看的梨渦。
這個梨渦，讓許淩霄曉得她是誰了，沈鹿鳴的嘴角，笑起來也有。
“淩霄，早啊。”
旗袍女士顯然是在等她的，“跑完了嗎？”
許淩霄點了點頭，這時，腦海裏再次閃過一道電流，緊接着出現一副面板：
姓名：甘棠
身份：百貨公司經理
年齡：43歲
關系：沈鹿鳴的媽媽
“進來吧，阿姨做了早飯。”
許淩霄有些不好意思，腳步頓在那裏。
甘棠笑道：“阿姨特地做了你愛吃的烤面包。”
許淩霄看着她的背影，甘棠說話語氣是很溫柔，很平靜的，而且看起來就是三十多歲的樣子，顯然年輕時沒吃過什麽苦。
沈家的裝潢布置比許淩霄家的要精致講究多了，她一時有些局促，甘棠示意她坐到餐桌旁，自己則進了廚房。
早餐做的是堅果列巴面包，西北多産核桃，她總是能把樸素的東西做出別人沒見過的美味。
她看着許淩霄吃，嘴角始終噙着抹淡淡的笑，像清晨白色的茉莉花，不說話但讓人很舒服。
直到吃飽了，許淩霄也沒聽她跟自己說什麽。
此刻的甘棠在院子裏修整爬牆伸展的薔薇花，剪刀一支支修剪下來，放到桌上，那兒有一張棕色的牛皮紙，像是紮花用的。
甘棠見她吃好了，回到屋裏說着：“阿姨給你包一個，拿到學校當午飯。”
許淩霄聯想自己昨日與沈鹿鳴的見面，不知道他有沒有跟自己母親說過報考航校的事，但眼前的甘棠神态自若，似乎沒有什麽不高興，這讓她有些捉摸不透。
但旋即一想，這是男主家的事，跟她有什麽關系，瞎操心。
等甘棠的間隙，許淩霄看見沈鹿鳴從樓上下來了，兩人視線一對，許淩霄淡定，沈鹿鳴原本還有些惺忪困頓的眼睛，頓時睜開。
接着，就見甘棠拿了個袋子遞給了許淩霄。
“裏面，還有你媽媽給你寄來的禮物。”
許淩霄動作一頓，略有些疑惑。
媽媽？
甘棠遞來的袋子偏大，顯然不止是裝了一個面包，但原主對自己親媽，基本沒什麽記憶，也就是書裏在介紹男主親媽時，會說兩個人的媽媽是很好的朋友。
總之，許淩霄覺得自己突然被惦記了，有些奇怪的感覺。
剛走出沈家，就隐隐聽到甘棠對沈鹿鳴道：“吃完了，就跟我去’北塬上’。”
許淩霄驀然一怔，北塬上，是華國飛行試驗研究院烈士公墓。
而沈鹿鳴的父親，就葬在那裏。
許淩霄回到家後，心裏有些悵然，她看着放在地上的袋子，從裏面抽出了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
嘴角無力地扯了扯，有的人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留在身邊，而有的人，早已離自己孩子千裏之遠。
盒子裏是一套進口的護膚品，許淩霄的母親離開良城後，就出了國，恨不得離這裏遠遠的。
裏頭還塞了個卡片，用英文寫着：送給我的女兒，十六歲的生日禮物。
許淩霄拿起電話，撥通了個熟悉的號碼，嘟嘟兩聲後，那頭的嗓門就來了：“喂！”
“許延之。”
“嗯。”
這回應的音調，瞬間落了下去，什麽嘛，不高興啊。
“你前妻給我寄禮物了，祝我生日快樂，你什麽意見。”
許延之一聽，不耐煩道：“大早上的你為這點事吵我，忙着，挂了！”
許淩霄：“……”
原主這都生活在什麽水深火熱的家庭裏，也難怪她喜歡沈鹿鳴了，在沈家沒出事前，那真是個令人羨慕的美滿家庭。
有的人不想“生離”，卻被命運推向“死別”。
有些人明明都好好的，卻要活成了“生離”。
這天晚上，許淩霄剛到飛行院，夜色中，看見一道背影，高挺，筆直，像青蔥一樣。
倔犟地站在那裏。
他旁邊還跟來了一個女孩，此時見到她，招了招手道：“淩霄！”
柳歲穗是來找她爸爸的，而沈鹿鳴呢，他來找誰？
——
“淩霄啊，接下來，我們想讓你到柳叔叔的辦公室學習，他那裏有一堆剛從海外買回來的新書，我們想做一個讀書研讨會，組織把這些最新的，最前沿的知識擴散出去，激發大家的思考，靠個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我們必須要集中智慧，方能愚公移山。”
許淩霄看着面前的程舟言，愣愣地點了下頭，一旁的柳向蘅和黃工，俱一臉欣慰地看着她。
“我聽說航校招飛的時間确定了，淩霄，你這在學校裏的成績，也不能落下，知道嗎？”
面前程舟言敦敦教導，一旁的柳歲穗則興奮道：“讀書研讨會，我也想參加！”
“我報名。”
這時，站在角落裏的沈鹿鳴開了聲，引去了衆人的注意。
柳向蘅琢磨了下，道：“我們這個讀書會，主要是針對飛行院內部，淩霄呢，情況比較特殊，是我們聯名舉薦的。至于歲穗和鹿鳴，你們……就不大合适了。”
柳歲穗臉上一時憋得有些紅，開口道：“我可以幫忙翻書……”
她話音一落，長輩都笑了。
許淩霄接了句：“歲穗的意思，是她可以幫忙做翻譯，那些外文書，專有名詞和生澀詞彙很多，歲穗的外語很好，之前我聽她說，是因為時常給柳叔叔打下手練出來的。既然是讀書會，那我們這些學生，也想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原書裏，女主柳歲穗就是因為催爸爸柳向蘅回家休息，恨不得幫他把工作都做了。
而柳向蘅翻譯外文書的速度非常快，有時候出一趟差，在火車上就能翻完一本通識教材，柳歲穗作為他的女兒，耳濡目染的，自然也不差。
而許淩霄這段話，讓柳歲穗瞬間反應過來，忙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旋即，朝她高興地笑了笑。
這時，大家又把目光轉到沈鹿鳴身上。
少年的嘴唇抿了抿，許淩霄說過，你想得到一樣東西之前，必須先顯示出你的價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