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要退婚

站在傅寄舟的視角回憶完整個故事,溫茹有些憋悶。

轉念一想,如果主院前廳來的客人真是小說裏的傅寄舟的話,那她應該就是那個被傅寄舟退過婚約的路人,炜京皇商溫氏的千金溫錦衣。

溫錦衣的結局也不算好。

掩蓋在小甜餅的背後,女主狼子野心,在上位一事上醞釀了很多年,除了明面上的丞相助力,暗中勢力更是盤根錯節。所以,大結局時,龍椅上坐的人換了,往日把握經濟命脈的皇商們也都悄然無息地換了。許多新的權貴一夜之間冒出了頭,溫家不得不避其鋒芒,黯然地退出了炜京。

傅寄舟便是在看到溫家車隊駛出炜京城門之後投河的。

溫茹有想過傅寄舟為什麽會這麽做。

傅寄舟生活在女尊男卑的時代,或多或少耳濡目染了一些這個世界的“公理”,把自己放在了依賴、卑從的位置,像菟絲子一樣難免會想着尋一個寄生之處。

而退婚之後遭遇的種種厄運,讓他不得不反思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或許他的心裏已經開始認同退婚這事是他糊塗,如果他乖順地嫁到了溫家,往後餘生嫁人生女,總比他後來被人指指點點着的生活順遂一些。

如此,哪怕他從未當過一天溫家夫郎,卻仍在心裏留下了一個關于溫家的小小的奢望。

如果他十一歲那年未曾膽大妄為地去退婚……如果……

假設想的太多,就容易讓人分不清現實與幻想。

故事的最後,溫家舉家離開了炜京,而他只能站在城門口目送。

一瞬間,溫茹腦海裏好像出現了一個瘦弱的身影。孤零零一個,穿着破舊的衣衫,帶着一身落魄的傷痕,站在城門腳下,眺望着遠方越走越遠的車隊,直到車隊完全消失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他才沉重地垂下頭。

“錦衣,過來。”

清朗的女聲驟然從前方傳來,打斷了溫茹的思緒。溫茹擡起頭看過去,一個發髻齊整,錦衣華服的中年女人坐在客廳的主位上,朝她招手。

這位應當就是溫錦衣的母親,溫家家主溫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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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溫茹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仰着笑臉走過去。

剛還有些氣悶的溫年月看着女兒笑着走過來,一時也沒有那麽生氣了,伸手攬住錦衣的肩膀,笑着說道:“平日裏總埋怨母親不慣着你,不寵着你,今日下雨,母親許你今日不念書,帶着弟弟去玩一天,可好?”

“母親最好了!”溫茹含笑應下,緊跟着轉過身去尋傅寄舟在哪兒,便見到堂前桌子邊站着一個抱着帷帽的半大小孩,半厚的衣衫被雨打濕得透透的,腰部以下的衣擺和半長的帷帽都沾了許多污泥。

瞧上去像只被淋壞了的落湯雞,瑟縮地站在那裏。

可就算這麽落魄,他仍執着的擡着下巴,沾着細碎雨珠的白皙臉龐上溜圓黝黑的眼珠子直盯着她們母女倆看。

像是怎麽樣也不會服輸。

“母親,是這個弟弟嗎?”溫茹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回頭假裝疑惑地問溫年月。

“是啊,比你小了兩歲,當年我同你父親在他家做客時意外生下的你,緣分頗深。你既來了,便由你招待罷。”溫年月帶着懷念的神情,“若你父親還在,你父親……”

溫年月沒說完剩餘的話,長嘆了口氣,站起身來:“今日雨下得急促,我需到店裏瞧瞧。花庭,好生照顧小姐。桌上的東西,你代小姐收好。你是挽君的舊人,最知道他的心思,怎麽處理你看着辦。”

說完帶了幾個仆從,匆匆離開。

花庭聽了大人的話,欲上前收好桌上的東西,但溫茹攥了攥他的衣角,先開了口:“花庭,去拿些幹的帕子給弟弟擦一擦,再換一身幹爽的衣服吧。這樣穿着濕衣裳,會凍壞身子的。”

“是,小姐。”花庭彎腰行了一禮,心裏直犯嘀咕,傅家大郎君來了有一會兒了,大人怎麽沒安排小厮去準備這些。現在小姐開了口,他肯定聽小姐的,轉身帶着兩個伺候茶水的小厮退下去拿幹淨的衣服和帕子。

等花庭走了,前廳只剩了溫茹和傅寄舟兩個人。

溫茹慢騰騰地走上前去,拿起了桌上已經有些泛黃的婚書,細細辨認上面的字。

上面簡要地書明了婚約雙方的信息,說是有一式三份,每一份都蓋着官府的大紅印章。

所以,解除婚約需要拿着溫家那份一起去官府登記吧。

“你……”見她拿走了婚書,傅寄舟一時着急,腳步淩亂地往前走了一步,忍不住開口。

“嗯?”溫茹擡起眼,看向他。

傅寄舟生得很好,尤其是被雨淋得透透的,愈加顯得他唇紅齒白,俊秀天成,眉眼間淡雅的書卷氣讓他更添了幾分柔弱。

溫茹怔愣了一下,方才遠遠地看還沒什麽特別的想法,等人離得近了她才覺得不同。

雖然她來自21世紀的腦子裏塞了很多女子天性柔弱可愛,男孩子應該多照顧女孩子的文章,但是看到這樣一個漂亮男孩,她忍不住生出一種以前沒有的氣概,想要成為他的蔭蔽,調笑他,保護他。

見小姑娘擡眼看過來,傅寄舟閉了嘴,略薄的嘴唇緊緊抿着,怯生生地退後了兩步。

面前的姑娘年紀尚小,穿了一件雪青色的褙子,一張小臉俏生生的還有些嬰兒肥,看他的時候臉上挂着大人一般的嚴肅,沒有威嚴,倒是有些可愛。

盡管如此,他還是想退婚。

傅寄舟咬了咬唇,他知道,女人的面子是天大的事。被他一個男子退了婚事,小姑娘的臉面指定挂不住,要惱他。

所以,他能當着溫家主的面斬釘截鐵地說要退婚,但遇到了婚約的正主,心裏就有些膽怯。

會被這個小姑娘狠狠打罵一頓吧,傅寄舟一顆心悄悄地顫抖了一下。

“你怕我?我有什麽好怕的呀。我今日才知道我們有婚約的。”溫茹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把婚書鋪展在桌上之後,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本想遞給他,但是看他早已退後了幾步,只好自己放在手心裏捂着,“盲婚啞嫁确實不好,退婚我同意,只是——”

“只是什麽?”溫茹的話讓傅寄舟有些驚訝地擡起臉,朝着她的方向探了探頭,專心地等她的下文。

一雙微微上揚的鳳眸眨也不眨,看着竟有些呆萌。

溫茹心裏忍不住撲哧一笑,心道,只是你承受不起這退婚的後果啊!

溫茹在心裏嘆氣,就算是在男女相對平等的21世紀,女子離婚也比男子多受些口舌。更別提這裏是女尊社會,傅寄舟私自解除婚約,打了傅家和溫家兩家人的臉面,被親人苛待抛棄的事有些離譜但又不是很難理解。

溫茹不說話,傅寄舟心裏七上八下。他走了很遠的路,就是為了退婚,結果溫家主一聽說他的來意就冷了臉。

難道,這婚退不掉嗎?

“我能知道你為什麽堅持要退婚嗎?”溫茹張着一雙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傅寄舟時不時偷偷瞄她一眼,張了張嘴,但始終沒出聲。

溫茹歪着頭思忖了片刻,将桌上的婚書小心地疊好,塞到自己的袖子裏,确定不會掉出來之後,又繼續捧着熱茶耐心地等傅寄舟說出原因。

不知道這個時代有沒有不兩敗俱傷的退婚法子。

哄傅寄舟回去,她帶着母親去前洲主動退婚,結果會不會好一點呢?

沉默了許久,溫茹的思緒被咕嚕一聲打斷,順着聲音看過去,傅寄舟臉頰染紅地倒退三步,将懷裏抱着的帷帽往下拉了拉,掩耳盜鈴一樣遮掩自己發出的餓肚子的聲音。

他已經兩三天沒好好吃一頓飯了。

從家裏躊躇滿志地跑出來,剛走出三裏路,心裏就開始發虛。人煙稀少的地方不敢多停留,人多的地方又不敢跟一群女人擠在一處,幾塊幹巴巴的幹糧吃完之後,只能餓着肚子喝水。

想到這,傅寄舟就發現自己的餘光老是沒骨氣地投到桌子的點心上。

溫茹注意到他的目光,端起點心盤子,走到傅寄舟面前:“吶,你吃一塊填填肚子。一會兒我讓花庭帶我們去吃早飯。”

看着近在眼前的點心,傅寄舟緊緊攥住自己的衣角,抿着唇偷看了溫茹一眼,不進反退,幾乎抵到了大廳門口的廊柱。

那抗拒的樣子仿佛面前的點心是不懷好意的誘餌。

傅寄舟暗暗下定決心,他不要吃女孩給的食物,以免吃了她的嘴軟,以後不好再說退婚的話了。

“你怎麽這麽膽小呀。”溫茹拈起一塊點心,出其不意地直接怼到傅寄舟嘴邊,兇巴巴地虎着一張臉,“喏,沾了你口水,放回盤子多惡心,你吃掉吧!”

溫茹這話說得無禮,傅寄舟眼睛瞪得大大的,淚汪汪地看過來,眨巴了幾下又垂下去,小扇子一樣長長的睫毛須一顫一顫的,透出一股委屈巴巴的勁兒。

“你不會要哭了吧,”溫茹吓了一跳,連忙好言好語地輕聲哄他,“我沒嫌棄你,我是怕你餓着了,喏,你看——”

說着,把沾了傅寄舟唇瓣的點心一口塞到自己嘴裏,低下頭,嚼給他看。

傅寄舟眼眶裏含着的淚珠子,這回真的掉下來了。

他就知道士農工商,就屬商人最奸詐,他分明是來退婚的,為何一時不察,被這小小個的登徒子給調戲了去?若是被人看到……他……

他要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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