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5 執着于辜長思的理由

而裏屋那道尖酸刻薄的女聲還在繼續。

“溫二所作?”

“溫二是誰?”

旁邊有個弱勢的男聲應道。

“聽說小月餅是被那溫家二小姐送回來的。”

尖酸刻薄的女聲繼續。

“溫家二小姐?溫雪翡?就那草包美人?難怪送這麽個寒碜玩意。”

“聽說那草包美人壓根就不像個貴女,才學不行,琴棋書畫樣樣不會,跟她那個才女姐姐比,簡直天差地別。”

“我說呢,啥也不行,也只會把時間消磨在這種下九流的玩意上。”

“難怪比不得她姐姐。”

“……這…是她把小月餅送回來的,咱也不能這麽在背後說人家不是。”弱勢的男聲繼續勸道。

“這是說嗎?這不是事實嗎?盛京誰不知道,她簡直就是他們溫家的笑柄。”

“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立在外門的溫雪翡,身形渾然一顫。

她,是溫家的二小姐。

雖然父母疼寵,姐姐關愛。

但…她依舊是全家上下最沒出息的二小姐。

她的身邊人不會讓她有這樣落差的感覺。

可,他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待在她身邊。

幼時的夫子們,同窗們。

溫家的親戚們。

來了盛京之後,遇到的貴女們。

還有,姐姐院子裏嫌她拖姐姐後腿的下人丫鬟們。

……

溫雪翡自知自己能力有限,但她為了不讓自己拖太多的後腿,不讓父親母親和姐姐被外人笑話。

她一直都有在努力的學習着。

即使她根本就不愛看書,更喜歡放空自己地去沉浸雕刻。

但依舊還是阻擋不了惡言惡語,因為他們看不到她的努力和付出,只會覺得她不夠,她不配。

那些心情不好的時候,小雪翡無人可說。

不能同父母,不能同姐姐,也不能同關心她的丫鬟們。

畢竟,說了又有什麽用呢,只會讓他們擔心罷了。

父母和姐姐也同她說過,讓她不用那麽努力,不用去學這些她不喜歡的東西,只用安安心心快快樂樂當一個嬌小姐就好了。

但家人的期望,并不是她的期望。

後來,她發現自己雕木雕有那麽些天賦,溫雪翡特別開心,雖然木雕不算什麽高尚的技藝。

可總歸,她不是一無是處的人。

于是,小雪翡帶着她第一次的作品,去找父母和姐姐。

姐姐當時不在,她把木雕放在桌上,是他們一家人的動物雕像。

在她眼裏,父親是寬厚的羊,母親是溫柔的梅花鹿,姐姐是孤冷的貓,她是乖乖的小白兔……

小雪翡足足雕了三天三夜。

放在姐姐那裏,她便哼着小調回去了。

後來呢……

她在一對爛菜葉子裏發現了自己的木雕。

聽着推穢污的丫鬟說,大小姐以為是哪個下人閑玩無聊之物,這般不算高雅的物件,擾她研學,也就扔了。

再後來,姐姐知道了是她雕的,同她鄭重地道了歉。

父母也不嫌髒,把她雕的木雕從那堆爛菜葉子裏撿了回來。

并且誇贊她雕的活靈活現,十分好看,還讓她再給他們雕幾個,擺在屋裏。

小雪翡面上笑笑,好似不在意。

卻再也沒為他們雕過木雕了。

因為小雪翡知道,溫父溫母,姐姐都是文人雅士,他們其實不喜歡這些的,不過是因為她雕的,才極力誇贊。

可有那麽一次,就一次也好,不論才學也好,木雕也好,抑或是旁的什麽都好。

她也想被人認可一次。

……

惡語,抨擊她都有聽過,只是以前溫雪翡遇到的人,大多都自持身份,不會像裏面那位婦人般,言語粗鄙直接。

讓本以為自己不會在意的溫雪翡,再次被戳了心。

手裏握着的雕刀,還帶着她的體溫,她微微深吸一口氣,似乎在調整自己的情緒。

溫雪翡在心裏一遍遍重複道。

沒事的,這些話你以前也聽過的。

只要你好好努力,總有一天,他們沒有機會再笑話你的。

只要你好好努力……

溫雪翡抿下唇,懷揣着缥缈的希望,逼着自己擠出笑容。

你還要進去立威呢,證明你不是那顆老鼠屎,你不能哭,你要笑。

《暗戀手劄》上說,你在慢慢地成長成一個果敢無畏,誰都不能欺負你的女孩子。

你瞧,之前面對邱表妹,面對朱琴,你都表現的很好。

這一次,你也一定會表現的很好的。

溫雪翡給自己打氣着。

就在這時,裏面忽然傳來“梆梆”幾聲。

她餘光一瞥,大腦倏而轟鳴。

山村黃土地,剛又下完雨。

小月餅家門口有一灘積水,混着黃泥土,渾濁不堪。

眼下,那一灘渾濁的積水裏,靜靜陷着一塊木雕。

泥點飛濺,落在了男孩和女孩的面容,脖頸,身上,還有交握的…手上。

“诶…你不喜歸不喜,怎麽還把東西扔了呢?”弱氣男聲着急道。

“那又如何,正好丢了這寒碜玩意,讓那溫家草包送點金銀首飾,珠寶翡翠,可不都比這寒碜玩意強多了?”

“那溫家草包,真該謝謝自己會投胎,找了這麽個能幹又有錢的爹,不然啊,她連個利用的價值都沒有。”

溫雪翡垂下眼睑,此時的她,身形已然不能用顫來形容了。

稍許,她一點一點緩緩攢緊自己的衣角,待攢到不能再攢時,她腳下的繡花鞋一轉,便準備撿起木雕進去。

可就在這時,有一個人比溫雪翡更快地躬了身。

她鼻尖霎時鑽入了些微冷香,像是雪湖裏的白水月,清冷,孤傲。

一只白皙修長的手,輕輕從污濁的黃泥水裏,撿起了溫雪翡的木雕。

泥水又黏又髒,污了那人的手,也污了那人手上的白玉扳指。

可他卻依舊面容冰霜,無甚表情,好似毫不在意。

他并沒有給溫雪翡眼神,只是拿着手裏的木雕,擡眼,冰冷地注視着前方。

聲音仿若冷石落地,道。

“無價之寶,庸人不識。”

溫雪翡身形頓僵。

在那一刻。

仿佛被人奪去了呼吸。

後來的後來。

她忘了那一天,她盯着辜長思的側臉看了多久。

只知道每每回想起來時。

她總會想到小月餅當年說的話。

“為什麽執着一個人?”

“我聽村裏的教書先生說過的。”

“大抵,是想被光賦予力量吧。”

她想。

她找到那個理由了。

那個執着于辜長思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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