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買個箱子
“啊——”一聲尖叫,驚醒了沉沉睡夢中的沈夢昔。
她一骨碌坐了起來,“怎麽了?”
劉文靜一手捂着嘴巴,一手顫抖着指着窗臺。
天剛亮,還有些朦胧,一只碩大的老鼠蹲在窗臺上面搓着爪子,對于劉文靜的尖叫置若罔聞。
孫志紅和李立新也被驚醒,看到大老鼠,啊的一聲下意識的兩人抱作一團。沈夢昔也沒有見過這麽大的老鼠,好家夥!足有半大的貓仔那麽大,真不知道它是怎麽進來的,這一晚上都做了什麽。
四個女生趕緊穿好衣服,穿上鞋子,沈夢昔下地貼着牆邊走到門口,将門打開,希望老鼠能自己跑出去。
“喂,門在那邊,你快走吧,一會兒來人會打死你的!”沈夢昔的視線和老鼠對上,渾身寒毛都起立了。
那老鼠放下爪子,似乎留戀地左右看看,蹭地從門口飛快竄了出去。
沈夢昔飛快地關上門,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們趕緊檢查自己的行李和食物,是否被老鼠動過了。
“我還沒見過這麽大的老鼠呢,吓死我了!”劉文靜心有餘悸地說:“你不知道,早上醒來,第一眼看到一只大老鼠是什麽心情!”
“我也漲見識了。”沈夢昔說。
“讨厭死這個破地方了!”孫志紅嘟囔着,摔摔打打地疊着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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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她們四個在農場逛了一圈。
農場并不大,一條主街上,有供銷社、郵電局,衛生院,國營旅社,還有一家國營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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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場場部也在這條街上,她們住的地方就在場部的後面幾趟房。
走進郵局,買了信封郵票,準備趁這幾天沒事,多寫寫信。
又去供銷社轉轉,商品種類不多,只有兩個售貨員,顧客少得可憐。
在和售貨員的聊天中得知,這個農場,是隸屬京市某部某處的老改農場,農場幹部和管教大多來自京市。農場總人口加上老犯也就兩千,農場的居民有三類,一類是原本住在此地的村民,一類是二老改,就是老改犯期滿釋放後,在農場落地生根繼續改造,最後一種就是農場幹部和家屬。
農場有一條公路通往三十裏外的臨江縣,是建國初期,專門為農場而修的。臨江縣地勢平坦,水澤豐富,只在北面距離農場十公裏左右有一條山脈,近處都是一馬平川。
打探完消息,她們又去飯店看了看,裏面有四張桌子,還沒到飯口,一個客人也沒有。
沈夢昔看看菜牌,今天有四個菜,炖豆腐、小雞炖蘑菇、炒土豆絲、酸菜粉條。主食是饅頭、酸菜餃子、米飯。
一個小姑娘從窗口裏面探身看了她們一眼,見她們沒說要吃飯,也沒搭理她們。
出了這條街,走過居民區,就見一個個馬棚,裏面是有馬、有驢。一頭驢子見了她們還張開大嘴昂昂昂的叫了幾聲,她們四個哈哈笑了起來。
“我覺得驢子長得特別好看!”沈夢昔說,“你看那大眼睛雙眼皮,小臉多端正。”
劉文靜她們聽了取笑她,“髒死了,還好看呢。”
看馬棚的老頭,見她們好奇的樣子,說,“那邊是養豬的,再走下去是養雞養鵝的。
她們也不打算繼續看了,調頭往回走。
回宿舍寫信去。
沈夢昔提筆刷刷刷,分別給沈紅梅、羅翠蘭、孟繁江、孟繁東、小北、孟慶勇各寫了一封信。将自己的情況報喜不報憂的大致說了。
她開始擔心沈紅梅了,已經到了1968年,沈夢昔是1970年4月1日出生,推算一下,最遲69年她就應該認識了那個男人。
她急切地想知道沈紅梅的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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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聯合向場部提出,每人要一個衣櫃或者衣箱。場部答複暫時還解決不了,等到開春以後,買了木材再說。目前的困難,要自己克服,自己解決。
四個女生在宿舍裏徹查一遍,确定沒有老鼠洞,才稍稍安心,但是一想到那大老鼠是提前或者跟她們一起入住的宿舍,就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跟馬棚老頭打聽了,明天有馬車去臨江縣,她們決定跟着去看看,買點東西。
寒冬臘月的沒幾個人願意坐馬車出去,但是場裏的汽車出去就得燒油,還得烤水箱,所以除非大事,汽車是停在車庫裏不動的。
沈夢昔又如法炮制,把自己包裹成一個大粽子,劉文靜去掀她的袖口,“我怎麽覺得你穿那麽多啊?”
“哎哎,癢癢癢!”沈夢昔躲着跳開。真是開玩笑,可不能讓她看到“袖裏乾坤”。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穿上,還得找時間再做賊似的換下來,要不晚上睡覺就得露餡。
大約九點他們出發了,沒有急事,這個時間太陽照着還能暖和點。三十裏路倒也不遠,馬車不快不慢地走了不到一小時,就到了。
趕車的是食堂的工作人員,叫趙富貴,四十歲上下。他要去縣裏物資站買東西,還要去糧庫買豆油,叮囑幾個女知青,下午一點在供銷社門口等他。
臨江縣人也不算多,冬天街上的人就更少了。
李立新沒帶臉盆,這幾天是蹭着孫志紅的用着,場部的臉盆斷貨了,今天正好買一個。沈夢昔就想買個衣櫃,箱子也成。
跟商店售貨員拉話,她指點她們去縣城邊的廢品站去看看,前幾年有抄來的破家具,看有沒有差不多完整的挑一個。
沈夢昔沒抱什麽希望,這個年代的廢品站,那是實實在在的“廢品”站,什麽東西都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八輩子用不着的東西,放倉房裏也不會扔出去的。
到了廢品站,果然,一個沒有窗戶的破房子裏堆着一地東西,房後的院子裏被積雪蓋着更大一堆的東西。
沈夢昔有些不想進去了,李立新說,來都來了,看看吧。
想想也是,就進去了。
看門的一個五十多歲的大爺,攔住她們,“不賣廢品不許進。”
“大爺,您好,我們是剛來的知青,想看看有沒有能裝衣服的櫃子。”
“沒有!”這大爺一聽是知青,臉拉得更長了。
沈夢昔一眼看到大爺腳邊有一堆木板,放在爐子邊,準備燒火。
那是帶着油漆的規格一樣的木板,顯然是箱子拆了,用來燒火取暖了。
“大爺,這樣的木板就行,我們回去釘一釘,就能裝衣服了。”
“就這幾塊。”
“你這是什麽态度!我們是來花錢買東西,又不是跟你搶!”孫志紅急眼了。
老頭哼了一聲,指着大門說:“出去!”
得,進不去。
四個人又讪讪地回了供銷社。
中午她們到國營飯店吃了午飯,點了一個豬肉炖粉條,一個清炒蘿蔔絲,菜碼不小,四人一人一碗米飯,吃得飽飽的。
趙富貴來到供銷社的時候,就見四個女知青蔫頭搭腦的,一問原來是沒買到箱子,他哈的一聲笑了,“上車!我帶你們去看看!”
到了廢品站,趙富貴和老頭說了幾句話,她們就被放行進去了。
沈夢昔拿跟棍子扒拉來扒拉去,也找不到什麽有用的東西,牆邊堆着幾個鐵疙瘩,有個僅剩一半的石磨,半截的水缸,一筐一筐的碎瓷片,一地的碎轉頭。沈夢昔估計這裏有書和木頭也都被老頭燒火用了。
還是一無所獲。
嘆口氣往外走,沈夢昔沖老頭笑着點頭:“麻煩您了。”純粹是禮節性的道謝。
老頭忽然跟趙富貴說:“趙同志,你真想要箱子?”
沈夢昔鼻子裏笑了一下,這個倔老頭。
趙富貴看看沈夢昔她們,跟老頭說:“老餘大哥,她們都是從來沒有離開家的小丫頭,不會經管東西,你給掂掇四個箱子吧。”
老頭眼皮一掀,“跟上。”
五個人連忙跟上,從那個庫房一直向裏走,走到盡頭,一個不起眼的木門,老頭開了鎖,裏面黑漆漆的,老頭開了手電筒,照了照,跺了幾下腳,領他們進去了。
沈夢昔嚴重懷疑,老餘頭那幾下跺腳是在和老鼠通氣呢。
适應了一下,終于可以看到一點輪廓了,裏面靠牆擺着一摞的箱子,都是破損的,還有缺角的八仙桌,短腿的太師椅,沈夢昔選了一個四角包了銅的木箱,上面的銅鎖已經沒有了,但是箱子還算完好。其他三人也陸續都挑了,趙富貴承諾等回到場部,找個會木匠活兒的人幫他們修理一下,上把鎖頭就可以用了。
每人給了老餘頭三元錢,老餘頭又悶不聲的挑了幾塊木板送給她們,說是用來補那幾個箱子的漏洞的。
四個箱子裝上馬車,加上趙富貴買的兩大桶豆油,還有兩個麻袋,差不多就滿了。她們坐在麻袋上,扶着箱子,躲閃着油桶,一路颠颠地,回了場部。
卸了箱子,沈夢昔拿出在臨江縣供銷社買的香煙,塞給趙富貴,“今天多虧了趙大叔,要不我們就白去一趟了。以後還得趙大叔多多指點呢。”
“客氣啥,不就一句話的事兒!”趙富貴一把接過香煙,“箱子先放外頭吧,等我找個人,在旁邊空屋子裏給你們拾掇拾掇就能用了。”
“哎!”沈夢昔答應着。
隔壁的女同學聞聲都出來看,大聲地嗔怪着:“你們咋這樣呢,去縣裏都不告訴我們一聲!我們也都沒有箱子呢!”
“這不就一輛馬車嗎,哪裏坐得下啊。你們勤打聽着點,下回再去是一樣的。”劉文靜說。
“我可聽說,過完年,咱們就有大變動了,咱們的宿舍沒準還得換呢,我可不買,說不定新宿舍連櫃子都配好了。”一個吊眼梢的女生說。
沈夢昔倒從來沒聽到這方面消息。心裏分析一下,也有可能,農場現在的情況也接收不了多少知青,如果明年大批知青下鄉,農場大概要擴大規模。所以他們的一切才都是臨時的。
不一會兒,趙富貴領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來了,拎着一個帆布袋子,裏面裝着刨子鋸子等工具。他們把箱子擡到最左邊的空房裏,趙富貴抱了一抱柴禾進去,把炕燒上,屋子裏溫度漸漸升起來,那男人摘了帽子手套開始幹活。
沈夢昔見過孟慶仁做木工活,但看這個木匠的手藝,應該也不比他差。沒有多看,她們幾個就回了宿舍,趙富貴也回了食堂。
晚飯時候,那個木匠已經修好了兩個箱子,除了沒有上漆,連木頭花紋都盡量對上了。
木匠戴上帽子說,明天白天再過來接着修,就走了。
第二天一上午,四個箱子都修好了,木匠讓他們去供銷社買了鎖鼻和鎖頭,幫他們上好。
沈夢昔她們在不遠處找了些磚頭,那是給她們盤炕剩下的,擺在地上,準備原來墊箱子。木匠見了索性又刨了些土,和泥給他們壘了大約五十公分高的臺子,下面分成四個隔斷,把剩下的木板拼拼湊湊釘上,架到臺子上。
“可以了,屋子燒熱乎點,泥能快點幹。幹透了把箱子放上去。”木匠臨走說。
沈夢昔又把一包煙遞給他,他搖搖頭笑道:“不客氣,這是我的工作,我也不吸煙。”
“你不抽煙,可以送給別人。”沈夢昔把煙放到他的工具袋裏。
等木匠走了,劉文靜說:“多虧你了,要不咱們啥表示都沒有,多不好意思,特別是趙大叔。”
昨晚,劉文靜就提議了,這兩包煙算是四個人買的,每個人都把錢給了沈夢昔,沈夢昔本不想要,但是劉文靜堅持,只好收了。
看孫志紅的樣子,雖然沒說什麽,但是臉上寫着不情願。
唉,這才四個人,眼看着就複雜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