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紋身
十一假期結束,時檸收拾起心情,繼續投入到糊口養自己的日子。工作還是日常的做牛做馬,偶爾磨盤被卸下來的時候,她會想起在南淮遇到的那個他。
其實準确的說宋之硯是她在咖啡廳通過WiFi撿來的,但是在水晶宮酒店裏那個半跪在她面前,那個在火車上與她分享大提琴曲,那個叫她“小青檸”的人,才是觸手能及的溫暖。
她的世界曾經是完全黑暗的,後來她用自食其力裝點自己灰暗的世界,心情有了一點色彩與變化,卻沒有光。
和他在一起的短短一天,使她在黑暗的盡頭見到了一盞暖黃的燈。因為天太黑了,那燈光顯得異常溫暖。
為了盡快見到這束光,時檸不眠不休的畫那幅紫藤蘿瀑布。終于在相別一周後,她有了給宋之硯打電話的理由……
”師哥!”她在電話裏興奮的叫他,語氣再沒有以往的試探與生疏。
宋之硯正躺在床上看書,一接起電話也心情甚好。
“青檸,任務完成了?”他自然知道時檸為什麽打電話。
“師哥,我想請你來看看我的秘密寶藏。”
宋之硯放下書,掀起被子坐起來問:“今天?”
“行嗎?師哥,你要是不方便就等下周。這周我只休息一天。”時檸小心的給自己的急切心情找臺階下。
宋之硯坐起來體會了一下。他從南淮回來一直病着。南淮之旅讓他傷了元氣。渾身沒力氣,肚子不舒服,一直出不了門。
可是此刻,站起身走走,似乎也沒那麽糟。
”好,你把地址發給我。”宋之硯已經站在了洗手間的鏡子前考慮是不是該剪個頭發。
時檸滿意極了,她趕忙囑咐:“地方在郊外,你慢慢走,我可以等。”
明明讓人家慢慢來,自己卻像是崩豆似的說話。
Advertisement
兩人約定好時間地點。宋之硯穿戴整齊刮了胡子,真的下樓去用二十分鐘理了發。這麽一收拾還是能看的。他心中默念幸虧底子好。
他本想自己開車,又覺得不穩妥,還是叫來了小李。坐在車上打開車窗,呼吸到郊外的清新空氣,宋之硯有些詫異自己怎麽會躺了這麽多天?這明明身上挺有勁的呀。
時檸給的地址在東郊五環外,車子下了高速駛入一片破敗的城鄉結合部。這裏過去應該是一片工廠。舊式的廠房只有一層,有一些車間外部被重新裝飾過,有了些現代藝術的氣息。
廠房沒有門牌號碼,小李開着車找了一圈,沒有了方向。此時宋之硯的電話響起來:“師哥,回頭看!”
宋之硯回身透過後車窗望去,只見一扇巨大的鐵門前站着一個小小身影正朝他們揮手。
時檸穿着淺藍色的工裝褲,用一條頭巾綁起頭發,人踮着腳揮手,頭巾随着風肆意飛舞。
小李也從後視鏡裏看到她了,正想要倒車。宋之硯卻攔住他說:“我下車就好。”
他不喜歡背對着她的感覺,他只想朝她奔赴而去。
宋之硯走下車子,朝着她快步走。冷風掀起他駝色外套的衣角。他頭發逆着風,白皙的臉龐輪廓顯得又清瘦了幾分。
時檸就在她面前,紅撲撲的臉蛋朝着他傻笑。分別幾日,她這才知道自己多想見他。
”師哥,在這裏,跟我來!”時檸說着轉身費力的推開那扇青色的鐵門。
宋之硯立刻過來幫她。兩人肩并肩離的很近。
“師哥,怎麽臉色不好?”時檸擡頭看他。
宋之硯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問:“有嗎?”
他明明覺得自己還能看的。
時檸倒也沒深究,她笑笑說:“估計是長假綜合症。上班後各種不得勁。我自己也是。”
她說着用手捂住嘴打了個哈欠。
此時兩人來到院內,左側的屋門開着,時檸帶着他進了門。
門內有暖氣,一下子暖和起來。暖風散去,宋之硯感受到了滿目絢爛。
只見面前的開闊空間裏,靠牆擺放着大大小小的巨幅畫作,主要是人像。每一張都色彩度極飽滿,宋之硯一下子被沖擊得晃了神。
“時檸,這是你的畫室?”宋之硯難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他一直以為時檸只是把畫畫當成愛好。他以為時檸學的是平面設計,沒有受過專業訓練。
他以為女孩只是小打小鬧,可是她不光還在畫,還畫的是最燒錢的油畫,畫的是難度最大的人物畫。
時檸看着他的神情得意極了,她仰着臉,有着一個淺淺凹痕的下巴翹得高高的。
“你以為我為什麽那麽窮呢?廣告公司掙的錢其實不少,只不過都補貼這裏啦。“
她的口氣一點沒有愧疚或後悔的意思。
宋之硯快步游走在各幅畫作前。她的畫裏有各色人等,都是普通人,色彩飽滿而動感十足。每一個都像是随時要動起來。
宋之硯學設計,多多少少對繪畫也懂一些。人物畫因為涉及人體解刨原理,比景物和風景更要求基本功。動态人像又比靜态人物寫生要難。
時檸這樣一個業餘愛好者就這麽不知天高地厚的涉足于難度最大的領域。
而且這麽大尺寸的畫作一個專業畫家一年也畫不了一兩幅,時檸的寶藏裏卻有這麽多藏品。她竟然默默的畫了這麽多年。
“青檸……”宋之硯激動到語塞,他只是重複叫她的名字。
“師哥,以後給你畫一幅,挂在你家客廳裏。我沒有名氣,不要錢。”時檸跟在宋之硯身後興沖沖的說。
“我沒那麽自戀。可以給我媽畫一個挂在玄關,她說要給我鎮宅。”
時檸發現他喜歡這樣冷不丁的開玩笑。她幹笑一下趕緊說:“好的好的,下次把阿姨帶來。”
看來他和媽媽很親近。時檸有些小小的酸意。
宋之硯沒注意到時檸的小心思,他突然回身,兩人差點撞個滿懷。他倒真的希望能撞上,因為他好想給時檸一個大大的擁抱。
“時檸,如果我是你我做不到。藝術創作太寂寞了。就像演一場沒有觀衆的舞臺劇。可是你竟然沒有放棄。”
時檸愣了愣說:“師哥你是說我勇氣可嘉嗎?一般選秀的時候評委要是這麽說,就是委婉的說你被淘汰了。”
”不不!”宋之硯趕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太喜歡了。對不起我有點語無倫次,我被吓到了……青檸!”
時檸慢慢消化着他的話,體會到他的激動後,臉上開始染上紅暈。
她背着手跳到一幅用布遮擋的畫作前說:“那你現在準備好了嗎?你的紫藤蘿瀑布!”
宋之硯興奮的點頭。
時檸來到畫作後,慢慢揭開畫布。一幅一米見方的水彩畫呈現出來。
畫面的一角是一個空着的石凳。漫天的紫藤花像隧道一般蔓延到天際。暈染開的紫色水彩裏隐約能看到蒼勁曲折的枝蔓。
”好看嗎?”時檸有點沒底氣的問。她沒有用自己擅長的油畫,因為那太費時間,她急着見他,只能用水彩。
宋之硯已經急不可耐的想要把畫拿起來。
“太喜歡了,和我家客廳很配。”他沒敢說自己家客廳是性冷淡風的,牆上什麽都沒有,挂什麽畫都配。
時檸卻急着攔住他說:“我還要簽上大名呢,然後我幫你包好了你再拿走。”
時檸說着已經開始準備了。
宋之硯插着手環顧四周無事可做,她看向時檸說:“我去外面走走。一會兒回來。”
宋之硯自己開了大鐵門,坐上等候在外面的車子對司機說:“去附近随便轉轉吧。”
他想看看附近環境。這裏離城區太遠,環境不好,他有點擔心時檸的安全。
車子繞着廠區轉了半圈,這裏基本上都是所謂藝術家租的廠房,破是破了些,倒是沒見到什麽不三不四的閑雜人等。
走到廠房最外側時,宋之硯發現有推土機在拆房子。牆面上還有大大的“拆”字。宋之硯眉頭皺了皺,讓小李盡快離開。
出了廠區,宋之硯本想給時檸買些飲料。他注意到時檸的畫室很簡陋,沒有熱水壺。
他自己胃不好,今天是不敢喝黑咖啡了。這附近也沒有像樣的咖啡店。倒是街道上有一家奶茶店,幾個小姑娘站在門口吸溜吸溜喝着各色不明液體。
宋之硯下了車,穿着呢子大衣排在一衆小姑娘中間,站在風裏給時檸買了大杯的珍珠奶茶。司機小李遠遠看着頗有些錯愕。眼前這個宋之硯和以前的宋總判若兩人。以前的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他幾乎沒有私人生活,沒有心思風花雪月。
如今不知是因為生病讓他徹悟了,還是因為遇到了值得他付出的人。老話說一物降一物,看來不假。
回到畫室時,時檸見到宋之硯手裏的奶茶頗有些驚喜,可是轉念又有些憂心,男人的貼心不一定是天賦,也許是後天培養的呢。
宋之硯沒參透時檸的心思。他只是把奶茶推給時檸說:“辛苦半天一定渴了。我看附近沒有咖啡店,就買了這個。”
時檸笑着接下來,直接把吸管大力戳進飲料裏,喝了一口,嘴唇上沾了亮晶晶的奶汁說:“這是師哥說的獎勵嗎?”
“不不,這太不成敬意了。咱們……要不去吃飯?我請客!”
時檸吸了一大口珍珠,一側腮幫子鼓起來,低頭看看自己沾滿顏料的工裝褲說:“你等我一下。”
她說着把奶茶塞給宋之硯,直接開始卸下一側的帶子來。
宋之硯趕忙假裝看向一邊說:“要不……我去外面等?”
時檸此時已經開始脫一邊的褲腿,宋之硯一看才明白,她只是把背帶褲穿在自己的褲子外面,其實什麽也不用擔心。
時檸彎腰脫掉另一條褲腿,她的短T恤衫被拉起來,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纖細腰身。
宋之硯想要再次避開目光,卻發現她腰肢的內側有一個紋身。那紋身很簡單,沒有任何裝飾,只是一個數字,或者說是一個日子。
宋之硯仔細回想,那是時檸高一深秋裏的一天。離她到處張貼父親的尋人啓事不遠。
此時時檸起身,摘掉頭巾甩甩長發,望着宋之硯問:“好了,可以走了嗎?”
宋之硯收拾心情笑着點頭說:“走,帶你去大快朵頤。”
“我要吃點生猛的。”
“好,去動物園。”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點苦,今天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