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憶了

他失憶了。

醒來時,他正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牆壁慘白,消毒水的氣味揮之不去,應該是醫院病房一類的地方。

天已經亮了,但窗戶拉得很嚴實,光線抵達房間時,被厚重的窗簾削得微乎其微,他眯着眼,廢了老半天勁才從病歷卡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辛棠。

辛棠掙紮着爬起來,身體接觸到冷空氣,立馬打了個寒顫,他在被窩裏也沒覺得多暖,出了被窩才知道什麽叫冷,冷空氣像無孔不入的針刺透骨頭,冷得發痛。

他一個激靈,趕緊把被子嚴嚴實實裹在身上,拖着笨重的步伐拉開了窗簾。

刺目的白光傾撒進來,辛棠下意識閉上眼,好一會兒,才能睜開眼看外面的景象。

毫無疑問,現在是冬天,而且昨晚應該下了一夜的雪,此刻整個世界都被冰雪覆蓋,一眼望去全是無邊無際的白。

辛棠迷迷茫茫地想,原來腦中的畫面不是夢啊。

他記得昨晚的他好像頂着鵝毛紛飛的大雪朝着某個方向走了很久,甚至想不起他為什麽要朝那個方向走,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牽引着他。

走了很久,他遠遠看見一棟小三層的別墅,只有一間房亮着燈,但那燈光昏黃幽暗,讓他想要逃離。

他想後退,卻怎麽也邁不動步子,反而是那股牽引的力量愈來愈強,控制着他的身體走向別墅。

被迫邁進別墅那一刻,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醒來便已經在這張陌生的床上了。

昨晚的記憶留給辛棠的感覺很不好,他嘆了口氣,慢慢轉過頭,視線掃過角落時,身體猛地僵住——那裏竟然坐着一個人!

先前房間太黑,那人又是一身黑色西裝,坐在尤為昏暗的角落裏,辛棠完全忽視了他。

直到這一刻,窗簾被拉開,房間裏有了光,辛棠終于注意到了他,看到那人黑沉的眼睛,辛棠不寒而栗,明明腦中沒有任何關于這個人的記憶,他卻下意識哆哆嗦嗦地想要跑。

與辛棠的緊繃不同,男人一臉閑适,聲音冷淡平穩,卻仿佛裹挾着風雪:“怕什麽?你不是連死都不怕,還怕我什麽??”

辛棠不自覺地發抖,好一會兒,他才感覺到身體能動了,僵硬地問道:“你、你是……”

“不認識我?”

“我失憶了……”

男人微微挑眉,聲音突然變得狎呢:“失憶了啊……你過來。”

語速很慢,仿佛是把每一個字都含在唇間捂熱了再碾碎了才吐出來,無端端地引得人耳廓發熱。

這種語調反而比之前冰冷的聲音更讓辛棠感到不适,辛棠心髒跳得飛快,身體不由自主地靠近那人,仿佛潛意識裏知道不這麽做會有什麽可怕的後果。

待到辛棠走近了,男人繼續道:“手伸出來。”

辛棠有些不安地伸出手,動作很慢,手剛一出被窩,便被男人握住扯了過去,還是以十指交扣的方式。

這種交握方式讓他們的無名指靠在了一起,兩只同款戒指格外顯眼。

男人看着兩只戒指,聲音似乎染上了些許笑意:“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男、男朋友?”

辛棠聲音很遲疑,但并沒有很驚訝,不為其他,男人長得太好看了,雖然男生女相,但線條流暢淩厲,眼窩深邃,是個一眼就能讓人看出男性身份的美女。

失憶前的他會喜歡上這種人,并不很難理解。

男人微微收緊了手,“你是失憶,不是失智,戒指代表着什麽不明白嗎?”

辛棠被弄得有點疼,想抽回手,不想男人越發用力,狠得像是要把他的手指生生捏斷一樣。

疼得幾乎忘了冷,辛棠另一只也撒開了被子,顫顫巍巍去掰男人的手。

男人仰頭看着辛棠蓄滿淚水的眼眶,喉結不住地上下滾動,說話的腔調詭異地變得越發輕柔:“我是誰?嗯?”

他的聲音是輕柔,不是溫柔,昨晚的雪落下時也很輕柔,但每一片落在身上都像刀子一樣,疼到了骨子裏。

辛棠眼神茫然又無助,小心翼翼地回道:“老、老公?”

男人倏地收回了力度,從頭到尾地把辛棠打量了一遍,似乎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開始評估辛棠是否真的失憶了。

辛棠被打量得毛骨悚然,有那麽一刻,他真地覺得眼前這人像是一頭潛藏于黑暗中的野獸,預謀着怎麽一口吞了他。

房間裏安靜得令人窒息,良久,男人忽地輕笑了一聲,緊張的空氣瞬間彌散,仿佛春風拂過,冰雪消融,連同男人強勢到會入侵到肺管的壓迫感也一并散了。

他溫柔地撫摸辛棠,“是的,我是你的老公,嬴歡。”

辛棠打了個寒顫,隐隐覺得,嬴歡是很樂意看到他失憶的。

嬴歡撿起地上的被子,重新攏在辛棠身上,“下面冷,去床上躺着,乖。”

辛棠聽着那個“乖”字兒,只覺得臉都麻了半邊。

尤其嬴歡幫他攏着被子的姿勢,像是嚴嚴實實把他抱在了懷裏,一股極冷的香味無孔不入地竄過來,如同冰天雪地裏開了一枝花,他總忍不住去聞,但使勁一聞,又會被風雪剌得肺管子疼。

辛棠恍恍惚惚的,就這麽被嬴歡抱回了床上。

他想,他和嬴歡到底是怎麽樣的夫妻關系,明明前不久還危險性十足,讓他本能地想要逃離,一眨眼,又變成了溫柔紳士的模樣,好像他們是一對親密無間的夫妻。

“手給我。”

正在他思考的空擋,嬴歡已經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一邊解袖扣,一邊說道。

辛棠還有點怵他,老老實實撬開被角一條縫,将手伸了出去。

嬴歡握住——或者用包裹住來形容更恰當——他的手,熱度源源不斷傳過來。

辛棠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嬴歡這是在給他暖手。

他們的關系好像也沒有他之前想象的那麽驚悚。

辛棠忍不住問道:“你能給我說說以前的事嗎?”

“說句好聽的。”

“啊?”

嬴歡唇角微勾,“說句好聽的我就告訴你。”

“說什麽?”

“不會嗎?”

辛棠腦子裏自動把這句話翻譯成了‘這麽簡單的事你都不會嗎’,并且懷疑他要真說不會,嬴歡下一句就會接上‘你是失憶不是失智’。

但友誼會走散,愛情會變淡,只有不會,不會就是不會。

辛棠深感慚愧但如實回答:“不會。”

然而,嬴歡沒有嘲諷,反倒是很溫和地說了一句:“沒關系,我教你。”

辛棠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下一秒,就見嬴歡身體前傾,和他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得極近,冰涼的發絲垂到了他的臉上,呼吸交纏在一起。

好一會兒,辛棠呼吸都快停了,嬴歡終于黏黏糊糊地開口:“老公,你就告訴我吧。”

語罷,他徹底落下脖頸,在辛棠唇角印下一個輕吻。

辛棠人傻了。

嬴歡舔了舔唇,問道:“學會了嗎?”

辛棠被撩撥得臉紅眼熱,心底只有一個想法:沒學會也得學會,他可不想再被“教”上幾次。

他索性硬着頭皮回答:“會了。”

嬴歡靜靜地看着辛棠,無聲地催促着他,深色的瞳孔裏似乎有什麽波光流轉,帶給辛棠無形的壓力。

辛棠瞪着眼睛,一點點靠近嬴歡,那張豔麗的臉越來越近,他只覺得沖擊更甚,腦子裏面跟開了一個萬花筒一樣,暈乎乎的。

——他對嬴歡的臉完全沒有抵抗力。

辛棠一狠心一閉眼,艱難吐出一句“老、公、你就告訴我吧。”直接親了過去。

他本來是沖着嬴歡嘴角去的,沒想到他閉眼之後,嬴歡自個兒調整了一下方向,他直接親到人家嘴上去了。

辛棠猛地瞪大眼睛,想往後躲,卻被嬴歡壓住了後頸,一點勁兒使不上來。

因為失憶剛醒來,反應總有點遲鈍,辛棠很輕易地就被撬開了牙關。

他幾乎要以為黑暗中的野獸真的張開巨口要把他囫囵吞下去了,但事實上,從一開始就展露強勢的嬴歡帶來的卻是一個帶有安撫性質的溫柔的吻。

唇|舌|交|纏帶來的溫熱與粘|膩像一池子溫水,把他整個人包裹了進去,引誘着他躲進更溫暖的深處。

辛棠無法控制地松懈下來,這是人類的劣根性,在極度的緊張之後,一旦得到安撫,就恨不得一頭紮進去。

最後還是嬴歡主動停了下來。

辛棠睜開眼,這才發現嬴歡的手早沒壓着他的後頸了,正有一下沒一下輕蹭他的側臉。

他沒有第一時間躲開,全然沉浸在自我譴責了——他怎麽可以一點定力都沒有!

嬴歡心情不錯,眉眼間的戾氣散了不少,唇角沒勾着,眼角眉梢卻帶着笑意一般。

他好端端坐回椅子上,繼續捂着辛棠的手,問他:“你想知道什麽?”

“我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從小,我們一個小區的,上學也一直在一起。”

“那……我其他親人呢?我們結婚的事,他們不反對嗎?”

如嬴歡所言,辛棠是失憶不是失智,一些基本的人倫常識他都記得,包括現在男人之間的愛情是不被主流認可的。

那麽他們是怎麽走到結婚這一步的?

“當然不反對……”

辛棠心想,難不成雙方的父母都這麽開明,下一秒,就聽嬴歡柔聲說出了後半句的話:

“死人怎麽反對活人的事?”

如此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只是在說他随手碾死的兩只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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