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幫一一對紅

初中的生活,比小學的有意思一些。

課程多了一些,課本也都不難,沈夢昔在開學頭幾天就将課本都粗粗翻了一遍。

她還是經常在課堂上走神,或者畫畫,她找了個不太起眼的白紙本,專門用來畫禪繞畫,平時手邊也有一沓稿紙本,随時畫上幾筆。

前兩年找了武陵空間裏的美術教材看,也沒有系統練習過,只是為了消遣。

維拉見了她的畫非常喜歡,說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還跟她要了幾幅夾在自己的課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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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初中,政治學習就多了起來,這讓沈夢昔有些頭疼。

最近全國都在開展向LF同志學習的活動,16中也多次組織大型學習LF事跡的報告會,號召學生積極為群衆做好事。

初一三班的班主任是個姓樸的四十多歲的女老師,做事非常認真,一板一眼,絕不許打折扣,她兼着初一的數學課,對于作業的要求非常嚴格,對于課堂上溜號的行為更是不能容忍。

沈夢昔見識過她精準地将黑板擦打到一個男生臉上之後,在她的課上,就再也不畫畫了。

其他的老師倒沒有太較真的,溜號了,叫起來只要回答得出來問題,就輕輕放過了。

開學不到一個月,沈夢昔已經跟着同學們,在街上撿過垃圾,掃過大街;一起到居民區幫助除過“四害”;(麻雀已經平反,不在“四害”之列,但是這幾年仍然是非常少見,男孩子的彈弓是它們的天敵之一,被發現十有八九就被打下,祭了五髒廟。)也幫孤寡老人擦玻璃,掃地,幫買菜的老人提菜籃,甚至去孟慶仁的車間幫助清理過鋸末子。

這兩年,家裏不怎麽用鋸末引火了,都用孟繁江和劉三妮拿來的松樹明子。松明子是松樹枯死後,松樹的油脂侵入木質形成,需要很長時間和複雜的自然條件才能形成,對于經歷時間洗禮的物質,沈夢昔都心存敬畏,深深的覺得只是用來引火實在是浪費,孟慶仁告訴她,好一些的松明可以用來雕刻或者做成珠子,像這樣用來引火的一般都是樹幹的疖子。

這些明子被孟繁東劈成一小條一小條的,碼在倉房門口,點火時,只要一小條就可以,一塊大些的明子可以用幾個月。

樸老師找沈夢昔談了一次話,主題是她的思想過于散漫,沒有新中國少年兒童該有的朝氣蓬勃,也不熱愛集體,不團結同學。

沈夢昔的确是游離于這個集體之外,甚至游離于這個時代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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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老師的批評點頭接受,樸老師最後說,以後你就和譚秀麗結成一幫一,一對紅吧。

譚秀麗是初一三班話最多的女生,成績一塌糊塗。

現在沈夢昔和她成了一幫一一對紅,還成了同桌。用樸老師的話說,你幫她提高學習成績,她幫你提高政治認識。

譚秀麗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能有什麽政治認識,無非是她平時喜歡參加學校組織的所有活動,班會活動的時候,積極舉手給大家讀報紙,對所有同學的家事都了如指掌罷了。

她所有的精力都用來八卦和講話了,以至于連什麽是有理數都說不明白。沈夢昔覺得,她們倆走一起,很難一對紅,倒是很容易變成一堆屎。

譚秀麗的父親是重機廠的中層幹部,在後勤部門工作,她母親在糧食局工作,她姐上高三,她哥上高一,她弟弟上二年級。她家住解放路38號,她姥姥家住哈市,她有三條圍巾,有一瓶百雀羚雪花膏……這些都是譚秀麗在她們成為同桌的第一天告訴沈夢昔的。

譚秀麗穿了一身八成新的軍裝,站在課桌間的過道上,一手叉腰一手握拳:“飒爽英姿五尺槍,曙光初照演兵場。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裝愛!武!裝!”聲音激揚洪亮,她興奮得臉蛋通紅,非要再來一遍。

沈夢昔凝視着譚秀麗:“這位同學,你要不要喝一口水?”

“好啊,我沒帶水壺,你把你的借我喝一口!”

“……我的喝光了,你去老師辦公室喝吧,借樸老師的杯子用就可以了。”

沈夢昔無比慶幸譚秀麗的家和鐵路家屬區是反方向的,她寧可和一句話不說的米小冬一路走,也不想聽譚秀麗發出一絲聲音了。

當然,米小冬是不會和她一路走的。她依然是獨行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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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夢昔拐到托兒所接回了小五,小家夥結實得像個鐵蛋,看見她歡呼着跳腳,托兒所的阿姨跟沈夢昔告狀:“你家這弟弟太淘了,昨天把小朋友掐了,今天把小朋友給咬了,不行就接回去自己看吧,太難帶了這孩子。”沈夢昔趕緊給阿姨賠笑。

不到兩歲半的孩子,話不會說幾句,就是蔫兒淘,愛拆東西,也愛咬東西。

沈夢昔把小五放着後座上,讓他抱着車座跨坐着,她也不騎車了,推着慢慢走。

“阿姨批評你,聽到了嗎?”

小五點頭。

“那你為什麽要打人咬人。”

小五搖頭。

沈夢昔嘆氣。

“打!”小五忽然爆出一個字,吓了沈夢昔一跳。

唉。

回到家,看到小北的書包,但是人不在,這是又出去野了。

其他人還沒回來,沈夢昔把小五放在小推車裏,推到廚房,開始準備做飯。推車是沈夢昔的主意,她跟孟慶仁一說,孟慶仁就懂了,七級木匠做這點小東西簡直是手拿把掐。禮拜六晚上畫圖,禮拜天一天,就把一個木輪小推車做出來了,墊個小褥子在裏面,小五放進去,可坐可躺,坐的時候還有個安全帶系在身後,防止小五爬出來,也防止這個手賤的孩子自己解開了,還有個小桌板可以放玩具放食物,總之,是居家旅行吃飯幹活必備用品。

家裏也有這麽大孩子的鄰居家見了,紛紛來求,也有照着模樣自己做出來的,在沈夢昔的提醒下,孟慶仁又做了一個更精巧的,送給剛得了孫子的房産段的段長。

沈夢昔往小桌板上放了幾塊積木,就開始洗菜淘米,一邊忙一邊和小五說着話。

積木也是沈夢昔和孟慶仁合作的成果,用木工車間的邊角料和油漆制作而成,深受小北小五好評。

這個做起來比小推車簡單多了,孟慶仁多做了幾套,一套送給了孟繁松的兒子,一套捎給雙縣姥姥家,一套送給了蔡校長的兒子蔡家寶。其餘的都送給了有人情來往的同事朋友。

到了飯點,人就都回來了。

關秀琴端着碗要給小五喂飯,沈夢昔沖小五一瞪眼睛,小五就乖乖拿着筷子自己吃了。

“他吃的太慢了,我喂還能快一點!”關秀琴不甘心地說。

“那就慢慢吃。小孩子吃飯太快了消化不好,小北,你也慢點吃。”

小五拿着筷子,端着碗,吃得很認真。三姐說,飯粒掉桌上必須撿起來吃,飯粒掉地上了就必須不能吃了,吃不飽活該。所以他吃得很小心。

小五的小手很好使,在沈夢昔帶他的時候,他們經常玩手指游戲,從豆豆飛,到數數,到一打四。沈夢昔認為心靈手巧,手巧心靈。

小五大約20個月開始用勺子,24個月時,沈夢昔讓孟慶仁給他做了一副小筷子,就開始用筷子了。

所以小五在托兒所是讓阿姨又愛又恨的孩子,乖的時候吃飯不用操心,淘的時候能淘出花兒來。

對于小五,沈夢昔是下了大工夫的,吃喝拉撒睡就沒有一樣不操心,她不是在帶弟弟,是在養兒子。現在給小五偷拍比較難了,一次被小五發現她手裏的手機,以為是新的積木,非得要看看不可,沈夢昔一攤手,兩手空空,害得小五在她身上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急得嘴巴撇着要哭,沈夢昔輕輕“嗯?”了一聲,小五立刻恢複正常。

每個小孩子都是心理學家,他們非常會分析大人的表情和情緒,你是否真的生氣,你是否真的喜歡他,他都清清楚楚。

關于沈夢昔帶小五的事情,關秀琴是矛盾的。在她的概念裏,總是認為小西是她奶奶帶的,帶得不像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不親,那麽同理,小西又帶了小五,是不是小五也會跟自己不親?

她是既不願意看到小五跟他三姐越來越親近,又不願意分出工作時間來自己帶孩子。

當然,這些神邏輯沈夢昔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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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夢昔回到北屋,從書包裏拿出兩封信,一封是羅翠蘭寫來的,在她的鼓勵下,羅翠蘭也讀了初中,在雙河公社中學住校讀書,她們一學期一般會通信兩封,因為羅翠蘭的母親不喜歡她把錢花在信紙和郵票上。這封信,在課堂上她已經讀過一遍,回到家,提筆給羅翠蘭回信,講述自己的學習、生活,也提及自己的小弟弟的成長經歷。

另一封是沈青山寫來的,她還沒有看。

撕開信封,抽出兩張信紙。沈青山的字跟狗刨的似的,讓沈夢昔不忍目睹。

“其實你走後不久,我爸就又結婚了。那個女人帶着一個拖油瓶,比我小幾個月。”

沈夢昔手一哆嗦,再婚了?

“她也姓李,長得不好看,她女兒也不好看,我爸還讓她跟我們的姓。那個女的總是對我假惺惺的笑,我知道她想占據我媽的位置,我爸還居然讓我管她叫媽。我忍了兩年,現在一天都不想再家待了。我想去當兵。”十四歲的少年大概認為父親已經抛棄了他。

信紙打着轉落到地上,沈夢昔呆呆地坐着,似乎看不懂信的內容。

她也姓李。

沈夢昔恨不能立刻飛去佛山,一看究竟。

她隐隐有種猜測。只是心頭一團亂麻,有個心結,不敢理,不敢剪。

如今剛剛開學不久,離寒假還有幾個月,她找不到理由去佛山。只能在和孟慶仁聊天中稍稍透露出想去看五叔的意思,孟慶仁沒接茬,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關秀琴聽到了直接反對,“哪有姑娘家四處跑的?再說了,火車不要票,汽車不要票啊,你一個錢不掙,淨想着花錢!”

“我沒有到工作的年齡,所以我沒有掙錢,但是,我做的事情不比你少,我有國家供應糧,我每天做飯,每天帶小五,管小北,我不比一個首長的勤務兵少幹活,你給小五洗過幾次澡?你給小北洗過幾次頭?為什麽小南幹活你看得見,我做再多你都看不見?”

“你!”關秀琴指着沈夢昔,對孟慶仁說:“你看看,這就是你媽給我帶的孩子!”

“你老扯我娘幹啥?”孟慶仁也惱了。

“因為你有偏見,我剛才說那麽多其實你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你只知道,我頂嘴了。”沈夢昔深呼吸一下:“寒假我是肯定要去佛山的。要不就去雙河。離你遠點,讓你清淨。關于車票,不用你管。我回來快三年了,你給過我一分錢嗎?”

關秀琴氣得臉通紅。

孟慶仁一點法子都沒有,這娘倆跟冤家似的,兩天不掐一次,三天早早的。這媳婦他也管不了,但凡兩天小西對她有個笑臉,她準保在第三天激怒小西,小西一跟她頂嘴,她就又氣得倒仰。說她不疼孩子吧,她也疼,孩子有病有災離家出走了,她也急得上火,說她疼孩子吧,孩子再怎麽對這個家出力,她還都看不到,颠過來倒過去的就念叨十幾年前婆媳的那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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