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更)人比花嬌,你更……
他話沒說完,只見溫茹騎着一匹黑青色駿馬從遠處馳來。她穿了一身藕荷色的交領胡袍,腰上系着深色的腰封,馬鞍下裙邊上下翻舞,露出月牙白的下裳一角,鴉青柔順的頭發高高地束在頭頂,額前紮不上去的幾縷碎發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招着人去看她的臉。
瞳色通透,眉睫帶笑,在郎君們待着的地方遠遠看她,白皙的膚色像是給她的臉覆了一層朦胧光暈,真人若是有七分容貌,此時看上去也有了十分。
郎君們不由得從小厮們手裏接過香囊,準備要扔了。
那邊的溫茹還渾然不覺,嘴角含笑地縱馬向前,她身後的沈大小姐在後面大聲嚷嚷,嫌她跑得太快了。
“你自己不用功,跑得慢還怪上我了。”溫茹朝後方調笑了一聲,夾了夾馬腹,準備跑得再快些。
“你這渾丫頭!”沈大小姐氣得夠嗆,擡手從自己腰間的荷包裏掏出一塊玉石,朝着溫茹砸過去。
溫茹敏捷地側身避開,玉石旋即從她身畔滑過,溫茹用餘光掃了一眼。
唷,這不是她問沈大小姐讨了好久的黑暖玉嗎?
這可是好東西,怎麽能亂扔呢?
溫茹松開腳蹬,一躍跳到馬上,朝右前方使力,握住那枚黑暖玉之後,翻了個身,在身側的圍欄處借力,又重新坐回馬上,晃着手中的黑暖玉,朝着沈大小姐咧了咧嘴:“謝啦,女兒節還給我送禮物,沈大小姐就是善良又闊氣!”
沈大小姐原本是想扔了那黑暖玉,吸引溫茹注意力,好縱馬超過她,誰知溫茹就這麽簡單地把玉拿了回來,她不由得氣悶,掏了掏荷包的東西,準備故技重施。
溫茹笑了笑:“別扔啦別扔啦,我又不是撿破爛的,你想跑快點這還不容易?”說着從自己束發的綢帶尾部扯下一粒碧玺珠子,朝着沈大小姐座下的馬身打過去。
那馬吃痛,長嘶一聲,不要命地朝前跑。
沈大小姐臉色一變,拽緊了缰繩,彎下腰費力地去穩住坐騎。她坐着的是上品的良駒,哪有那麽容易馴服,一溜煙帶着沈大小姐快速消失在視線裏。
溫茹遠遠地只聽見沈大小姐咬牙切齒的叫吼。
“溫錦衣,你給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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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圈出來的跑馬場極大,唯有此處有郎君們捧場,女郎們都喜歡在這邊放慢些速度,像個花花孔雀一樣,調戲着郎君們玩。沈大小姐自然是個俗人,本想超過溫茹,賺一把威風,誰知道被溫茹這個壞丫頭,一珠子給送遠了。
那邊,溫茹一番動作,惹得郎君們驚呼連連,拿着香囊已經蓄勢待發。
溫茹聞聲看過來,忽而挑眉一笑,縱馬朝郎君們所在的地方馳來。
郎君們趕緊縮回擡起的手,将香囊塞到身旁的小厮手裏,對着馳來的女郎露出矜持又優雅的笑,希望女郎靠近的時候,能看到他們最好的樣子。
可是,這女郎怎麽回事,縱馬馳來怎麽都不放慢速度的,這要是踩踏過來——
郎君們吓得臉色一僵,趔趄着往後退了兩三步。
溫茹是看見溫祁、傅寄舟之後跑過來的,剛一起步便想使個壞,吓他們一下。
眼看着溫茹近在眼前了,別的郎君們都在頻頻後退,就連溫祁也倉皇地往後退了幾步。只有傅寄舟,谷昉拉他他不理,站着一動不動,仰頭看着馳來的溫茹,見她伸出手,也跟着伸出手去。
溫茹看得眸光一亮,笑出聲來,右手拉着缰繩轉方向,左手則帶着整個人傾下身,從傅寄舟腋下穿過攬住他的腰,将人抱放到身前的馬上。
傅寄舟只覺得方才還踩踏在地上的身體,驟然一輕,頭上的帷帽戴不住,從他的頭頂掉下去。
不再隔着帷帽輕紗的眼睛,正對上溫茹盈盈的笑眼,他自是沒空再管那帷帽,笑着将整個人都交給溫茹。
氣勢洶洶馳來的女郎,撈了個漂亮郎君,便飛馳着遠去,剩下的郎君們不由得臉紅心跳,又是陣陣驚呼,幾個上了頭的郎君甚至開始私下裏跟小厮們打聽那女郎的名字。
那邊,确定傅寄舟在前面坐穩了,溫茹才笑着問道:“就這麽信我?”
“信你。”飛馳的風撲在臉上,傅寄舟有些睜不開眼睛,應答完便轉過身,将自己的臉埋在溫茹胸前,暖融融的像是陷進一片雲裏。
溫茹往後退了寸許,又生生停住。嗐,這麽多年了,有些思維到底轉換不過來。美人在懷,但她總覺得自己沒占到便宜,反倒被占了便宜。
傅寄舟沒注意她動作,只一個勁兒在她懷裏躲風。
溫茹拉了拉缰繩,放慢了步伐,騎着馬踢踢踏踏地跑,傅寄舟這才擡起頭來,看了看周遭。
望山寺下風景是極好的,目之所及一片蓊郁,深深淺淺的紅色紫薇花點綴其中,讓人看得開懷。
“想去看花嗎?”溫茹俯下身問。
長了四歲,再過一個多月便十五了,傅寄舟卻仍然不高,一方面是因為男孩子發育比較晚,一方面也是因為傅寄舟不愛動,常年窩在自己院子裏,只有溫茹喊他出去轉轉,他才願意出來。
這幾年她在書院、練武場和鋪子裏忙得團團轉,沒有機會盯着他,近來終于閑了一些,她打算尋個機會,讓傅寄舟好好跟着她鍛煉鍛煉。畢竟多運動,多曬太陽,才能長得高,不容易生病。
“你不是在比賽嗎?”傅寄舟看見路過的女郎們擠眉弄眼地看過來之後,便得意洋洋地縱馬朝前去了,不由得提醒道,“我們落後了。”
溫茹擡手笑着捏了捏他耳朵:“小笨蛋,真當在賽馬呀?她們鬧着玩呢,彩頭就一匹番域來的馬,那馬咱家有的是。”
傅寄舟只覺得被她捏過的耳垂燙得要命,乖巧地坐在前面,目光放到遠處的紫薇花林,有些高興地點頭:“那我要去看花,你同我一起去。”
“遵命呀。”溫茹說完,笑着夾了夾馬腹,登時,她座下的良駒撒了歡一般地跑了起來。
傅寄舟頭一次坐在大馬上,兩側的景物快速地往後倒退,看得他有些眼暈,心裏更加怕了些,一個勁兒往溫茹懷裏靠。
“平日在府裏,稍微離你近點,你就往後退,怎麽,今日花庭不在,你膽子就肥了?”溫茹見他這樣子,忍不住取笑他,“喜不喜歡騎馬,往後還想騎馬兜風便跟我說,我帶你出來玩。”
傅寄舟被她取笑得臉發燙,他怕花庭,還不是因着她。他想讓她身邊的人都認可他,喜歡他,往後跟溫茹在一起,能得到他們所有人的祝福,結果她還拿這事取笑他。
半天聽不到回答,溫茹拿額頭去撞傅寄舟的鬓角:“嘿,和我說話。”
“不說,”傅寄舟微擡着下颌,認真地看着前方的路,明顯在賭氣,“你一個人就能尋開心,還讓我接什麽話?”
“小脾氣見長啊。”溫茹笑着搖搖頭,抖着缰繩,讓座下的良駒跑出跑馬場,朝着紫薇花林不快不慢地走過去。
望山寺是炜京城郊香火最盛的寺廟,山下種着的花木,大多是吃齋念佛的施主們捐贈的,積累得多了,便連成了一大片。如今正值夏季,紫薇花開了個遍,深深淺淺地挂在枝頭,溫茹騎馬的間隙,伸手折了一個花枝,将它掖在傅寄舟耳邊。
傅寄舟偏頭去看耳邊的花,只看得到一個模模糊糊的花枝影子,但他知道,那溫茹折花枝一定會選最好看的,他心裏透出些歡愉,将方才的賭氣忘了個幹淨,笑着說道:“好看。”
“人比花嬌,你更好看。”溫茹也是穿書之後才發現,她竟然有嘴欠的毛病,一遇到傅寄舟,就喜歡撩,瞎撩,看着小男生被她幾句話弄得臉紅語塞,心裏便格外高興。
她真是壞得很。
傅寄舟果然臉紅了,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是花更豔,還是他臉更紅。
“溫錦衣!”沈大小姐騎着馬,氣喘籲籲地過來,“雖然你方才很是對不起我,但也不必躲我吧。我還能把你怎麽着了?”
溫茹拉緊缰繩,停在原地,慢條斯理地轉過馬頭,正對着從後面追來的沈大小姐,挑了挑眉:“你看我像是在躲你嗎?”
沈大小姐這才發現,自家小夥伴正美人在懷呢,不由得心裏嘔血。
沈大小姐,名沈愉,所在的沈家也是皇商,專營貢茶,不僅是嫡系嫡女還在家裏排行老大,別人叫她便多占了個“大”字,比溫茹這個沒“大”字的嫡小姐聽起來更有派頭一些。
溫茹這幾年經常在各個鋪子裏跑,便和差不多境遇的沈愉交上了朋友,沈愉有些愛犯懶,愛玩,所以學問、拳腳功夫、管賬樣樣不如偷偷開了挂的溫茹,但她性子還算佛系,不怎麽計較。
沈愉經常去溫府找溫茹,偶爾也撞見過傅寄舟,見人底子似乎有些孱弱,每次看到都自覺離他三丈遠,生怕把溫茹小竹馬給沖撞了,溫茹來找她算賬。
如今,溫茹和傅寄舟離她很近,傅寄舟整個人倚靠在溫茹懷裏,拿張側臉對着她,她也禮貌地沒有多看,只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溫茹臉上。
“這時候,你竟有閑暇在這風花雪月?”沈愉的語氣頗為恨鐵不成鋼,“趙紅那厮跑過來端我們場子了!”
今日跑馬的地方是她們幾個家世背景差不多的小姐一起幹的。
按理說,望山寺這塊地方寬闊得很,完全有餘裕再圈一個跑馬場出來,趙紅卻非要端了她們場子。
這是什麽?這是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