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春晝花濃 要我跪下來求你嗎,三哥……
齊晟面無表情地朝後仰直了身子, 唇角微不可察地翹了下。
他沒搭腔。
但沈姒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心說他後面指定沒什麽人話。
“你是不是有點欠教育啊,沈姒?”齊晟虛眯了下眼, 表情很危險。他冷笑了下, 嗓音陰恻恻地沉下來,“別人吃軟不吃硬, 你吃硬不吃軟?”
果然。
沈姒在心底冷笑了下,面上非常遺憾, 模仿客服的聲音拿腔捏調道, “非常感激您在我暈倒的時候, 好心把我帶回來, 不過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确實不合适也不方便。”
她的語氣無辜又為難, “我一個小姑娘,可能不能繼續收留您了呢。”
“……”
平心而論,她這個語氣, 真的會讓人想直接一把掐死她。
還真沒人敢這麽駁他的面兒。
她好像篤定,他不會拿她怎麽樣。
齊晟眸色沉了沉, 陰冷的視線自下而上一掠, 在她面上鎖牢。
沈姒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她其實有點發怵, 但也不肯見好就收, 輕輕地眨了下眼, 溫溫婉婉地, 用一種非常同情的語氣說道, “您別這樣看着我,三哥,就這麽讓您流落街頭, 我其實也挺過意不去的。”
過意不去?
她得瑟得下一秒就要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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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姒越作越來勁,完全不顧及自己是個病人,直接将輸液瓶放在一邊兒,從齊晟的保險櫃裏拿出一沓歐元來,朝他遞過去。
她将墳頭蹦迪進行到底,“這樣吧,我可以給您一點錢,去訂酒店。”
紫紅色的歐元鈔票一襯,沈姒的手指顯得更加纖細和白皙。
不過落在齊晟眼底,更刺眼了。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
他養的女人,站在他買給她的別墅裏,拿着他保險櫃裏的錢,施舍他,然後還催着他趕緊滾出去住酒店?
真他媽羊毛出在羊身上。
不等他做出什麽反應,沈姒倒先等不及了,出聲催促,“能走了嗎?”
她趕他走,其實只是害怕現在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分開了那麽久,她跟齊晟産生接觸的時候,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陌生和不适。他靠近的時候,碰她的時候,她潛意識裏連躲開的想法都沒有,曾經親密的關系像是刻在了骨子裏。這樣的認知讓她心慌:
她跟他,好像從來沒有過安全距離。
可貪戀不合時宜的溫情,最致命。
就像一把鋒利的薄刀,利刃蘊藏的光芒閃過時足夠奪目,可迷了人眼後,依舊會毫不猶豫地刺人胸膛。
還不如趕緊撇個幹幹淨淨。
但她這樣的舉動,落在齊晟眼裏就是另一重意味了:她在抵觸自己。
齊晟氣笑了。
在沈姒往他手裏塞錢的時候,齊晟牢牢鎖住了她的手腕,順着力氣往上折,将人按在了門板上,箍住她腰身的手狠狠地掐了把,“你丫作勁兒犯了?”
沈姒整個人都被他一把控住了。
齊晟挑了下眉,低啞的嗓音裏難掩淡淡的谑意,“看來剛才的流程不太對,還是強制比較适合你。”
“難怪每次夢到你都是噩夢。”沈姒吃痛,被他刺激得起了一身戰栗,“你能不能看看自己每天幹了什麽畜牲事兒,齊晟?你變态嗎你!”
她提起膝蓋狠狠擊過去,但被他點在了膝蓋上,卸掉了力氣。
他的動作不憐香,力道也不惜玉。
“我看我對你還不夠變态,”齊晟掐住她的下巴,迫她擡頭看向自己,力道很大,捏得她臉頰有點兒疼,“折騰我的時候,真不知道講個度?”
他啞着嗓子,咬着牙罵了句髒話,“任性也得看我陪不陪你玩兒,沈姒。”
這話就有點兒刺了。
“誰稀罕你陪?”沈姒擡眸,看向他的視線很淡,聲音也淡。
氣氛陡轉直下。
前面的溫情時刻都是騙局,不痛快的往事從來不是能随随便便翻篇的,他跟她絕非心無芥蒂,她不是溫軟的性子,他也維持不了太久的好脾氣。
只有尖峰直刺,來的才真實。
“往人心窩子戳完,就該走得遠遠的,沈姒,”齊晟漆黑的眼凝視着她,視線像是有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再來一次,你以為我還會放過你?”
他身上一直收斂着的勁兒似乎松開了,眼底全是陰鸷又尖銳的戾氣。
她的臉頰被他捏得生疼。
“你以為我還在乎嗎?”沈姒不避不讓地直視着他,“想威脅或者報複,就動作快點,不必跟我虛情假意。”
她握着他的手,直接往自己脖頸上扣,“你幹脆掐死我好了,一了百了。”
“沈姒。”
齊晟看着她,牙齒磨了一下。
“不然你還想怎樣?”沈姒看着他沉郁的臉色,輕笑了聲,眼底一片荒涼,“想我跪下來求你嗎,三哥?”
她彎翹的睫毛輕輕一眨,遮住了眼底的情緒,“你要是得到這些,就能放過我,那現在就可以。”
說的是氣話,但沈姒當真順勢矮了下肩,就要往下跪。
齊晟一把托住了她手臂,阻止了她的動作。
他臉色都變了。
室內昏昧的薄光裏,齊晟看着她,眸色陰冷而沉郁, 像結了冰。他真有點被她氣笑了,“你真有本事。”
沈姒太知道怎麽戳他的痛處了,更知道怎麽拿捏他的心。
她哪兒是要跪他?
打着作踐自己的幌子氣他而已。
空氣似乎凝滞了,撕扯不開一分喘息的空餘。
靜默不過幾秒,齊晟握着她的手稍微一動,沈姒咝地倒吸了口氣冷氣,僵持的氛圍直接被打破了。
齊晟微蹙了下眉,下意識地松掉了手勁兒,“碰到哪兒了?”
沈姒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拉扯間她全然忘了自己還在輸液,拿錢時輸液瓶被她撂在保險櫃上了,也忘了拿回來舉高,位置太低,她這麽一挪動,有點兒回血了。
還算走運,沒腫。
齊晟将輸液瓶撈起,冰冷的語氣夾雜着不易察覺的緊張,“輸液你也能忘?”
“你兇什麽兇!”
沈姒真有點委屈和憋屈,她瞪了眼齊晟,嘀嘀叭叭數落了他一堆,直接把問題往他臉上怼,“你沒忘嗎?你拿我當病人了嗎?你要是直接出去了,我能忘記輸液嗎?”
他怕是忘了自己剛剛多吓人了。
齊晟少見地沒有反駁,沉默了。
他半垂着視線,直直地盯着她輸液的手和細管內一小截被稀釋的殷紅,眉心跳了下,似乎想牽她。
只是他剛一擡手,又頓在了半空中。
“疼嗎?”齊晟啞着嗓子。
沈姒很輕地“啊”了一聲,不是沒聽清,而是覺得真稀奇。
她好像真沒怎麽見過他小心翼翼。
還是在這種她壓根沒當回事兒,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問題上。
齊晟唇線繃的緊直,垂着眼看了會兒,折身出去,“我去叫醫生。”
“你喊她做什麽?”沈姒微詫,覺得他好像真的沒常識。
她自己調快了點兒流速,等血液流淌回去,又慢慢調回去,“沒腫,不用拔掉重紮。”
她突然有點看不透他了。
他先前分明被她惹到了,面色陰鸷、沉郁,眉眼間暗藏的都是戾氣。但聽到她喊疼的時候,他身上壓迫感又消散了幹淨,很奇怪的情緒:
歇斯底裏,又隐忍壓抑至極。
氣氛有點兒詭異。
齊晟也沒轉回來,端正挺拔的身影像覆蓋了一層清冷的薄霜。
他什麽也沒說,摔門而去。
他哪根筋兒搭錯了?
她都沒太在意,他倒好意思生氣了。
而且之前趕他都不肯走,她不催,他反倒直接出去了,招呼都不打一聲。
沈姒輕輕地眯了下纖麗的眼,看着他的背影,總覺得哪裏別扭。
她一手舉着輸液瓶,蹲下了身,将鈔票和文件收進保險櫃,視線掃到壓在底下的一張宣紙。紙張有些泛黃,墨跡褪了一點,但還能認出是她從前的筆跡。
【斷橋不斷,孤山不孤,
只願長橋不長情誼長,一切從歡。】
人說“斷橋不斷,肝腸斷 ;孤山不孤,君心孤”,她練字的時候覺得兆頭不好,刻意去掉了一半,只寫全了後半句,反倒忘了梁祝長橋惜別,雖然兩情相悅,最後也沒落得個圓滿結局。
現在看來,還是順其自然比較自在。
齊晟揉了下眉心,腦子裏想的還是她的手,心底的燥意又竄起一寸。
歐洲的山城浪漫如詩,繁花着錦,擁簇着巴洛克式的建築。別墅前綠草如茵,金鳶尾香氣幽微,泥灰色的雕像立在兩側,恍若一場經年隔世的夢。
總助一直等在外面,見他出來,才示意司機将車開過來。
“這是需要您過目的文件,電子版已經整理發您郵箱裏的。”總助替他拉開車門,将文件遞給他,“國內有事聯系你,問您有沒有時間視頻會議。”
齊晟翻腕看了下時間,“五分鐘後。”
總助迅速給了對面回複,邊拉開副駕駛的門邊詢問,“您要去哪兒?”
“你去把隔壁買下來。”齊晟的手按住倒數第二顆紐扣,眸色沉了沉。
總助眼觀鼻鼻觀心,不用多想就猜到他被趕出來了,公式化地提醒,“您在蒂羅爾和Poestling Berg斜坡上還有兩套別墅,車程不遠。”
齊晟掀了掀眼皮。
不需要他說什麽,總助就知道自己多嘴了。很明顯,他要離這兒近的。
總助垂眼應下。
沒離太遠,也沒訂酒店。助理的速度一向高效,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齊晟坐在後座連線國內視頻會議。
“第二輪公告發出去了,現在是北京時間22點15分14秒,這才不到兩個小時,就已經出現跟風買投了。”傅少則輕啧了一聲,戲谑道,“你也不怕招來大規模的反向做空?”
“多空對做本來就在預料之內,”齊晟揉了下眉心,不太在意,“盯着點兒那幾家對沖基金,吩咐人每天彙報一次。讓段聿白動作再快點兒。”
“歐洲市場的《反壟斷法》官司可不好打,國內外都不看好這場官司,”傅少則面色微凝,“這才5個月,小白已經打破最快進程記錄了。”
他的嗓音低了低,“不過法院判決下來前,官股障礙你不管了?”
齊晟輕敲了下桌面,依舊漫不經心,“虧損多少我擔着,繼續買進。”
傅少則挑了下眉,跳過這話題。
“還有一件事,你自己看看,”傅少則敲了敲鍵盤,轉過來一封郵件,“邵城那邊兒賀家一伸手就揪住好幾個,要是按老黃歷,事兒不大的都重拿輕放,但這次都快被賀九按死了。”
他點到為止,也意味深長,“最近的風向可有點不對勁啊。”
“邵城那邊手腳不檢點,活該被拿捏。”齊晟壓着眉眼,表情陰鸷起來。
“話是這麽說,大家都在一個圈子裏混,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哪有直接一竿子打死的?”
傅少則身子朝後仰了仰,不溫不火地說了句,“你就不該在這檔口出國。”
以藍核和君建為首的兩大派系,一個側重于産品和聯營合營,一個側重于運營和全面并購,這兩年互相捅刀子下絆子的情況就沒少過。錢裏刀光影,玩陰謀陽謀的大衆基本看不到,能看到的都是鑽政策空子、皮包、做空、商業間諜進監獄,甚至讓人覺得方式過于離譜而上頭條的。
這幾年兩個派系一直維持着微妙的平衡,還沒真正撕破臉面。
因為市場不同,投資方向和戰略布局不同,也是為了避免踩壟斷的紅線,未來幾年應該都不會出現一家獨大的局面,不過互碰對方戰線、打造競品突破市場封鎖的嘗試一直沒有結束。
“我不出國,等不到他出手。”齊晟很輕地笑了下,緩慢地撥動着腕間的佛珠,笑意不達眼底。
“我還以為你是為了個女人才追出國的。”對面傳來的聲音戲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