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連着半夜出去了七八日呢……

朱弦斷不知彈者誰,殘局罷卻個個都道是執棋。

翌日一大早,趙紅在南風館被一夥身穿夜行衣的殺手當場擊殺的消息不胫而走,炜京城裏的好事者不到兩個時辰便将這事炒到了人盡皆知。

有人直言“痛快”,像趙紅那種仗勢欺人的渾人死了那是要放鞭炮慶祝的。

但也有慣常在長樂坊深夜找樂子的人找到順天府衙,百般督促府尹将殺手來路查清楚,天子腳下都敢肆意殺人,那尋常人的安危豈不是岌岌可危,若是不找出那私下殺人的主使,她們坐卧難安。

順天府尹連夜将捕快和仵作傳上來的消息整理成奏章,遞了上去。

一個庶民的死,顯然是不足以驚動陛下的,那份奏章最終到了太女的案上。

太女在書房翻看了好幾遍,險些笑出了聲,但走出書房之後,她又立馬冷肅着一張臉,帶着順天府尹去了朝會,在朝會中親自向陛下禀報,并稱趙紅在戰場上曾救她一命,歹人卻不知何因圍殺了她,她必須要查明真兇,撫慰趙紅亡靈。

太女親查趙紅被殺一案的消息傳來,小道消息瞬間爆炸。

不少人心道果然如此,趙紅真是好命,僥幸救了太女一命,太女給她撐腰了許多年,如今死了,太女還要親自替她捉拿真兇。看得出來,太女是個會記恩、報恩的,只是未免太不分黑白了些。好在平日裏她們雖然看不慣那趙紅,但都顧及着太女府,沒有強出頭,不然現在一定會被太女拿了秋後算賬。

暗地裏派了人的幾家則不好過了,提心吊膽、偷偷摸摸地将那日支使人去南風館的痕跡一點一點抹除,生怕被太女找上門來。

溫家也是一樣。太女要查趙紅被殺的消息一傳來,各個鋪子的管事就都尋了個理由到了溫家東府,溫茹坐在正廳堂前,看着下面鋪子裏的管事們蹙了蹙眉。

“昨夜,我們的人有沒有做什麽?”溫茹接過溫家東街綢緞莊楊管事遞來的消息,看到趙紅深夜被擊殺在南風館的消息挑了挑眉。

她本想再斷趙紅一條腿的,沒想到,人死了。果然做人不能太嚣張,不然仇人多起來,可就不都是她這種下手有分寸的了。

底下的管事們都搖頭,其中打頭的一個管事還特別認真地禀報:“家主吩咐過,她不在炜京,溫家上下一定要低調行事,若碰到難解的事,必先禀報小姐。我等不敢輕舉妄動。”

溫茹點頭,将手中的幾張紙漫不經心地放在一邊:“那就不必擔心了,太女總不能因為我半月前同趙紅打了一架,便能把鍋扣在我頭上吧。你們盡管下去,鋪子照常開,就當炜京城裏死了個無關緊要的人,好的壞的,切不可往溫家身上攬。”

管事們連忙應承下來,等他們離開之後,一直候在外面的管事小厮們走了進來。溫茹照常問了一遍,管事小厮們也說昨日府裏太平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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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都散去了,竹笙卻帶着宋衛長過來。

宋衛長附耳到溫茹耳邊,用第三人聽不到的聲音彙報了一句。

溫茹眼底閃過一絲訝異,旋即又嚴肅了眉眼,半晌才道:“無事,只是貪玩了些,太女不可能連這也要管吧。”

宋衛長點頭,她也是這麽想的,她彙報上來只是出于謹慎,力求事無巨細地将事情彙報清楚。

禀報完,宋衛長就要離去,溫茹卻将他叫住,吩咐了一聲:“往後哪個院子的主子出去,輪守的侍衛便分出兩個暗地裏跟着,免遭意外。”

宋衛長應承後便下去了,溫茹坐在堂前,轉着桌上只剩半杯殘茶的茶杯,杯底跟桌面碰撞,悶悶作響,響了大概五聲,溫茹放下杯子,站起來,不帶一個小厮地朝着傾蕪院慢慢地走過去。

傾蕪院裏,谷昉将這幾日他穿過的女裝送去清洗,傅寄舟穿過那件,傅寄舟卻舍不得。

跟谷昉那件只是供他學裁剪的樣衣不同,他穿過的這件是他第一次親手裁衣制衣的成果,原本是想做給溫茹的,裁剪、針線、繡紋他用了十分心力。

但那日聽了趙紅的消息,他一時沖動便想出府,找辦法對付那趙紅,手邊臨時也沒有別的女子衣裳,只能将做了大半的衣裳修改了個別不合适的尺寸,穿着便出了門。如今,事情了了,穿過的衣服自然不可能再給溫茹了,傅寄舟摸着衣服上的竹節繡紋有些心疼。

“表少爺?”谷昉進來,看他正沮喪地看着那身衣裳,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什麽,勸解道,“男子手笨,第一次裁衣制衣少有做得很好的,表少爺如今做成這樣,已經算很好了,想來往後再做會更加得心應手,比如今這身十倍百倍的好。表少爺,不想小姐穿着更精致一些嗎?”

傅寄舟低聲回了一句“想”,但到底心理上還是有差的,畢竟是第一次做的啊,想看溫茹穿。心疼了一會兒,知道無可挽回,便讓谷昉将衣裳拿走清洗,自己則随手拿了本書。

傅寄舟目光落在書上,但心裏已經開始琢磨着下一件該用什麽樣的料子,做成什麽樣的形制,繡什麽樣的紋,第一次裁衣制衣的衣裳沒能給溫茹穿,那他只能把第二件做得更精細些,好彌補他自己心裏的落差。

谷昉拿着衣裳剛走到門口便看到溫茹來了院子,他忙抱着衣裳去迎接:“小姐,您怎麽過來了?”

“今日無事,過來瞧瞧。你家少爺在做什麽?”溫茹掃了一眼谷昉懷裏抱着的衣裳,有一角蟬翼紗的料子。這料子一般只用在女子裙衫上,心下了然,也沒開口問,就只是輕擺了下頭。

谷昉沒注意到這個細節,他見小姐過來找表少爺,便覺得小姐來了,表少爺定不會再不開心了,便高興地跟溫茹指路:“表少爺就在屋裏頭看書,小姐您徑直進去就可以了。”

溫茹颔首,繞過谷昉,進了屋裏,一眼便看到穿着青色常服,側歪在圈椅上看書的傅寄舟。小反派離十五歲還有半個多月,但因着女尊世界的風俗,男孩子們好像是被催着長的,平日裏小反派一言一行就特別不像個十五歲的小少年,如今側歪着坐在圈椅裏算得上難得的放松,看上去稚氣更多了一些。

雖然溫茹認了和傅寄舟的婚約,但看到此情此景,還是覺得自己禽獸了些。好在婚約并不是要立即執行的,小反派雖然已經将近成年,但她離成年卻還有三年。大宓朝規定,不到二十不得娶正夫,所以她還能看着小反派再長三年,現在先預約着,以後再下手,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這個小反派好像有些不乖。

聽到門口的動靜,傅寄舟擡眼看去,眼睛一亮,毫不遲疑地放下書,從圈椅上站起來,眉眼笑着朝溫茹走過去:“我正打算過半個時辰便去珩雪院找你的。”

溫茹卻突然擡手,用一根食指頂住了笑着朝她走近的傅寄舟,不讓他再靠近。

傅寄舟一愣,收斂了眼角的笑意,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擡眼瞧了瞧溫茹頂在他額頭上的手和手指。細長的,白皙軟嫩,雖然常年習武,但手上的繭不厚,指甲上還塗着淡淡的煙紅色蔻丹,像果脯一樣,看着很好入口。

意識到自己看着看着走偏了思緒,傅寄舟耳尖染上一層薄紅,不再去看那手指,而是擡眼看向溫茹的眼底,有些委屈地發問:“我站得近些也不許了嗎?”

溫茹勾了勾唇,放下手,繞過他,坐到他方才坐過的圈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傅寄舟:“你先說說,昨夜、前夜、前前夜,你去了哪裏?”

傅寄舟渾身一凜,艱難地轉過身,垂着頭不敢再看溫茹。

“我倒不知阿舟對長樂坊如此有興趣。”溫茹将手肘撐在一邊的桌子上,扶着頭,陰陽怪氣道,“阿舟跟我講講長樂坊好不好玩。”

傅寄舟抿緊了唇,心虛得厲害,不清楚溫茹究竟知道多少,見溫茹似乎不會輕易翻篇,便慢慢地朝溫茹挪步過去,不敢去碰她胳膊,只小心翼翼去拉溫茹袖口垂下的束帶,軟著聲音求饒:“阿舟知錯了,往後阿舟再也不出去了,長樂坊一點兒也不好玩。”

“怎麽不好玩了?”溫茹冷淡地将傅寄舟抓在手中的束帶扯了回來,斜睨了他一眼,“我聽宋衛長說,你連着半夜出去了七八日呢。”

手上一空,傅寄舟只覺得頭皮發麻,一眨不眨地盯着溫茹袖口下擺晃動的束帶,幹澀得眼眶漸漸發紅:“姐姐,我真的再也不敢了,你怎麽罰我都行,別不要我。我往後一定好好改過,再也不擅自出門了。”

好端端的,又委屈上了,溫茹看他這樣,逐漸狠不下心,許久,無奈地将袖口的束帶拈了一根塞回到他手裏:“有膽子半夜偷溜出去,問你兩句,就眼紅害怕成這樣?我是要教訓你嗎?我只是擔心你安全。三更半夜,你不叫上我便罷了,為何只帶了谷昉一個?”

傅寄舟攥緊了那束帶,垂着眼睑,沒有說話。

溫茹盯了他好半晌,惡聲惡氣地說道:“往後再讓我知道你幹了什麽膽大包天的事,我要你好看,知道了嗎?”

傅寄舟倉皇地點頭,但他知道他已經幹了,所以心裏還是發虛,緊緊攥着手上的束帶,擡眸偷偷去瞧溫茹的神色。

溫茹眼睛掃過來,逮他個正着。這心虛的樣子還有什麽可懷疑的,若是他沒出現在那裏也就算了,偏偏他剛巧就出現在那兒,這時她不往他身上想,那才真是看輕了他這個能領反派角色的人物。最後,溫茹只好無奈地扶額,特別心累地問了一句:“尾巴掃幹淨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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