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陽追着殷九剛進大太太的院子,就聽見一聲呵斥。

“你上哪兒去了!?不孝子!跪都不會!?”

擡頭看去,原來是殷九他爹,看起來瘦弱,罵起人來中氣十足,仿佛忘記了昨天晚上兒子還在吐血來着。

殷九沒什麽表情的揣着手走進去,輕飄飄的往靈前一跪,兩耳不聞窗外事。

殷旻昌罵罵咧咧的往出走,天陽身形一閃緊忙避到院子裏的樹後面了。

殷九不聲不響什麽都不幹都挨罵,他這連孝服都沒穿,要是走個面對面,指不定被罵成什麽樣。

他躲在樹後面的陰影裏,殷旻昌走過來倒是沒看到他,但他卻看到了有些可怕的東西。

大太太一身是血眼睛如同兩個血窟窿,嘴角勾着駭人的笑容趴在殷旻昌的背後,親密的仿若一體。

殷旻昌毫無察覺,只是走路的步伐看起來有些疲累。

天陽震驚的瞪着眼睛看,大太太突然轉頭。

四目相對,天陽勉強鎮定在原地,沒有退縮。

大太太勾着詭異的笑容機械的歪了歪頭,像是一個關節生鏽的木偶。

随着殷旻昌走出他的視線,大太太那如芒在背的目光也消失了。

等殷旻昌走遠了,他才出來。

一邊往裏走,他一邊皺着眉頭沉思。

這個時代到底怎麽回事?

Advertisement

就剛才他親眼看見的一幕,總感覺殷九他爹離被害者這個身份不遠了。

死兩個女人就要衍變成連環殺人,這要是發生了戰争,萬萬軍馬還不踏平敵方大營!?

剛一進屋,他聽見動靜下意識擡頭去看,之前還老老實實跪着的殷九把大太太的棺材都推開了。

“你幹什麽?”天陽緊忙上前阻止,轉頭看向四周,也幸虧周圍沒有其他下人在。

也許是殷府頻發怪事深入人心,所以靈堂沒人敢留下來。

但是沒有人殷九也不能亂開棺!

大太太靈魂還在,幾乎和活着沒太大差別,頂多算是進化了,從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變成了一個想刀誰就刀誰來無影去無蹤的鬼魅。

這掀棺材蓋的舉動和掀被子的舉動有什麽區別!

萬一大太太鬼魂惱怒,可不止是打頓孩子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殷九并不畏懼什麽,眸中一片冷淡:“毀屍。”

天陽倒抽一口冷氣,推開殷九,把棺材蓋子重新蓋上。

這棺材蓋子,他之前看殷九推來輕輕松松,他這一推,全身都在使勁,真他媽實木純厚的棺材蓋子,他甚至懷疑棺材蓋子裏面加了一百斤的鋼,真他媽沉!

擦了擦額頭并不存在的汗,他長嘆了口氣,無奈道:“你還敢掀你親媽的棺材蓋,你知道我剛才看見什麽了嗎?我看見你媽趴在你爸背上,別怪我說話難聽,指不定你爸……”頓了頓,他換了個更符合這個時代的稱呼:“你爹,也許就是下一個受害者。”

殷九一頓,面色浮現幾分凝重。

天陽心裏一沉,他這還是第一次看殷九露出這種表情,看來事情真的變的棘手了。

殷九重新揣起手:“既然這樣……那就先不毀屍,等他死了之後一起算賬。”

天陽:……???

眼看着殷九已經風輕雲淡的跪了回去,想了片刻,天陽湊過去跪在旁邊,真切發問:“你爹娘……是親的吧?”

看殷九這個态度,他開始懷疑殷九是後爹加後娘的配置了,哪有親娘死了之後一點不傷心,還等着親爹死了之後一起毀屍的?

“不親,大太太将……”殷九不知想到什麽,眼神閃爍一下,垂下目光,低聲道:“将兒子生下來之後,因為兒子胎裏帶病,就沒管過,後來又因為一些閑言碎語,認為兒子是惡鬼附身的怪胎,連親娘都認為是怪胎的孩子,其他人又會怎麽看待。”

天陽發怔,他想象的出來,尤其在這種不發達的時代,如果被認為怪胎……大概遭受到的只有無盡的折磨吧?

尤其是殷九犯病時的那模樣,的确不能說像是個人。

殷九輕嘆一聲:“本來身體就不好,一開始遭遇冷待的時候就是沒飯吃,偶爾吃一頓也許還是馊的,後來變本加厲成虐待,炭烤、火燒、水浸、針刺,幾乎都是家常便飯。殷府的人認為,這樣可以驅趕惡鬼,讓他們真正的孩子重返人間。還不到十歲的孩子,明明還活着,卻連鬼都不如,全身潰爛幾乎沒有一塊好肉,能看到好肉的地方也滿是疤痕,一個被折磨的沒有人樣的孩子全身散發着腐臭,看起來更像是人們口中的惡鬼了,所以他們更加趨避……”

“等等。”天陽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此刻再也忍不住打斷:“你口中的這個孩子……難道不是你?”

本來他以為是殷九,但怎麽聽怎麽像是旁觀者的講述,而且故事裏的那個孩子聽起來是面目全非式的毀容,長大了之後疤痕變小了能理解,也不可能像是殷九一樣臉上光滑的像是煮熟的蛋白一樣白皙細嫩吹彈可破吧!

殷九睫毛煽動幾下,輕輕阖目,開口淡淡的說道:“所以他們該死。”

不考慮故事的主人公到底是不是殷九,天陽現在也理解了殷九的感受,小小的孩子遭遇虐待,父母卻是幫兇,任誰心裏都會生恨的。

高門大院裏面,對一個成人來說都像是進了不見天日的深井,更何況那樣小的一個孩子,無法逃離無法反抗,大概和身處地獄是一個感受吧。

陪着殷九跪了半夜,他不知道自己怎麽睡過去的,再醒來的時候殷九跪坐着,他趴在殷九的膝蓋上,身上還蓋着一張厚厚的毛毯。

側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還是黑着的,他打了個哈欠坐起身。

懷裏的暖意散去,殷九睜開了眼睛,垂眸安靜的看着自己的膝蓋。

天陽将身上的毯子卷進懷裏看了看,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這毯子不會是九爺您幫我蓋的吧?”

殷九沒反應,看起來像是默認了。

天陽失笑:“九爺竟然還會伺候人!?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殷九将目光移到地面上:“我是不會,但我可以學。”

天陽心裏一動,這句話不像是對他說的,像是殷九對他愛人說的。

但他沒有反駁,因為殷九沒有與他對話,而是看着地面,在與過去的愛人對話。

沉默片刻,天陽起身活動了一下酸麻的雙腿,走到一旁倒了兩杯水,自己喝了一杯,另一杯端給殷九。

“喝點水潤潤喉嚨吧。”

他雖然沒有随身攜帶水壺,但他可以給殷九倒水,也算是安慰安慰對方吧。

看着殷九喝水,像是美人飲酒,他有些發怔的輕輕搖頭,怎麽會有人長得這麽好看,不像是人,像是谪仙,一舉一動透着仙氣。

移開目光,天陽換了個話題:“你們殷府真挺奇怪的,人死了會變成鬼,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要是整個世界都這樣,那真是……”

“人死變鬼,必定有人作祟。”殷九順手把杯子遞給天陽,遞到一半,想起天陽說過他不愛伺候人,不由遲疑了。

天陽沒管那麽多,随手把杯子接過來,嚴肅道:“你的意思是……殷府有人故意搞鬼?”

殷九:“你怎麽知道是人搞鬼,不是鬼搞人呢。”

“你能不賣關子麽……”天陽坐在殷九旁邊:“我讨厭別人說話拐彎抹角,有話直說行嗎?”

“沒什麽話。”殷九淡淡道。

天陽:……

本着哄哄大概就能說的态度,天陽從懷裏掏出手帕,微笑着低聲道:“剛才喝完水手是不是髒了?我給你擦擦手?”

殷九那洞悉的目光掃過天陽,似乎完全看透了天陽在打什麽主意,嘴角勾着的一絲弧度散發着輕蔑的氣息。

天陽摸着鼻子讪笑着移開目光,将手帕重新塞回懷裏。

***

與殷九形影不離的守了幾天的靈堂,什麽事都沒發生,這不是天陽的本意。

如果不發生任何事,平平常常的度過每一天,那他還怎麽穿越回去?

不提他到底多急于‘歸鄉’,他在這裏占着殷九愛人的身體,總是不自在的。

聽說天陽不打算和他一起守靈了,殷九也沒說什麽,只是用刀削下來一縷頭發,用繩子随意捆了之後遞給天陽。

“帶着它,應該就沒有不長眼的髒東西來惹你了。”

天陽接過那捋頭發:“謝謝。”他神色有些複雜:“你……為什麽不早點給我?”

如果早知道攜帶殷九的頭發就有辟邪功效,他何必陪殷九清湯寡水的守了這麽多天的靈堂,天天喝粥,人都快瘦了。

“如果早點給你,這幾天你還會陪着我嗎?”說話方面,殷九一直都很坦誠。

天陽無力反駁,揣着頭發出門了。

剛一出門就看見殷旻昌,腳步蹒跚更顯老态,看起來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他熟練的躲進了樹林裏,看着殷旻昌進屋,哪怕是在陽光下,他也能看見隐約趴在殷旻昌背後的紅色鬼影。

屋子裏沒有傳出罵聲,而是一些日常的詢問和囑托。

看殷旻昌現在的狀态,大概也是沒有罵人的力氣了吧。

天陽這樣想着,放了心,鑽出樹林離開了大太太的院子。

————————

看字數!今天加字數了!(^o^)/~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