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④⑥【一更】
山雨欲來, 風滿樓。
南部海域的戰情暗潮洶湧,但國內卻鮮有緊張的氣氛,大家夥該吃吃, 該喝喝, 良城飛行家屬大院裏,程少川做完家庭作業後,被批準看一小時的電視。
而這個時間點, 剛好是新聞聯播, 這也是程舟言的手段, 看一個小時電視可以, 但這一段時間,所有中央臺, 可都是在播報新聞哦。
一切, 看起來都像每個往常一樣,平平淡淡。
“今日, 華國殲擊機在南部海域的黃顏島上空巡航, 并拍下了戰鷹翺翔的姿态……”
程少川一聽到殲擊機,眼睛頓時亮了,指着電視道:“爸爸,你看!飛機!”
新聞媒體很少會公布國內戰機的形态,這也是出于保密的原因, 但——
程舟言讓兒子這一叫喚,頓時放下手裏的書,往電視屏幕走了過去。
“還真是!”
江敏若聽到聲響,也走了出來,撞了撞丈夫的胳膊:“咱們少微和淩霄一直都聯系不上,老許說不讓打擾, 是不是,跟這事有關?”
她這幾天不知怎麽心情就各種焦慮,做飯要麽忘了放鹽,要麽鹽放多了,總之搞得程舟言很煩:“他們都這麽大個人了,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你就別瞎操心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兒行千裏,有哪個父母不擔心的。
這時,程少川着急地伸出食指放在嘴邊:“噓!”
兩個大人太不懂事了,能不能安靜地好好聽新聞——
“南部海域戰雲密布,空軍與海軍展開聯合行動,我海軍艦艇編隊不畏強敵,迎難而上。而千裏之外,火箭軍基地接到聯合作戰指令,數十枚新型導彈引弓待發。”
聽到這段話,程舟言頓時愣住了:“在當今世界上,需要華國動用數十枚新型導彈,還不保證能對付得了的強敵……”
江敏若看得後知後覺地後脊發涼:“不會有事吧。”
程舟言搖了搖頭,步子若有所思地緩緩往樓梯口走去,程少川想叫住爸爸,問他明天是周末,今晚能不能多看一小時的電視。
可話還沒說,卻發現,他的父親,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變得身影單薄,後背因為常年伏案,微微地彎着,就連頭發梢,都多了一圈白發。
哥哥和姐姐去了祖國的邊境,他長大了,而爸爸,也老了。
——
南部海域這一場對峙的勝負,決定了整個亞太地區未來的走向。
沒有可憑依的航母,沒有先進的戰機,沒有協同作戰的體系,華國只能用決絕的勇氣去抗衡敵人,去捍衛國家的主權,軍人的底線。
華國官方沒有直接宣傳此事,只是在新聞媒體中,直接放了一張照片。
那是許淩霄在黃顏島上抓拍戰機的一瞬間,大家看的都是戰機和大海。
這張照片,全球媒體都可以轉發,也正是這張看似平平無奇的風景照,讓燈塔國看到了華國的強硬和不怕事的手段。
只有燈塔國知道這張照片背後的深意,他們的航母坐标,被暴露得連底褲都不剩了。
按俗話說就是:懂的都懂。
我們的态度是——
“華國不打第一槍,但也絕不允許,別人向我們開搶!”
歷史,将會永遠記住,這一時刻。
于是,很快,燈塔國軍艦就忽然從南部海域撤退回了非率賓國。
許淩霄覺得那句兵法說得對:“不戰,而屈人之兵,古人誠不欺我。”
程少微站在海邊,鹹鹹溫熱的海風撩着他的頭發,讓他不由眯了眯眼:“那也是我們的實力和氣勢加持,當然,還有每一個守邊将士的勇氣。我們華國,從不欺負別人,但別人,也別想欺負我們。如果有人,硬要把華國逼成對手,那麽我們,就一定會做一個合格的對手。”
對峙之後,原來以燈塔國馬首是瞻的小弟非率賓國,态度180度旋轉改變,所謂的仲裁結果被他們放到一邊,新任的總統竟然還主動提出要派親華的非率賓前總統作為特使訪華。
接着,非率賓國的腦回路,就像一個跟前任破罐子破摔的瘋批女友,要燈塔國幫自己報銷仲裁法庭的費用。
理由也是夠回踩一腳的——
“仲裁給了燈塔國幹預其沒有分毫主權的南部海域事務的借口。”
随後,非率賓國主動表示要擱置仲裁結果,還放話說要廢除與燈塔國的軍事協定。
後來,挑起仲裁的非率賓國前總統被爆出貪腐、渎職的醜聞。
而華國這邊,因為燈塔國這一鬧,然後沒打又溜了,直接讓全世界看到了這場對峙的孰勝孰敗。趁着關注度高的時機,空軍罕見地在新聞媒體中發出了幾張戰機在南部海域巡航的照片。
當然,之前由于許淩霄那張拍攝角度極好的照片,接下來她又擔任了飛行拍攝的任務。
第一次是告訴燈塔國:你們被發現咯。
第二次是告訴全世界:我們在南部海域的巡航,将從“戰備巡邏”變成“常态戰鬥巡邏”咯!
自此,華國的腰杆子,更挺了。
“淩霄!程長官!好消息!”
兩人回頭,就見不遠處的沈鹿鳴從行政樓跑了出來——
“我剛才跟歲穗通電話,她說,我們外交部和東盟國家外交部進行會晤,落實了《南部海域各方行為宣言》,并發表了聯合聲明!”
聽到這個消息,許淩霄心裏微微觸動,她想起了柳歲穗曾經說過,她爸爸柳向蘅,之所以從外交學院轉學到航校,就是因為他心裏清楚,沒有家底的弱國,就意味着沒有外交。
而如今,他們那一代人的努力,終于讓華國的外交有了底氣,有了說“不”的權利。
程少微雙手插兜,嘴角噙笑:“我這裏也有一個好消息。”
沈鹿鳴眼睛睜睜:“難道是燈塔國真幫非率賓國付了仲裁費?這不大可能啊,資本家有錢,但從來都是通過剝削的,施舍怎麽能讓他們積累財富呢?”
許淩霄勾唇笑了聲:“燈塔國之前任命的總司令,那位東瀛裔的燈塔人,被分配了一個好活。”
程少微雙手抱肘:“被派去阿西巴國當大使了。”
“武官變文職?為啥啊!”
此時的沈鹿鳴,雙眼冒綠,一副坐等吃瓜的好奇。
許淩霄:“可靠消息,因為在南部海域對峙時,這個東瀛總司令,擅自下達了攻擊的指令。好在艦長留了個心眼,請示白宮,發現總統并沒有授權。就拒絕了他。”
“好家夥!”
沈鹿鳴猛地站起身:“這個老東……東”
他那句
“老東西”被許淩霄瞪了回去,沈鹿鳴趕緊剎車轉彎:“東家還不錯的東瀛人,亡我華國之心不死!差點就要引發一場世界大戰了!”
而經過這場劍拔弩張的對峙和軍事演習,華國在南部海域的主權毫無争議。
此後,燈塔國雖然對華國的南部海域整天瞎操心,但以前跟着它的周邊小弟們,再也沒有了聲音。
明眼人都看得清楚,燈塔國的臨陣脫逃,就像渣男出軌反悔,有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而程少微和許淩霄作為空軍飛行部隊的骨幹,也因此被頒發了功勳章。
一個月內,他們駕駛着最新研制的戰機,在南部海域的上空常規演習,直到試飛部隊發來通知,召回試飛員。
這天夜裏,程少微和許淩霄難得沒有任務,坐在海邊吹風。
“我在內陸長大,從小聽我爸爸說,只要走出平原和山丘,就能看到大海了。”
程少微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吟,像一股溫柔的風繞着她吹。
“大海就是能給人一種迷人的吸引力,明明很危險,但是靠近它,又有一種被包裹的治愈力。好像我所有的煩惱,它都能通通帶走。這段時間裏,我睡得很好。”
真的,有點舍不得。
“淩霄。”
程少微忽然側眸看她,笑得星星在眼角裏淌出來:“我特別巴望,你快點老。”
許淩霄:???
“有你這麽說話的嗎!本小姐年年十八!”
程少微沉聲笑了笑:“我比你大,等你老了,我肯定更老了,那時候,我們都退休了,你不用上飛機,我就徹底踏實了。”
他話音一落,許淩霄一瞬間,愣了愣。
雖然無數次不畏艱險,雖然她看起來是個不為感情左右的女人,但,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人,牽挂着她的。
許淩霄皺了皺鼻子:“矯情。”
程少微:“是有點傻。”
忽然,他垂在身側的尾指讓人牽了起來,耳邊傳來許淩霄低低的聲音:“不能這麽想啊,在一起的每一天,我們都要快快樂樂的。”
男人心裏像被送進了一股海風,握住她的手更用力了。
兩個人無聲地站在海邊看星空,不用說什麽話,就很好了。
——
回到試飛部隊後,許淩霄他們第一時間就到許延之的辦公室報道。
哪知剛到辦公室,就聽門裏邊傳來了她暴躁老爹的聲音——
“不賣,不能賣!他們都是我們的寶貝,要用在國家的國防試飛上!我管你是五百萬還是五千萬,你別再給我打電話!”
說完,重重地把話筒蓋下,差點沒把電話機給砸爛。
“叩叩叩。”
敲門聲傳來,許延之清了清嗓門,坐回辦公椅上:“請進。”
敲門的是沈鹿鳴,開門的是許淩霄,但第一個進去的,是程少微。
無他,一是因為官職高,二是因為,許延之不知道發什麽火,他們是生怕大水沖了龍王廟,殃及池魚怎麽辦。
“報告師長,空軍少将程少微,前來報道。”
他高筒皮靴一并腳跟,身後跟進來的許淩霄和沈鹿鳴,也都趕緊跟領導報了個到。
說話小心翼翼,然而——
“诶呀!終于回來了,可把我想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啊!”
衆人:???
這時,就見許延之從座椅上站起身,朝他們走了過來,臉色“慈祥和藹”地給他們理了理風襟。
衆人:誠惶誠恐。
“怎麽樣,在那邊任務執行得還算愉快,收獲不小吧?我給你們放兩天假,好好休息休息,等整頓完了,再給你們分派工作。噢,對了,剛回來,我得給你們接風洗塵,今晚,訂了,吃烤鴨,怎麽樣!”
沈鹿鳴看了眼許淩霄,許淩霄看了眼程少微,只聽這位長官不卑不亢地說了句:“全聽師長的吩咐。”
從辦公室裏出來後,沈鹿鳴還沒從許延之的笑聲中領悟出什麽道理,只謹慎地問了句:“許叔,是怎麽了?我看今天太陽也沒打西邊出來啊?”
以往他們執行完任務回來,許延之別說笑容了,那都是趕緊讓他們寫報告,還各種挑毛病訓話。
許淩霄:“我爸可能覺得我們不容易吧,畢竟這次任務緊急,屬于一級命令。你覺得呢,程長官,剛才可是你答應去吃飯的。”
程少微:“這事很好理解。”
沈鹿鳴:“那是為什麽啊?”
程少微氣定神閑道:“老話說的,小別勝新婚。”
沒他們在身邊太久,許延之一定是覺得,太不習慣了。
衆人:“……”
許淩霄:“好吧,但願如你所說,今晚不是鴻門宴。”
他們一行回到宿舍安頓收拾好後,窗外的黃昏漸漸落下,染上一層黑夜的輪廓。
許淩霄看了眼時間,差不多到飯點了,于是就提前出門,剛到宿舍樓下,就看到程少微等在了那裏。
因為剛洗過澡,他身上帶着淡淡的皂角香,上身着白色襯衫,筆挺的黑西褲,襯得他高挑耀眼,果然,黑白色,才是最經典的。
“走吧,我開車過去。”
許淩霄看了眼他身後:“沈鹿鳴呢?”
“他自己有腳。”
許淩霄:“……”
兩人驅車到了飯店,按許延之的習慣,肯定沒有提前訂包廂的覺悟,還是得小的來周全。
只是,他們剛到包廂門口,就見一位西裝革履,中等身材,面帶微笑的男人守在了那裏。
初時,許淩霄還以為他是飯店經理,尋思這服務也太好了。
“程先生,許小姐,兩位晚上好呀。”
這人突然伸手,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緊接着,熟練地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
“我是新民航空公司的總經理,向傳志。”
說着,禮貌地伸出了手掌,示意要握手,然而,沒等到親切會晤,反而讓程少微把名片塞回到他手裏。
“抱歉,我們還有事。”
他得體地說了句話,實則是冷漠的拒絕,而許淩霄一聽這人的來頭,頓時猜出了七八分。
“程先生,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我聽說你們今晚要在這裏用餐,特意等在了包房門口,我們是很有誠意的,只要您願意到我們航空公司任機長一職,價格,都可以談。”
許淩霄眉稍一挑,就在程少微要把她牽走時,忽然問了句:“你給多少錢?”
程少微:???
向傳志頓時眉開眼笑,伸出五指,道:“五百萬。”
聽到這話,許淩霄眼眸劃過一絲波瀾。
程少微抓着她的手,将她護在身後:“向先生,您的誠意我們知道了,但我們态度堅決,您請回吧。”
向傳志驚詫道:“為什麽啊,專業對口,風險低,報酬高,我覺得對你們的發展也是很有前景的。”
程少微看着向傳志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眼眸微微壓向許淩霄:
“不行就是不行,我對象不同意。”
許淩霄:???
向傳志:???
“你對象傻啊,難道要你當試飛員賣命嗎!我就沒見過哪個男人的老婆,會要自己的老公去送死。”
許淩霄:???
你禮貌嗎?
程少微:“我對象怕我去了民航,天天被貌美的空姐包圍,革命意志容易瓦解。”
許淩霄:!!!
向傳志一臉震驚:“程先生,這還真是,像你這樣的好男人,真的很容易招蜂引蝶啊!”
說着,他商人的勢利眼就瞟到了程少微握着許淩霄的手,頓時晴天霹靂地反應了過來:“你們——”
他那句“你們是夫妻嗎”還沒脫出口,許淩霄就被程少微塞進了飯店的包廂裏。
門一關,她微低着頭,打量起程少微避讓的眼神。
“誰是你對象啊,誰說怕你去了民航,天天被貌美空姐包圍啊?”
她聲音不輕不重,卻像是在秋後算賬。
程少微把她按到餐椅上:“胡謅的。”
許淩霄雙手托腮,覺得程少微此刻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做賊心虛,都這麽大了,在感情上還是個容易紅耳朵的男人。
“诶。”
許淩霄看他:“剛才那人說的五百萬,是不是就是許延之今天接到的那個電話啊?”
印象中,他好像有吼過這麽一句話。
程少微眉宇微凝:“看來就是了,這也解釋了為什麽我們一回來,他表現得這麽關懷。”
敢情是怕他們這些試飛員被挖走。
果然,有人搶才知道寶貝呢。
這時,包廂門口進來了一個憨憨,“咦,你們都到啦,許叔呢?他還沒來?不會吧,再不來我們怎麽點菜啊,好餓啊。”
許淩霄見他無事挂心頭的模樣,淡淡道:“是啊,再不來,今晚你買單。”
沈鹿鳴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了。
而程少微表情也不大好:“過來,坐下。”
沈鹿鳴手裏還握着玄關鎖:“我覺得現在食堂還沒關門,應該能趕上最後一頓晚飯。”
許淩霄嗤笑了聲:“你這麽缺錢?一頓飯都要逃。”
堂堂男主角,未免太寒酸。
沈鹿鳴撓了撓脖子:“害,這不是攢錢麽,想趕緊把歲穗娶回家。”
他話音一落,就見許淩霄和程少微的臉色一時僵硬,頓時好奇道:“咋了?你們倆的事,許叔不同意?”
許淩霄眸光掠了他一眼:“長官的私事,你別多事。”
鹿鳴委屈。
程少微正色道:“你現在缺錢用嗎?”
沈鹿鳴誠懇地點了點頭,心想,難道哥願意借錢給他咩?
許淩霄又問:“如果人家出五百萬挖你去當民航機長,你去不去。”
她這話如一石巨浪,在沈鹿鳴平靜安分的小世界裏,掀起了波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