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陸闕話一出,氣氛陷入詭異的靜谧。

杜簡忍不住掏了下自己耳朵,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同樣搞不清楚狀況的還有當事人小裴同學。

八百字檢讨?

現在初中生一篇檢讨都不止這個字數了吧?

而且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寫了檢讨,是不是就不用被記過了?

盛輝面色鐵青,質問陸闕:“陸教授這是什麽意思,想要輕飄飄揭過?這個短護得為免太沒有道理!”

跟他幾乎氣急敗壞的作态相比,陸闕淡定得仿佛只是過來一趟布置個作業:“揭過什麽?”

盛輝:“廢話,陸教授以為還能是什麽?”

“如果盛教授說的是打架的話,抱歉,我并沒有看見。”陸闕說完,反問:“難道盛教授看見了?”

聽他此言,盛輝臉色更難看:“照陸教授這個意思,是準備歪曲事實,護短到底了?”

陸闕:“我只是陳述我看見的事實。”

盛輝:“所以我對我的學生秉公記過,而你只不輕不重一個檢讨?”

陸闕:“記不記過,不還是盛教授一句話的事?”

盛輝:“陸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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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簡眼底冒光,壓着嗓子直叨叨:“艹艹艹!陸教授太帥了!太牛逼了!這就是我夢中才有的家長啊!”

裴蘊同樣震驚。

他屬實沒料到他小舅舅會來這一手。

擋在他身前的人無論是邏輯還是語氣都太有說服力,連他都差點懷疑自己剛剛到底有沒有打架了。

“你們說!”盛輝将矛頭轉向三個圍觀的吃瓜群衆:“剛剛是不是看見他們打架了?”

安瀾淡定:“我沒有。”

杜簡點腳:“沒有啊,我一直在收拾實驗桌來着。”

班長膽子小,被盛輝這麽盯着,不敢說沒有,卻也不直說就,只是小聲道:“盛教授,要不就算了吧,大家都大三了,給他們記了過也不好消的,說不定還會影響考研......”

她說着說着,不知有沒有說動盛輝,倒是把自己說服了,最後鼓起勇氣補充一句:“反正我也沒看見。”

盛輝額頭青筋直跳。

這個神奇發展,裴蘊眨眨眼睛,餘怒散去一下樂了。

從陸闕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想沖餘年嘚瑟嗤笑,結果一牽嘴角扯到傷口,疼得面目扭曲。

但是又怎麽樣呢?

他有全世界最好的小舅舅,肯定不會不管他的。

回到車上,裴蘊第一時間扒下擋光板的鏡子仔細觀察自己傷口。

餘年那一下可謂用盡全力,他差點以為自己牙要保不住,還好。

“怎麽回事。”

陸闕将車鑰匙插進鎖眼,卻沒有急着發動。

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在,該問的總要問清楚。

裴蘊把鏡子收回去,也不想着耍酷了,規規矩矩回答:“他罵吸血鬼該死,罵得很難聽,我沒忍住。”

陸闕:“你先動的手?”

裴蘊:“是的。”

陸闕偏過頭看他:“除了臉上,還有哪裏受傷了?”

裴蘊:“沒了,嚴重點兒的就這一塊。”

陸闕:“餘年呢。”

裴蘊想了想:“跟我差不多吧,就顴骨上那塊嚴重點。”

那就算扯平了。

陸闕嗯了一聲,沒再多問什麽,驅使出發。

“小舅舅,你問完了嗎?”裴蘊抓着安全帶,試探地問。

陸闕:“你還想我問什麽。”

裴蘊小心翼翼咧嘴笑笑:“不是,你要是問完了,那是不是該輪到我了?”

陸闕沒說話,裴蘊當他默認。

“小舅舅,你剛剛什麽都不問,前因後果都不清楚就包庇我,萬一是我犯了什麽大錯怎麽辦?”

陸闕沒什麽語氣:“你能犯什麽大錯。”

裴蘊立刻戰術後仰:“小舅舅,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陸闕沒接他的話:“我也沒有包庇。”

裴蘊注意力立刻被轉移:“如果這還不叫包庇?”

陸闕:“我的确沒有看見。”

裴蘊盯着他小舅舅看了一會兒,搖頭晃腦頗為感嘆地靠上椅背。

什麽叫一本正經說瞎話的最高境界,他終于見識到了。

晚上,裴蘊在書房坐了半個小時,憋出來一百來個字。

他小舅舅應該是還有急事需要處理,扔了一句等等就自己坐到電腦後開始忙了。

裴蘊坐着沒安分幾分鐘就開始磨皮擦癢。

一會兒把鍵盤從左往右地扒拉,一會兒用手指繞着鼠标轉圈,不然就是趴在桌上從電腦旁邊探出腦袋去看陸闕。

在他第四次偷瞄的時候,被抓了個正着。

陸闕:“寫完了?”

裴蘊腦袋往桌上一擱,開始賣慘:“腦漿都憋幹了。”

他從小到大跳雖跳,但都很有分寸,從來沒到寫檢讨這種程度,而且這事他都不知道該從哪裏檢讨起。

陸闕只問:“寫了多少?”

裴蘊直接把一百來字的文檔給他發過去,陸闕打開浏覽一遍,擡眼:“因為餘年同學三觀過于極端,言辭過于欠揍,我按捺不住揮出了正義的拳頭?”

裴蘊尚不覺得有哪不對:“有什麽問題嗎?”

陸闕關掉文檔:“重寫。”

裴蘊:“啊?可是我真的憋不出來了。”

陸闕:“自己百度。”

裴蘊倏地擡頭,眼睛亮亮:“那我可以直接抄嗎?”

陸闕:“随你,注意改動。”

早說嘛!

裴蘊坐直了,精氣神瞬間滿格,十分鐘解決掉檢讨書,欣然進入今日份游戲時間。

戴上耳機,杜簡在裏面喊他:“裴寶,你檢讨書這麽快就寫完了?”

裴蘊:“當然,檢讨而已,你以為要寫多久?”

杜簡誇他牛逼:“還以為你要抑郁幾天呢,沒想到這麽快就有心情玩游戲了。”

裴蘊不知在得意什麽:“當然,游戲能治愈我一切抑郁!”

他跟杜簡玩到第三把,陸闕似乎終于忙完了。

他起身出了書房,再回來時,手裏拿了醫用棉簽和兩瓶外敷藥。

“上了藥再玩。”他将藥品放在桌邊。

裴蘊哦了一聲,找個隐蔽的地方茍好,摘下耳機,為避免杜簡跟他說話聽不見,特意點了語音外放。

消毒藥擦上去有些刺痛,陸闕早有預料,捏着他臉的手上用了幾分力氣,固定住不讓他亂動。

杜簡見裴蘊趴在房間角落半天不動,又聽那頭嘶嘶抽氣聲,問他:“裴寶,你在嗦粉嗎?”

裴蘊沒繃住咧了一下嘴,猝然的疼痛讓他想穿過屏幕給杜簡一定子。

“我在上藥,你才嗦粉。”

杜簡大笑起來,整個書房全是他的聲音。

裴蘊懶得理他。

陸闕彎着腰仔細給他上藥,兩人靠的很近,裴蘊呼吸之間好像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

很淡很淡,是他在陸闕床上聞到的味道。

所以其實不是在床上撒了香水,而是他小舅舅身上的香味沾到了床上?

他想問,又聽陸闕提醒:“還記不記得這個周末要回去?”

“記得啊。”

裴蘊說,說完終于想起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一件事:“完蛋!我這周末要回家,被我爸媽發現我挂彩了要怎麽說啊!”

他下意識求助陸闕:“小舅舅,到時候要問起,你千萬得幫我打掩護。”

陸闕:“這個周末我有工作,不回去。”

“……”

“……?”

所以他得孤軍奮戰?

裴蘊垮了臉,慘兮兮揪住他小舅舅袖口:“遠程協助我也行啊,總之不能讓我媽知道我在學校跟人打架,她會問個沒完沒了的。”

而且最大原因牽扯到敏感話題,他爸心細智商高,萬一被看出什麽……

不行!打架的事情絕對不能暴露。

裴蘊:“不然我就說我是不小心摔跤磕到,或者跑太快撞上牆角上了?”

陸闕:“不像。”

裴蘊:“啊?”

陸闕視線落在他傷處:“一看就是被打的。”

裴蘊:“……”

“那怎麽辦,要不我跟我媽說我也不回去了,小舅舅你周末要忙什麽工作,能捎上一個我嗎?”

“不能。”陸闕說。

不過在裴蘊臉拉到下巴之前,他又開口:“放心吧,我已經給家裏打過電話了,他們不會問你什麽。”

裴蘊:“幫我找好理由了嗎?”

陸闕:“嗯。”

裴蘊肉眼可見多雲轉晴。

哇地一聲張開手臂抱住他,感動萬分,:“嗚嗚小舅舅,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

陸闕在他撲上來之前飛快移開手:“坐好。”

“好嘞!”

裴蘊退回小學生坐姿,乖巧仰起臉:“小舅舅,為防萬一,我們先來對個口供吧,你是怎麽跟我媽說的?”

陸闕:“你自己打的。”

“……?”

裴蘊笑容一滞:“什,什麽?”

陸闕上完藥,扔掉棉簽擰上藥瓶瓶蓋:“我告訴他們,你夢游時腦筋不清醒,自己把自己打了。”

“…………”

裴蘊石化。

陸闕拿着藥出去了,整個書房回蕩着杜簡蕩氣回腸的連聲大笑。

裴蘊深谙裴女士秉性,回家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挨嘲的準備,奈何真到身臨其中時,心态還是穩不住崩了。

吃完飯迅速循回房間房間,撲到床上撥通視頻電話。

對面一經接起,他就開始唉聲吐苦水:“小舅舅,我身心受到重大創傷,掐指一算,你全責!”

陸闕那邊正出電梯:“被嘲笑了?”

裴蘊把臉埋進被子,留下一個絕望的後腦勺:“是的,我媽從我下午到家就開始嘲笑我,直到剛剛吃完飯還!在!笑!”

裴女士對兒子出糗可謂喜聞樂見。

象征性檢查一下沒大礙,就花枝亂顫笑開了。

一會兒好奇他做了什麽夢能狠起來自己揍自己,一會兒打探他有沒有把自己打到牙松;

一會兒問他觀察他喝水會不會漏,一會兒還要拿根芹菜過來采訪他被自己揍到裂開是什麽心情。

作為猛男的面子在這場善意的謊言裏丢得一幹二淨,他就差給他媽表演一個當場裂開。

“抱歉。”

陸闕眼中飛快閃過一絲笑意,施施然給他道了個歉:“想要什麽補償?”

他這樣,裴蘊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從被子裏冒出一雙眼睛,臉被悶的有些泛紅:“我說着玩兒的,是你幫了我嘛,我怎麽還能要補償。”

他剛剛沒仔細看,這會兒才注意到陸闕還沒回家:“小舅舅,你剛下班?”

“嗯。”

陸闕拿出鑰匙開門:“找我還有別的事?”

“沒有了。”

裴蘊換成下巴擱在床上,像只小狗:“就是想看看我沒在家的時候,我們陸教授都在幹嘛。”

陸闕按開客廳燈,随口道:“查崗?”

裴蘊樂道:“豈敢豈敢。”

樓下傳來一聲小蘊,裴蘊應聲從床上爬起來:“我爸在叫我了,我下去一趟,小舅舅你先收拾!”

他把手機随手放在電腦桌上,下樓吃了個半個果盤,再回到房間時視頻那頭已經看不見人了,只有一盞水晶燈入鏡。

是餐廳裏那盞燈。

裴蘊猜測他小舅舅是把手機放在餐桌上洗澡去了。

他離開這麽久對面都沒挂電話,他也不打算在人還沒回來的時候挂電話了。

至少得說聲晚安才行,他想。

微信群裏彈出十多條消息,游戲四缺一,杜簡在玩兒命催他上線。

裴蘊把手機放在一旁,上線立刻就被拉進隊伍。

“幹嘛呢,等你好久了大佛!”

“剛剛下樓吃水果了,你求人帶就有點耐心行不行。”裴蘊換了身風騷時裝,點擊準備:“好了,開吧。”

二十來歲的男生精力旺盛,玩兒起游戲就把其他都抛到腦後了,滿腦子不是茍就是人頭,打到激烈時刻,隔着屏幕都能吵成一片。

“裴寶你後面有人!!!”

“看到了看到了,你小聲點!”

“怕啥他又聽不見。”

“你吵得我都聽不見腳步聲了!”

“啊啊啊啊啊安安有地雷!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安靜點。”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嘣。

一顆地雷在杜簡身邊炸開。

這張地圖上少了個人,多了個盒子。

“……見死不救,你們沒有心。”

“我們沒有見死不救。”裴蘊說:“那顆地雷就是我扔的。”

“???”

“你叫得我都耳鳴了!!!”

……

學校周末斷電時間是淩晨一點半。

裴蘊一直玩兒到杜簡他們非自然下線才關掉電腦準備休息。

坐久了肩膀僵,他抻長了手臂伸個懶腰,拿起手機滾到床上,趴好了正要例行睡前刷刷微博,才發現視頻竟然一直沒有挂斷。

那頭的陸闕還在書房。

看角度手機應該是被他随手立在右手邊小盆栽上,正好可以将他忙工作的模樣完全納入鏡頭。

裴蘊一愣。

披着被子跪坐起來,盯着視頻裏的人看了一會兒,試探地,小小聲地叫他:“小舅舅?”

陸闕:“嗯。”

裴蘊:“!”

他剛剛玩游戲沒帶耳機外放,吵成那樣,他竟然沒有把他靜音?

裴蘊表示震驚:“小舅舅,你工作時候都這麽刀槍不入的嗎?”

陸闕:“什麽?”

裴蘊:“我這麽吵你也能工作得下去?”

陸闕:“還好,把你手動降噪了一下。”

“……”

他悻悻噢了一聲:“我都忘記還開着視頻了,小舅舅你怎麽不挂我?”

裴蘊這才将目光短暫從電腦移開,淡淡瞥他一眼,語氣沾了夜色,清清涼涼:“不是說想看你不在家時我都在做什麽嗎?”

裴蘊眨了眨眼睛,忽地一下笑起來。

敲了,這種被可愛一臉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可惜扯着嘴角的傷笑容裂了一下,他趕緊收住重新趴下,一翻身把自己裹成蠶蛹。

“小舅舅,你知道我現在想幹嘛嗎?”他問。

陸闕:“幹什麽。”

“想給你頒發一朵大紅花!”

他笑眯眯地看着鏡頭裏的人:“陸教授,看看時間,夜深該休息嘞。”

陸闕:“嗯,快了。”

“那我睡啦。”

他配合這個時間該有的安靜,用氣音說話,有點皮,又有點乖。

“陸教授,晚安。”

大三的課排在上午的居多,早起了一周,裴蘊就想周末在家躺個夠,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裴女士從被窩強行挖出來。

五分鐘後,裴蘊坐在餐桌邊開始懷疑人生。

“我為什麽要起這麽早?”

他對他媽發出靈魂拷問:“我又不用耕地,又不用打鳴,我為什麽要起起這麽早?”

“因為你要陪你老媽逛街呀。”

裴思玥悠哉悠哉喝着熱豆漿,瞄他一眼:“怎麽看着瓜皮瓜皮的,別是被自己一拳打傻了吧?”

裴蘊:“……”

這茬到底還能不能過去了!

溫行川聲音從廚房傳來:“小蘊吃油條還是小籠包?”

裴蘊打個哈欠:“謝謝老爸,我都想吃。”

溫行川笑起來:“行。”

等待的時候,他無聊去戳桌上的花瓶,想到什麽,問裴思玥:“媽,這個花瓶是怎麽來的?”

裴思玥:“怎麽忽然想起問這個?”

裴蘊:“好奇一下,感覺它在我們家餐桌上住好多年了。”

裴思玥往廚房看了眼,笑道:“你爸送我的結婚五周年禮物,你說久不久?”

原來是結婚周年禮物?

裴蘊屬實沒想到,他還以為是他爺爺在古玩市場淘來的:“為什麽結婚周年要送花瓶?爸是想誇您漂亮得像個花瓶嗎?”

剛說完,腦門就挨了一下。

溫行川端了吃的出來,笑着解釋:“其實是想送花的,不過想想一次送一捧,一起開一起謝,沒得太快了,所以買了個花瓶,一天送一支玫瑰,你媽媽就能每天都收到花了。”

裴蘊:“所以花也是爸你每天買了放裏面的?”

溫行川:“嗯。”

裴蘊:“那為什麽是粉玫瑰不是紅玫瑰?”

溫行川:“因為粉玫瑰代表細水長流的初戀,而且比起紅色,你媽媽更愛粉色。”

噢,這樣啊。

裴蘊一副沒見識受教的表情。

“羨慕了?”

裴思玥睨他:“學着點,以後好哄老婆。”

裴蘊咬下一口油條,心情多少有點兒妙不可言。

他想,可是在有老婆需要哄之前,他已經先被人用這招哄過了诶。

裴思玥吃完早餐,臨出門想起忘了件事,掉頭回院子拎了水壺開始澆花。

裴蘊蹲在臺階上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手癢又給他小舅舅彈了個視頻電話。

“小舅舅,哈喽哈喽,沒打擾你睡覺吧?”

他這句屬于明知故問的廢話,因為鏡頭裏的陸闕很明顯已經起床在準備早餐了。

陸闕:“如果我在睡覺,現在已經被你吵醒了。”

裴蘊嘿嘿笑了兩聲,想起剛剛打聽到的,故作神秘地問他:“小舅舅,你知道我們家桌上那個花瓶是怎麽來的麽?”

陸闕說不知道。

裴蘊就很有耐心地給他科普一遍結婚紀念日的事:“想不到吧?我爸竟然浪漫到這種程度,開眼了。”

陸闕在那邊思索了一下,問:“那你呢?”

裴蘊:“什麽?”

陸闕:“你喜歡什麽花?”

裴蘊眯起眼睛,玩笑着:“幹嘛,難道陸教授也要一天送我一朵嗎?”

陸闕嗯了一聲:“之前買粉玫瑰是我考慮不周,你喜歡什麽,以後我換一換。”

裴蘊笑容一頓。

明知道陸闕的意思是送粉玫瑰不合适,所以要換一種花,可是聽到這樣的話,他還是忍不住心頭一動。

“原來是這種感覺。”他嘀咕:“難怪女孩子們會那麽喜歡被人送花……”

陸闕:“什麽?”

“沒什麽。”

裴蘊拍拍褲腿站起來:“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什麽花,要不就在我媽花園裏挑一個吧!”

春天是很多花的花期,花園裏各類各樣的花開了不少。

裴蘊把攝像頭調轉對準花叢,跟在裴女士後面一個人叭叭叭說個不停。

到後來陸闕沒反應,裴思玥先叫停了:“別老纏着你小舅舅念經,我都煩了。就回家待兩天還要這麽粘着,你小舅舅怎麽受的了你。”

“為什麽受不了?我怎樣我小舅舅都受得了。”

說罷将攝像頭轉回來,特別有自信有底氣地問當事人:“是吧小舅舅?”

陸闕:“嗯。”

裴思玥:“小闕你別太慣着他了,他就屬于給點陽光燦爛到底的,小心被他上房揭瓦。”

裴蘊嚷:“南湖錦苑樓上沒瓦,媽您別誣賴我!”

……

車程二十分鐘,目的地是本區最大的商場。

裴蘊深知自己就是個免費苦力加陪逛對象,也不發表什麽對仙女來說無用的意見了,任勞任怨跟在裴女士後面幫她拎包拎袋。

逛完三層,買了一大堆裙裝配飾化妝品,裴女士總算想起犒勞他這位苦力。

“想要什麽?媽今天心情好,都給你買。”

商場裏有些熱,裴蘊摘了棒球帽拿在手上扇了扇。

他覺得自己最近可能真的缺乏鍛煉了,逛了這麽會兒就覺得好累,喝了一瓶水還是口幹舌燥的,上個電梯都頭暈。

搖頭想說沒什麽想要的,正好他們走過一家男裝店,餘光瞥到櫥窗裏的模特,話音一頓。

裴思玥順着他的方向看過去:“想買西裝?”

裴蘊說不是,指着模特身上系的那條領帶:“媽,你有沒有覺得那條領帶很好看?”

裴思玥:“好看是挺好看,不過你用得着?”

裴蘊說:“我用不着,但是我小舅舅用得着啊。”

他走進那家店,盯着模特仔細端詳。

領帶顏色很暗,乍一看是黑色,仔細才能辨認出深藍的色調,上面有類似細竹葉的不規則暗紋,整體看來沉穩內斂,很符合陸闕的氣質。

而且他觀察過了,他小舅舅的正裝大多是中規中矩的黑色,這樣一條領帶,配哪套都配得起。

裴思玥站在他旁邊,笑眯眯問:“想給你小舅舅買?”

裴蘊點頭:“想。”

住在一起這麽久了,總是陸闕在單方面照顧他給他買東西,于情于理,他也應該回送一個禮物才行。

裴思玥:“兒子,我問的是你想要什麽,你現在說想要這個用來送小闕,這算不算借花獻佛?”

裴蘊揚眉:“當然不用您花錢,那多沒誠意啊,這個我自己買。”

店裏同時進了幾位顧客,店員有些忙不過來,将那邊一位先生送進試衣間才空出一位來接待他們。

裴思玥直接讓店員帶着裴蘊去了配飾區,讓他多看看挑挑,自己則是留在了服裝區,打算順便給溫先生也挑一套。

裏面樣式極多,裴蘊一時半會兒挑不出來,就讓店員小姐姐先去接待別人,自己需要幫助了再叫她。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為主影響太大,他總覺得看過了外面那條,裏面這些都只能算是差強人意,看一圈下來也并沒有找到更合心意的。

要不還是讓他媽進來幫忙看看?

她媽給他爸買了那麽多年的領帶,肯定比他有經驗。

這麽想着,他也這麽做了。

只是轉身沒走幾步,突如其來的疲軟飛快席卷全身。

他腳軟得踉跄一下,險些沒能站穩。

配飾區域除了他還有一對中年夫妻,見狀不對,連忙上前詢問:“小同學,怎麽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裴蘊等着這陣眩暈過去,想開口說沒事,剛張嘴,胃裏又是一陣抽搐。

他嘶地蹲在地上,一時難受得說不出話。

“肚子疼是嗎?!”

“小同學你是一個人還是有朋友家長在附近?”

“嚴重的話可耽誤不得,要不我們先送你去醫院吧?”

夫妻倆合計着想先扶起他,裴蘊卻在他們動作之前先一步撐着牆站起來。

“謝謝我沒事不用醫院!”

他将帽檐拉下遮住眼睛,飛快扔下這句就倉促往外跑,甚至沒來得及跟裴思玥打一聲招呼。

怪他太蠢太粗心大意,明明剛剛覺得累覺得困,喝水也解不了口幹舌燥時就應該察覺到的!

在商場門口匆匆攔下一輛出租車,他不敢坐副駕,鑽進後坐也盡量靠邊,努力不讓自己出現在司機後視鏡能看見的範圍。

“依山瀾語別墅區,謝謝。”

随着時間推進,饑餓感越來越嚴重。

有司機在,他不敢直接給陸闕打電話,想要發個消息,卻因為頭暈眼花半天,打不出一行字。

大概是他狀态異常太明顯,司機忍不住頻頻回頭看。

終于在路程過三分之二時,司機忍不住開口:“小帥哥,最近的醫院離這裏就幾條街,要不我直接給你拉過去?多出的路程算我的,不收你錢。”

裴蘊很感動地擠出一句:“不用。”

裴思玥很快打來電話問他怎麽一個人走了,裴蘊只能含糊其辭告訴她老師臨時布置了線上作業。

怕露餡不敢多說,三兩句便主動掐斷了電話。

離家還有十分鐘車程,他餓得想撓車玻璃。

只是間隔不過幾秒,他的手機便再次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跳躍着“小舅舅”三個字,是陸闕打來的電話。

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誤把那條語序混亂的消息發出去了,而那邊陸闕收到消息隐約察覺不對勁,立刻打回電話想确認他是否無事。

“小蘊,怎麽了?”

熟悉的聲音從電話傳出,入耳一瞬間,裴蘊大腦空白,突然有股強烈的想哭的沖動。

他覺得自己就像在外面栽了泥坑還碰了腦袋的皮孩子,怕挨罵不敢給家裏打電話,覺得問題不大,還扛得住。

可是一聽到家長的聲音,心理防線就瞬間崩塌,委屈得一根稻草都能把他壓垮。

他握緊手機叫了一聲“小舅舅”,喉嚨澀得難受,三個字裏兩個字都帶了低啞的哭腔。

不想管什麽司機不司機,也不想要什麽面子不面子,只知道自己現在無比需要電話那頭的人能夠立刻出現在他身邊。

“你能不能回來一趟?”

“我快要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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